清若和老夫人坐着剥莲子,木植死后老夫人请了工匠来莫府,重新给池子里放水又引水,那些个连片连片的荷花铲掉重新栽种,过了这五六年,总算是又可以重新吃上府里的莲了。
清若剥的莲子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坑坑洼洼,而且速度已经比老夫人还快了。
难得她现在十三四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又是炎热的天气,能安安心心坐着陪她这个老婆子说话,认认真真细致的陪她做事。
老夫人瞧着苏嬷嬷从外面进来面上带着的汗,转头和清若说,“晚膳就在这用吧,你想吃什么让她们早点准备着。”
清若仰头笑眯眯的点头,而后开始点菜,她从醒过来之后吃食上面还是和从前差不多的贪嘴,不过估计是那一刀伤了身子根本,之后再也没有胖起来过。
老夫人这边得了好东西都先想着给她补身子,莫向北江南那边的药材珍品没断过,苏嬷嬷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药膳,但是一直没胖过,身高也比同龄人矮着近半个头。
老夫人干脆停了手,徐嬷嬷递了手帕,老夫人接过擦手,清若剥完手里的也跟着停下,接过毛巾擦手。
下人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张嬷嬷把老夫人的账本拿了过来,老夫人一边翻开一边招呼她,“过来我问问你。”
清若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祖母~”
老夫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快点过来没得商量,老七给你的那个纸墨铺可是在永安街上,之前那一年的收益可不少,你别接手之后给他亏了,看他回来不收拾你。”
说起这个清若就更不高兴了,一边走到老夫人身边站定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一边吐槽莫向北,“他绝对是故意给我找事,我才出去玩了三次他就说我成天追鸡撵狗不务正业。”
老夫人一只手翻着账本一只手在算盘上噼里啪啦,还有空抬头睨了她一眼,看着小姑娘愤愤不平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好笑还是该叹气,明明看着挺机灵的,怎么有时候这脑子里感觉就是缺根筋。
她要是自己出去玩那没事,她要是就和周家的小姑娘出去玩也没事,偏偏每次周家小姑娘出门都是周家哥哥半保护半送。
周家兄妹两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偏偏这个丫头她旁敲侧击问了几次好像压根没注意到那人是周家小姑娘的哥哥而不是护卫。
“……”当然,周家不管是人品还是作风她都挺喜欢的,小若也确实到了可以开始相看的年纪,她自然是没有意见乐见其成。
不过远在千里之外江南的莫老七估计和她有不同意见,偏偏这小子越长大越闷葫芦,前面两次她还奇怪,往常写信回来只有清若的,怎么前两次还有她的。
一看这小子说些什么礼仪廉教七扯八扯的她连看的闲心都没有,更别提深想他什么意思了。
后来估计是急了,一封信寄回来直接和她说他在找清若的亲生父母,以后清若要改为父姓。
老夫人表示:哦~着急就早说嘛,非要和我老婆子绕弯子,老婆子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你不直说我怎么知道呀。
于是老夫人心情很好的给莫向北回了信,大致意思就是:小丫头老婆子会帮你注意着的,但是你也知道嘛,姑娘大了,心思多了,哪是看着人就能看住的,你还是早点该做的做完早点回来自己看着。
随着太子长大,皇帝渐老,王家几个嫡子也逐渐展开布局,秦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她在这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没道理放任莫向北那小子在江南游山玩水自由自在呀。
清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对于算账之类的事都是一个头两个大,可能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她就搞不懂了。
上辈子先生教了她五六年,她才勉强把自己宫中的吃穿用度理清楚了,现在莫向北还丢给在永安街的纸墨铺给她,先别说铺子铺面的租金、官差的打点、伙计的工钱和店里的其他开支,就是每天卖出去的纸墨她都乱不清楚。
永安街是秦都主街,莫向北的这个纸墨铺虽然不在最繁华的地段,可是周围三个酒楼都是文人墨客最喜欢去的地方,加上铺面大,里面东西全,管你是只要几文钱的纸笔还是要精贵材料制作的珍宝,通通都有。
所以每日进账小的是几文,大的是百两还是金,掌柜第一次账本送来到现在快十天了,单单上个月的进账清若都还没理清楚。
怎么算。
看着老夫人噼里啪啦的打算盘清若简直嫉妒羡慕得想把老夫人的手扯下来安给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老夫人指着账本上的一处标注,“这个出账,是什么?”
“啊?”清若赶紧视线看过去,每个人记的账本多多少少会有自己的一些特定的风格,而且为了方便简洁会有一些归类的标注。
昨日先生刚刚教过这个,是什么?清若偏着头斜着眼珠子想啊想。
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开口,“打点出去的?”
老夫人沉着眼看她不说话。
清若心里苦死了,皱着眉赶紧换,“备用?”
清若感觉老夫人的脸已经黑了。
简直要哭了。
门口的丫鬟突然在帘子外面出声,“老夫人,三夫人和八小姐来了,您要见吗。”
“!!”清若第一次感觉到三夫人和八小姐一个是大可爱一个是小可爱。
赶紧冲上去抱着老夫人的手臂,眨巴着眼睛努力看起来‘萌萌哒’,“祖母~三夫人和八小姐来找您肯定是有事。”
老夫人斜了她一眼,清若谄笑。
转头吩咐,“让她们进来吧。”
“呼~”清若长舒了一口气,结果,老夫人又看过来了。
一口气还没舒到底又提起来了,一本正经的小脸努力不看老夫人的黑脸,走到自己先前的座位端庄典雅的坐下。
‘莫向北,本宝宝生气了,你摊上事了我跟你讲,你等着。╭(╯^╰)╮’
三夫人和八小姐一前一后的进来。
先给老夫人问了安。
清若从她们进来就站起了身,等两个给老夫人问完安点头致意,“三夫人、八小姐。”
三夫人朝她温善的笑了笑,八小姐也朝她扬了笑。
两个人坐下后就开始和老夫人说话。
三夫人已经说到了北疆那边的夏季和秦都的夏季有什么不同,扯得太远,话题节凑太快,清若努力听也有点跟不上。
清若没事干,就拿着老夫人放在桌上的算盘研究,想不通,老夫人怎么能把这么复杂的算盘玩得这么溜。
三夫人朝着她话语带笑还有些好奇,“小若在算账呢?”
清若刚刚抬头,还没回答,八小姐就接了口,“是不是在算哥哥让你管着的那个纸墨铺的账呀。”
“……”有种感觉叫无辜躺枪。
清若只能干巴巴的回答,“不是。”
三夫人笑着拍了一下八小姐的手,“她惯来是个口没遮拦的,小若你也知道,别搭理她。”
“……”我能说什么。
三夫人又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她走过来,还软软的说着,“不过是老七的铺子交回来了我这个做嫡母的不看着点倒是我的不是了。”
清若静静看着三夫人说完话之后走到桌子面前伸手准备拿账本时候才看了一眼老神在定的老夫人,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咳,那个三夫人,这个是老夫人的账本。”
“……”尴尬是风,尴尬是云,常伴世人之身。
三夫人谄谄收回手,有些小心的看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又落落大方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三夫人说了,八小姐是个口没遮拦的,所以现在八小姐理直气壮看着清若开口,“既然是我哥哥的铺子,正好给我添做嫁妆了,就不用你帮忙管着了,等会我去你那拿账本,掌柜那边我会派人去支会。”
“……”少女,我突然觉得你不是个小可爱了,你和你母亲是不是一开始就奔着这个铺子来老夫人这里堵我的。
虽然我真的很想把这个麻烦甩手出去,但是……
清若淡淡扬了扬眉,“哪个铺子是你哥哥的?”
八小姐朝清若瞪眼,“就是永安街的纸墨铺,莫清若你别想装傻霸着我们家的东西。”
三夫人厉声凶八小姐,“你的礼仪都学去哪了,小若是客人,有你这么跟客人说话的吗?”
八小姐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清若看着原来在老夫人面前一幅老鼠见了猫现在理直气壮的八小姐只能感慨,订了亲有了婆家的就是有底气呀。
厉害了我的八小姐。
但是三夫人,八小姐嫁了您老还要在莫府呀,这么在老夫人面前张狂真的没问题?
只能说……金钱的诱惑无人能挡。
好吧她承认,这个铺子真的很赚钱,她虽然比较嫌弃麻烦,但是也真的舍不得呀,那一个月的收益就够她买多少酱肘子了。
清若笑眯眯的看着神态温和有些歉意的三夫人,“哎呀,不好意思,那个铺子现在的契约写的是我的名字耶,不是莫向北耶。”
啦啦啦,气死你们,有本事来打我呀。
清若挑了挑眉,面对着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气红了脸的八小姐,耸了耸肩,叹气,真心实意的表情,“唉,其实嫁妆还是庄子地契一类的比较好,这铺子一天进账太多太杂,算起来很麻烦。做嫁妆要费太多时间精力的。”
“莫!清!若!”八小姐嘭的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气都不顺了,“你!你!你!”
清若偏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我啥?少女你快说呀。
“你不要脸!”
“嘭!”
这次不是八小姐,也不是三夫人,是老夫人。
老夫人气定神闲看着三夫人和气红了脸的八小姐,“当我死了?”
“不……不是祖母……”
“母亲……小八她年纪小,口无遮拦她不是有心的。”
清若给老夫人递了茶,“祖母,别生气。”
老夫人接了茶看着她们轻轻拨茶盏,“惦记东西东西到小若这了?还来我这堵人?怎的,准备用什么压着她交出来。”
三夫人紧紧低着头,咬着唇,闷声开口,“母亲……向北他毕竟是我和老爷的儿子,我作为嫡母总不能不过问不管。”
门帘突然被撩开。
清冷干净的声音似乎让炎热的夏季都透出了清润的凉意。
“什么时候我的东西要给她还需要旁人同意了?”
一身灰色长衫,头发挽起扣了简单不显眼的发带,清瘦却挺拔,面如冠玉,脸颊边角的轮廓透着夏季没有的清冷分明,黑润的眼眸里似乎有熠熠星光。
清若瞪大了眼睛,猛地跳下来跑着扑过去,“莫向北!”
莫向北带着笑意接了个满怀,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清若紧紧搂着他脖颈,可是身子突然腾空还是惊呼了一声。
笑着的人皱了皱眉,清冷的声音里是不高兴和小心翼翼藏着的心疼,“怎么这么瘦。”
清若完全不理,就搂着他,笑得眼角眉梢的笑意全部蔓延把空气中韵个满满当当,她的喜悦,她的高兴,“你怎么回来了呀?前天收到你的信你没说要回来呀,你怎么不告诉我呀?累不累呀,饿不饿呀,哎呀,你回来了耶!”
清若扑腾着站在地上,还紧紧拉着他的手,转头全是笑,“祖母!七哥哥回来了耶。”
身边有人清朗的声音问她,“高兴吗?”
“高兴呀,高兴死了。”
莫向北扬了扬唇,顺着她手上牵着的力道往老夫人那走,路过三夫人和八小姐的时候稍微转头,他的嘴角和脸上都带着笑意,可是看向她们那一瞬间的眼眸。
空无波澜的冷、黑如墨的眼眸似乎也含着如墨黑染万物的凉。
三夫人和八小姐齐齐一抖,凉意从脊椎迅速窜到头顶。
时隔好几年,她们似乎有些忘记了,莫清若帮他挡了刀回来之后那段时间。
那半个月于莫向北是噩梦,于八小姐,何尝不是噩梦。
那之后八小姐很多年不愿意回想那时候的莫向北,她真的觉得这个人是会生吃人的魔鬼。
现在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