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这几天过得很焦虑，非常焦虑。一方面是来自于对上情的迷惘，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圣殿人本身带给他的负罪感。不通上情，就做不好一个下属；可对圣子生疑，这对一个圣殿人来说，其罪恶感就已经和叛逆比肩了。因为圣子就是信仰的化身，对圣子不敬，本身就是践踏了一直以来心中最大的信仰。
只是他人做得太过圆滑，心里是已经不愿意跟夜辰同路了，可表面上功夫却做得很足。在外人看来，这二位处长竟然攀上了以往遥不可攀的圣子殿下，真是先祖显灵坟上冒烟。然而，只有刘枫自己清楚，在他有意无意的影响下，罗罡对这位圣子已经开始颇有微词了。
罗罡是个粗人，藏不住事，就算说错了也没人怪他。可他就不同了，刘枫给别人的印象就是精明干练，说错话这种低级的事在他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每一句话，都会让不少人或喜或悲，虽然这些话他本来就没往心里去，只是别人想太多。
所以，在夜辰面前，他还是那个精明干练的治安处长，反倒是罗罡，却在黑夜辰这事上越走越远。开始，只是在玩笑中偶尔夹杂两句不满，在夜辰没有在意的前提下，开始变本加厉，对夜辰更是形成了阳奉阴违的习惯，到最后，更是连来往也少了很多，除非必要，基本就没再进过这办公室。
罗罡是坚定的务实派，大头兵出身的他信奉的是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圣子听起来挺唬人，可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信仰，放在底层信徒上就算了，到他们这个层面，尊敬是有，可要说言听计从，那就不太可能了。没有拳头约束的信仰，始终不会产生令他敬畏的因素。
可今天，当刘枫到办公室给夜辰日常通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罗罡也在。而且没有平时那个刺头样，和夜辰一起，都是盯着办公桌上的邮袋沉默不语。可记载着真实内容的信纸，却被夜辰随意地放在一旁，似乎那个邮袋才是真正记录对方言语的信纸，而信件，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垃圾罢了。
“殿下。”刘枫奇异这一幕的发生，却也不忘向夜辰打个招呼，两个人的沉默世界终于有了第三者的参入，罗罡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只是盯着那封邮袋出神。
刘枫白了一眼，罗罡那个粗线条，根本就没人理他。可夜辰就不同了，听到刘枫的招呼，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一声，只是一指桌上的信纸，然后就继续沉默去了。刘枫愣了一下，从桌上拾起信纸，结果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电击中，愣在当场。
战书？
在他印象中，夜辰一直是一个看起来脾气有点怪，有点手段，却并没有太大威胁的鬼怪上司。至于对方是否会武会法，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如此重要的因素竟到今天才被他重视起来。直到这封战书放到他面前，他这才知道，原来夜辰也是会武的。因为来人的名字：剑山——索罗特。
剑山馆主索罗特？
要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刘枫知道这个人，因为在这朵尔城中，剑山武馆的上一代馆主奎斯曾获得过倾城月主的赞赏——那可是连整个大陆都要仰视的人物，在他们这些小人物眼中，已经与半神无异了。
索罗特是奎斯的长子，天赋并不高，却也架不住有个有名的爹，而且他善于管理和行商，在他手里的剑山武馆，比他老爹当家时强了两倍有余。听说他的实力不差，但真正出手是个什么样，刘枫还真不清楚。他是混官场的人，跟这些游侠圈里的人不太感冒。
这个索罗特是失心疯了吗？挑战圣殿圣子，简直就是在挑战整个圣殿的脸面，就算他万一赢了，在亿万信众的呐喊声里，他还活得下去吗？
刘枫终于明白夜辰为什么要对着这封信头疼了。因为战书从一开始就不是重点，而是下战书的人。这个索罗特到底是想通过这场比试获得名气，还是真的有能力击败夜辰？背后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诡计？这些问题足以让他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分析到头脑发胀。
罗罡来得早，开始，他并不接受这样的挑战，但现在冷静下来，言语已经偏向接受了：“……这个人心思深远，殿下，这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我知道。”夜辰叹息。
“或许我们可以找其他人帮你迎战，但这样一来……”罗罡皱眉。他想了很多方案，大部分却都是自己否决的，另外一小部分，也被夜辰拒绝了。他叫罗罡来，也就是帮他发散发散思维，真要让罗罡做他的主意，夜辰还是很小心的。
“或许。但舆论从一开始就已经偏向他了，迈出这一步，也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什么大不了的。”夜辰说。
罗罡闻言冷笑：“当然得偏着他了。圣殿圣子，输了不亏，赢了就是踩圣殿一脚，还顺便赢下一大把名声……这步棋走得还真妙。”
“呵呵。”夜辰笑，“你给我找十个人。”
罗罡立即不吱声了。刘枫愣：“十个？”
“这样的信还有十封。”夜辰说着，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大叠信件扔在办公桌上，刘枫继续愣。
“都是这样的？”刘枫问。
“你看有高手吗？”夜辰打了个哈欠。
刘枫还真就翻起来了。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些什么奇葩竟然敢惹到圣殿头上，难道就不怕被那些信徒当场打死吗？
结果映入眼帘的，都是些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物。而被丢在办公桌一角的剑山——索罗特这个名字，已经算是里面最响亮的了。
刘枫长出口气，将这些信件全部丢进垃圾桶，说道：“查出幕后黑手了吗？”
“还没消息，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应该不是一般人。”罗罡说。
刘枫根本就没准备从他这里听到答案，看向夜辰。果然，夜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我说，刘处长，你好歹有个下属的样子啊！明明我才是圣子才对，每次用审下属的口气问我有意思吗？”
不等刘枫回答，夜辰继续说道：“大概能猜到是谁，不过以朵尔城的现状，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有这个人。”
夜辰吐出一个名字，刘枫皱眉：“那就很难办了。”
朵尔城的恶劣形势，就连圣殿也难以理解，如此得天独厚的犯罪土壤真是前无古人，令所有势力都大开眼界。而能在这朵尔城吃得开的，大部分都是很有实力的组织头领或是商会会长，夜辰提出的这个名字，在刘枫看来并不怎样，因为这个人本身就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猜测中的几个人中的一人而已。
这人虽并不意外，却不表示就好对付。有名的人，尤其是像朵尔城这样的城市，在没有绝对统治力的组织统治下，说一句话所能起到的连锁反应，是非常惊人的。尤其像治安处这样非常敏感的机构，稍一触碰，都有可能是禁区。
“什么情况？不讨论怎么应付了吗？”罗罡还在诧异中，对于脑子还穿越在原始社会的大老粗，刘枫和夜辰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不用应付了，这些人无视就好。否则无论回不回应，圣殿的名誉都会因此受损，我们没必要为这些人的野心和贪婪买单。”刘枫叹息着。他这个盟友，实在不是个怎么聪明的主，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那我们还在这讨论什么？”罗罡问。
这句话倒是让刘枫愣住了，他不由看向夜辰，发现对方的表情却并不像他一样迷惘，依然是那么平淡，那么……毫无新意。
又比自己多走一步吗？
刘枫突然感觉掌心滑腻腻的，非常难受，却也不敢真的抬手去看。但这没有亲眼看到的触感，却加剧了他的恐慌。再看向夜辰时，在那张永远写着醉意与玩世不恭的脸上，洋溢的是一种莫名的表情。无法形容，无法表达，却像一束电光，直通他的心底。
“十个人，代表的可能不仅仅是十个高手，还有可能是十家势力。”夜辰淡淡地说，他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面无表情。
“十家势力……共同抵抗圣殿吗？”刘枫苦笑，对夜辰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毕竟圣殿名头在外，就算没有夜辰这个导火索，他们也逃不过这劫。
“防务处有什么针对布置吗？”夜辰问。防务处和治安处是圣殿安插在朵尔城的两把尖刀，它们的职责可不只是像表面那么简单，只要做好普通的治安和必要防务就可以。它也是圣殿起事朵尔城的最大内应，刘枫和罗罡这些年在圣殿的默许下，肯定也攒了不少家底，至少不会像表面那么薄弱。
“布置是有，但兵力就……”罗罡苦笑，“殿下，不瞒您，在朵尔城，进黑帮可比当兵荣耀多了，如果真要冲突起来，我们可能连他们十分之一的兵力也够不上。”
快过年了，有很多事要忙，这两天可能更得晚一点，见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