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萧衮顾不上教训火灵血鸟,急忙晃身闪到两丈开外。
原是那墨绿色怪蛇强忍着蛇信与后脑上的剧痛,张着血盆大口向萧衮扑了过来,想连人带鸟一同吞下腹中。看到萧衮躲开,它仍不知好歹,不趁机逃逸,反是继续张着血盆大口又向萧衮扑去。
火灵血鸟哇哇叫道:“蠢小子,快宰了这条臭蛇,拿来下酒菜可是上好之物!”
萧衮一边躲闪,一边没好气地答道:“火灵大爷,在下蠢笨如牛,远不如您老聪明,不如我将您老扔出去、换您老去宰了这条大蛇吧。”
火灵血鸟一时语塞,随即换上了献媚的语气,道:“聪慧绝伦、无所不能的主人啊,请您大发神威、施展您的绝世武功,干掉这条胆敢冒犯于您的臭蛇吧。”
萧衮扑哧一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且我与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取它性命?以我轻功,就此离去量它也难追及。”
火灵血鸟眼珠一转,叫道:“小子,这条臭蛇可不寻常,是活了好几百年的墨鳞蛇,堪比蛟龙,浑身是宝啊。尤其是它的蛇皮,刀剑难入,你若能宰了它,可将蛇皮做成衣裳,今后和人相斗即可刀枪不入、掌指难伤,岂非大占便宜?”这头鸟儿不愧是凤凰旁系,不仅在语言天赋上远较八哥为高,智商上也远非常鸟能及,劝说起萧衮来头头是道。
“原来是上古异种墨鳞蛇,无怪能中我一记‘无相拈花指’而无恙……黄山高手云集,强敌环绕,月儿之武功修为须有数载方能进入一流之境,若是将其蛇皮制成衣裳给她防身着实不错。”想到此处,萧衮不再躲闪,向扑来的墨鳞蛇那张得老大的血盆大口迈步迎上。
火灵血鸟吓了一跳,慌忙自萧衮肩上振翅飞起,叫道:“傻瓜,你想喂蛇也用不着带本大爷一道啊!”
火灵血鸟话音刚落,忽见寒光闪过,萧衮手持一把金光灿烂的宝剑,立于墨鳞蛇后边;而墨鳞蛇那硕大的蛇头则与蛇颈分家道别,落在了草地上,蛇目兀自圆睁,似是死不瞑目。
“啊?”火灵血鸟鸟嘴张得老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呆滞的瞅着那片刻前还气势汹汹的墨鳞蛇尸体,忘了拍动翅膀,从空中栽倒下来。
萧衮懒得理会火灵血鸟,挥动纯钧剑,切割起蛇皮来。他心中不无遗憾地道:“墨鳞蛇皮果然还是挡不住神剑锋芒,看来不能倚仗这蛇皮与方天正手中的诛仙、泰阿相抗……”
不多时,手脚麻利的萧衮已剥光了蛇皮,并将长达两丈多的蛇皮折叠起来。以他剑法造诣,分离皮肉之举易如反掌,不会伤到蛇皮分毫。
这蛇皮虽是坚韧异常,却是十分轻薄,层层折叠之后,看似与墨绿色包裹无异,随身携带并无大碍。
萧衮叠好蛇皮之后,抬首看去,却见那火灵血鸟正在褪了皮的蛇尸上东啄一下、西划一爪,似是在找寻着什么。他心下狐疑,忖道:“这鸟大爷嚣张却不失狡诈,如此费心让我杀蛇定有蹊跷,绝非只是为了墨鳞蛇皮……”于是,他收起纯钧剑,走近前去,想瞧瞧火灵血鸟意欲何为。
萧衮方才行近,略显阴暗的山林中忽然光芒大盛,将方圆数丈照得明亮异常。
光芒的来源赫然是火灵血鸟由蛇尸中啄出的一颗夜明珠也似的亮晶晶圆珠,而火灵血鸟正贪婪地看着这颗发光的珠子,喉头动了几下,显然是在咽着口水。
萧衮看着眼前这颗亮晶晶的珠子,奇道:“此乃何物?”
“这是墨鳞蛇的内丹。”眼见萧衮目光闪烁,仿佛对这颗亮晶晶的珠子感了兴趣,火灵血鸟觉着不安,话音方落,便张开鸟嘴、啄起珠子,迅速将之吞下。因咽得太快,且珠子不小,还在它的咽喉卡了一阵,好容易才咽了下去。
吞下墨鳞蛇内丹之后,火灵血鸟神安气定,心满意足地咕咕叫了几声,居然扬眉奋髯地拍着翅膀转圈起舞,并兴高采烈地对萧衮叫道:“小子,妖蛇授首,何妨一道起舞同庆一番?”
但过了好一会,火灵血鸟却未闻得萧衮回个片言只语,觉着有些不对,于是停下舞蹈,悄然瞅了萧衮一眼。
只见萧衮正在一旁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它,似是不怀好意。
鸟大爷往后退了两步,两只鸟眼警惕地盯着萧衮,叫道:“小子,你想作甚?”
萧衮招了招手,道:“火灵大爷,过来说件事。”
火灵血鸟反而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叫道:“本大爷耳聪目明,你有事直说即可。”
萧衮郁闷地道:“火灵大爷,你这是要过河拆桥么?”
火灵血鸟理直气壮地叫道:“本大爷一言既出、驷鸟难追,向来说话算数;但本大爷又不是聋子,无须靠近也能听清你之所言,自然不算是过河拆桥。”
听得火灵血鸟如此胡搅蛮缠,萧衮有些无语,半响方道:“火灵大爷,在下并无恶意,否则也不会相救于你。”
火灵血鸟寻思了片刻,点了点鸟头道:“依你小子便是,但切忌莫要打本大爷的主意,否则休怪本大爷翻脸无情!”
“如此嚣张奇葩,这只鸟大爷能活到今日倒也不易……”萧衮心中想着,对火灵血鸟招手道,“火灵大爷快过来吧,跟了我,今后包你锦衣玉食、吃喝无忧。”
火灵血鸟踌躇了少许,最终没能抵挡住萧衮的美食诱惑,拍动翅膀,飞到了萧衮肩头之上,叫道:“大爷来了,小子有事快说,完了带大爷去吃香喝辣。听好了,大爷要上等货色,不许用劣品滥竽充数……”
不待火灵大爷提完要求,萧衮右手疾探,一把将这头鸟大爷抓在手中。
火灵血鸟一面挣扎,一面鼓噪着大声抗议道:“臭小子作甚?你想言而无信、做那不忠不义之徒?”
萧衮笑吟吟地端详着在手中徒劳扑腾的火灵血鸟,道:“火灵大爷莫慌,在下只是想问你一事。”
火灵血鸟看着萧衮一付笑里藏刀之状,挣扎得愈发厉害了,高声叫道:“无论何事,先放开本大爷再问不迟;这般紧抓,本大爷慌乱之下说不得会不慎答错。”
萧衮笑道:“火灵大爷,您老若是不慎答错,在下也有不慎抓断您老这双翅膀的可能。”
眼见势头不对,火灵血鸟立时老实了许多,低声示弱道:“本大爷从不说谎,小子有何疑问但问无妨,大爷定当知无不言;不过大爷只是一只孤陋寡闻的可怜小鸟,莫要指望本大爷能无所不知哦。”
萧衮轻轻抚摩了一把火灵血鸟的顺滑翎羽,道:“方才那颗墨鳞蛇内丹吃了有何好处?”
“那只臭蛇的内丹?吃下去的好处当然是能果腹了……呱,小子你敢掐大爷,可知尊老敬贤之礼?”
“在下对您老已是尽了礼数、仁至义尽了。”萧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火灵大爷,若是您老仍不知好歹,在下不介意尝尝烤鸟的味道。”
火灵血鸟能屈能伸,很光棍的认输道:“好鸟不吃眼前亏,本大爷认栽就是。松开点,大爷快喘不过气了。”
萧衮依言稍微松手,道:“火灵大爷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火灵血鸟破天荒地垂下高傲的鸟首,放低了声音、似是有些难为情地叫道:“本大爷只知这是墨鳞蛇内丹,也不知吃下去会有啥用,只是觉得这东西看起来不错,想尝尝味道如何所以就吃了……”
“不知何用你还敢乱吃?也不怕被毒死么?”萧衮给火灵大爷气得不轻,手上的力道情不自禁加大了几分。
火灵血鸟翻着白眼叫道:“大爷要被掐死了,小子快放手哇!”
萧衮悻悻然松手放开火灵血鸟,道:“真该剖开你的鸟肚,把那颗墨鳞蛇内丹取出来。”
逃过一劫的火灵血鸟毫无悔意,飞到萧衮的肩膀上,抖抖翅膀,又开始嚣张起来,叫道:“小子,大爷已经知无不言了,如今轮到小子你兑现承诺了!”
萧衮一时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承诺?”
“大爷饿了几天了,快带大爷去吃香的喝辣的!”火灵血鸟嘴角口水直流,滴到了萧衮肩上,迫不及待地道,“很久没吃到凡人的美味佳肴了,大爷有些怀念了……”
萧衮不等火灵血鸟说完,手一伸,再次抓住这头喋喋不休的鸟大爷,将它当成飞镖往一株松树上掷了过去。
火灵血鸟的鸟嘴果然很尖锐,如飞镖一般没入了树干之中。它想张嘴大骂萧衮不知尊老敬贤,但鸟嘴却卡在树干当中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拍动着翅膀,在心中将萧衮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遍。
※※※
黄昏。
黄山脚下的一个小镇。
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里,萧衮坐在角落处独自一人进餐。
客栈中入目俱是佩刀带剑的武林中人,连镇子上也随处可见江湖各派弟子,皆是前来参与天下武林大会者;不过镇中群雄多是未获请柬无能进入擂台驻地落脚之辈,少许则是不喜住在山中、暂时呆在镇中客栈里待到武林大会召开之日再行进山。
萧衮虽是独自一人,但桌上却有一只非人的红羽鸟儿正于桌上四处蹦达,与萧衮争食菜肴。
鸟大爷虽说嚣张了点,但却能翱翔九天,有它带路便无迷路之虞,因而萧衮最终还是收留了这头自称为“火云大爷”的火灵血鸟。随后,驻地难归、暂时无处可去的萧衮决定先到黄山脚下找家客栈住下,顺带找家裁缝店将墨鳞蛇的蛇皮制成衣裳。
有了火云大爷引路,萧衮总算摆脱了路痴的困扰,很快便找到了此处。
但萧衮很快便察觉收养这头嚣张无赖的火云大爷并非全是好事。火云大爷是个自来熟,店小二刚上菜,萧衮尚未及动筷,火云大爷便率先开动,风卷残云般四处乱啄菜肴,鸟肚鼓了一大块还在啄个不停,也不知它这点鸟肚如何能装下这许多食物。
不过火云大爷着实也是多年未曾吃过熟食,上一回只怕还要追溯到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前跟随某位前辈高人之时了。它之所以这般“轻易”跟着萧衮混,固然是萧衮对它有救命之恩,此外能享凡间口腹之欲也是主因之一。
附近食客注意力大多为火云大爷所吸引。这头金冠红羽的鸟儿一看便知不凡,且灵性十足,与人交谈甚是流畅,远非寻常鹦鹉、八哥所能及,堪称众人生平仅见。如此“神鸟”,定然价值不菲,一些酒客心中也因而起了别样心思。
就在萧衮抱怨火云大爷胃口太大之际,一名身材肥胖、满面富态、商贾模样装束的八字胡小老头走近前来,满脸堆笑地对萧衮道:“这位小兄弟,小老儿冒昧造访,请多见谅。”
萧衮抬首看了这八字胡小老头一眼,随口问道:“无妨,不知老丈有何见教?”
这八字胡小老头并未直言来意,而是抱拳一揖,道:“小老儿李老实,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萧衮一怔,先是有些不解此人来意,但看到这李老实一双微眯的小眼随着在桌上蹦达的贪吃鸟儿转动,不禁心下恍然,笑道:“高姓大名不敢当,在下南宫笛,不知李老丈何事造访?”黄衮的化名已为七色令主谢长欢所识破,不宜再用,思及自个承南宫飞之恩惠得了“笛仙”传承的笛谱、玉笛,萧衮便新起了个南宫笛的化名。
看够了火云大爷,李老实又重新将目光转回萧衮身上;他看了看萧衮腰间佩剑,“王者之剑”的新剑鞘外观甚是寻常,他自然看不出有何异处,于是目光闪烁着嘿然笑道:“原来是南宫老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是雄姿英发、名不虚传矣。”
萧衮听得险些一口茶水喷出,他咳了两声,强行咽下茶水,道:“李老丈赞谬了,在下初出江湖,名不见经传,何来如雷贯耳之说?”
“南宫老弟过谦了。”被萧衮当面揭穿的李老实丝毫不显尴尬,打个哈哈继续道,“不知南宫老弟来此所为何事?如是小老儿所料无误,南宫老弟应是前来观摩武林盟主大会……”
“武林中人不都是为此而来么?”萧衮心下腹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头答道:“正是。如此武林盛会,身为武道中人不能来此参与、观摩,岂非终身憾事?”
李老实右手捻着八字胡,一双眼珠滴溜溜直转,继续打探着道:“南宫老弟生得一表人材,想必定是南宫世家的杰出弟子吧?”
南宫世家乃江湖上颇负盛名的武林世家之一,在正道门派中仅逊于江南武林盟、少林、丐帮、全真等一流名门大派,人丁兴旺,高手辈出,寻常中小门派与散派武者轻易不敢招惹于其;这李老实如此小心翼翼、拐弯抹角地打探,想来是顾忌萧衮乃南宫世家中人。
好在萧衮很快给他吃了个定心丸,摇首道:“非也,在下虽姓南宫、也仰慕南宫世家已久,但却无这般福气生于南宫世家。”
李老实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小老儿老眼昏花,看走眼了,不知南宫老弟是何门派之弟子?”
萧衮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却故作犯愁,长叹一声,道:“在下自幼愚笨,天赋又低,至今未有哪位明师愿收在下为徒……”他此言倒也全非虚假,以他胸中所学兼天下第一高手之子之身份,放眼天下,又有何人敢收他为徒?
李老实眯着的小眼略微圆睁,和气地笑道:“南宫老弟,小老儿走南闯北几十年,倒是认识不少有名的前辈高手;老弟相貌堂堂、根骨颇佳,就此湮尘甚是可惜,若是老弟信得过,小老儿可为你牵线搭桥。”
萧衮默然无语,过了一会方道:“李老丈,在下固有此意,但你我萍水相逢,交浅言深,着实不敢启齿……”
“南宫老弟何须如此见外?”李老实连连摆手,笑道,“小老儿与南宫老弟一见投缘,引荐之举不过是举手之劳……当然,那些前辈高人自个倒是好说,其门中管事却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之辈,若无拿得出手之物,他们不会平白无故收人入门……”
“死鸟!别啄到我碗里来!当心我拔光你的羽毛!”李老实正故作为难意欲引萧衮上钩之际,却为萧衮的怒骂声所打断,贪吃的火云大爷吃完桌上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仍意犹未尽,见着萧衮碗中尚有几块,便趁着萧衮与李老实交谈无暇他顾之机,飞快地啄了去。
火云跳至桌子另一头,将嘴中的红烧肉咽下腹中,又将鸟嘴伸进汤盆里喝了几口汤,然后洋洋得意地叫道:“不能吃肉喝酒,本大爷跟着你小子作甚?如今肉是有了,好酒还须速速上来!若是你小子背信弃义,莫怪本大爷与你分道扬镳!”
李老实看得眼睛都直了,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火云大爷不放,直到萧衮咳了几声,他方回过神来,连忙陪笑道:“南宫老弟,此鸟能言善辩、甚是伶俐,不知是何来历?”
“果然是想打火云大爷的主意。”萧衮心中想着,面上却作不知,回道:“在下今日于野外偶遇此鸟,见其生得靓丽神气,便将它抓在手里掐了掐。事毕之后,此鸟便自个跟来缠着在下不放,是故其来历在下亦是不知。”
“南宫老弟将这鸟抓在手里掐了掐,它便缠着老弟不放了?”李老实的眼珠一凸,看着神气活现的火云大爷,他禁不住伸出两只肥大的手掌比划着抓了抓,道,“此鸟通灵有趣,又晓人语,世所罕见,能得它相随,南宫老弟真是好运道。”
萧衮叹道:“通灵有趣?在下倒是觉得它太贪吃,嘴儿还刁,怕是难养啊。”
火云大爷恍如未闻,继续鸡啄米似的吃着桌上的菜肴。
李老实嘿嘿一声,道:“南宫老弟说笑了,如此通灵神鸟,嘴刁也属常理;老弟若嫌其累赘,可否转赠于小老儿?小老儿也不会白受此礼,定鼎力相助老弟寻得一流明师,将来出人头地亦非难事。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这……”李老实这般直白索要火云,倒令萧衮始料未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打发此人。动武赶人最是简单,但目下不宜如此,毕竟此镇邻近山中驻地,想来不乏江南武林盟的探子,逞一时之痛快只会给自个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哈……”萧衮正思量间,李老实后边忽然响起一阵大笑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奸贾、人称‘老狐狸’的李老实何时认得高手明师了?苦主仇敌倒是不少。明明是看中了这位小兄弟的鸟儿想骗走卖了,就莫要装模作样充好人了。”
李老实闻言,老脸一阵青一阵红,扭头向后循声看去。
只见出言揭发他的是一名青衫书生,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一付你奈我何之状。
李老实看到这青衫书生,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着道:“‘落地秀才’田不屈!小老儿素来童叟无欺,岂会骗人钱财?小老儿往日也未曾得罪于你,为何平白无故诬陷于我?如此人品,莫怪屡试不第、无人欣赏。”
“解名尽处是孙山,区区更在孙山外。功名与我如浮云,不登朝堂又何妨?”那青衫书生田不屈摇扇笑道,“区区虽是屡试不第,却从无招摇撞骗之举,更见不得有人当着区区之面行骗,你李老实如若不服,区区随时恭候赐教。”
这“落地秀才”田不屈在武林中也是小有名声,文武双全,每逢大考都会前往凑个热闹;但不知是才学疏浅还是时运不佳,这十数年来年年落第,被江湖上好事者取了个“落地秀才”的绰号。不过田不屈不仅不以为意,反是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此绰号,令那好事者大感无趣。不过“落地秀才”之名还是因此传了开来。
李老实咬了咬牙,双拳紧握,神情略显激动,周身都有些微微颤抖,显是给田不屈气得不轻。但他武功远非田不屈对手,纵是恨不能将田不屈五马分尸,也只能强自按捺,既是老狐狸又怎会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原本有些头疼的萧衮反是峰回路转,饶有兴趣地当起旁观者来。这田不屈出现得恰是时候,否则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打发李老实。火云大爷是贪吃了点,但若因此将它转送给李老实,岂非因噎废食,得不偿失。
吃饱喝足的火云大爷跳到萧衮的肩上,也如萧衮一般津津有味地看着李老实和田不屈斗嘴。火云大爷着实是个自来熟,与萧衮相处不久,都会骑到主人肩上耍威风了。
萧衮也懒得与火云大爷计较,这也是身为路盲的悲哀。
不过这一人一鸟很快便无热闹可瞧了。
能被人称为老狐狸,李老实可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如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意气用事与人动手,何况是明知不敌?他神色已然平复如初,打个哈哈,道:“田兄,小老儿一只脚都迈进棺材里了,钱财再多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且我辈武林中人又岂会看中钱财?小老儿只是看这红羽鸟儿神气活现、煞是可爱,忍不住上来与南宫老弟寒暄、好近处观赏于它,并无恶意,田兄就莫与小老儿过不去了。”
田不屈却不买帐,讥笑道:“老狐狸,既是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妨将你所骗钱财尽数交还苦主,如何?”
“小老儿何曾骗人钱财?田兄一直对小老儿有所误会,小老儿也不与田兄争辩……”李老实面色一变,咳了一声,转而道:“算了,此事多谈无益,田兄可知此鸟是何来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少年了你这老狐狸还是这般德性。”田不屈轻蔑地看了李老实一眼,目光转而望向火云大爷。看了一会,他面现古怪之色,轻“咦”了一声,有些不确定地道:“这……莫非是火灵血鸟?”
萧衮肩上的火云闻言,大是得意,昂了昂鸟头,挺胸叫道:“能知道本大爷,算你这小秀才有见识。”
李老实自是不知火灵血鸟为何物,见着田不屈似是知晓,忙出言问道:“田兄识得此鸟?不知火灵血鸟有何神异之处?”
田不屈继续盯着火云大爷端详着道:“区区在古籍上见过此鸟画像,似是凤凰旁系,乃极其稀有之珍禽,据传已绝迹多年,不知为何此间尚有留存。”
萧衮颇为惊奇,仔细打量了田不屈几眼,心中讶异道:“这田不屈倒是见识渊博,连绝迹多年的火灵血鸟来历都能了如指掌,若是‘禽兽二长老’在此,说不准会与其相交。”
李老实听得目放奇光,直勾勾地盯着火云不放,声音中都有些略微颤抖:“田老弟,这鸟儿真是凤凰旁系?”
客栈中的群雄闻言,亦是纷纷目露贪婪之色,不乏交头接耳、小声商议不轨意图之辈。要知凤凰可是传说中的上古神物,即便是它之旁系,也绝非等闲之物,看其能言善辩、欢蹦乱跳之状便知其不凡,怕是价值连城。
一时间,萧衮和昂首四顾的火云大爷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萧衮将众人贪婪的目光和蠢蠢欲动之状看在眼里,心中暗叫不妙,忙叫过小二结帐,随后对李老实道:“李老丈,在下尚有急事在身,失陪了。日后若是还能有缘遇上,在下定请老兄帮忙找个一流名师。告辞了,后会有期。”说罢,他拱拱手,不待李老实回答,便往店外行去,打算令寻一家客栈落脚。
李老实一呆,连忙叫道:“南宫老弟,且慢,小老儿尚有一事相询……”
“李老丈,在下无瑕耽搁了,抱歉了。”傻瓜才会且慢,萧衮停也不停,反而加快脚步,三步两步走出客栈之外。
众人正自打着不可告人的小九九,不想萧衮开溜如此之快,待到他们回过神来,萧衮已然出了店门。
群雄面面相觑,随即约有半数立即起身,追着萧衮出去了。好一些的还在桌子上留了银钱,性急的忘了或是根本不想给干脆直接拔脚就走。
“喂喂,大爷,你等尚未结账呢……”掌柜和小二欲哭无泪,追出店门徒劳地朝着那些背影大喊道。
李老实看看田不屈,皮笑肉不笑地道:“田兄,这位南宫老弟怕是会有麻烦,小老儿跟去瞧瞧能否帮他一二。”
田不屈面带讥讽地道:“李老实,你是贼心不死吧?区区看你只是想帮他‘养’鸟,不会帮他解决麻烦。”
李老实嘿嘿笑了笑声,也不答话,肥胖的身躯闪了闪,瞬间出了店门。拦在店门口的小二和掌柜却毫无所觉,任他闯了出去。
“这老狐狸,连几文钱的帐都要赖,比之从前更吝啬了。”田不屈在桌上丢下一串铜钱,也起身追了上去。
不过让先行追出的群雄们无比失望的是,萧衮一出店门便踪影全无。心有不甘的众人一阵交头接耳过后,分头前往各处找寻。
待到群雄走光,出门之后立即纵身跃至客栈屋顶之上躲藏的萧衮对吃饱喝足后于他肩上打盹的火云抱怨道:“火云大爷,你就不能老实点,安分守己自个吃喝就好,在众人面前卖弄作甚?”
火云张开翅膀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连那条墨鳞蛇都给你小子宰了,这些人不过是些土鸡瓦狗,有何好怕?”
“这些人或许武功一般,但若将消息传出,引来武功高强之辈便麻烦了;毕竟在下并非天下无敌,武功胜我者为数不少。”
“蠢货,将他们杀了灭口不就行了?”
萧衮皱眉道:“我未必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且他们罪不至死,我总不能将他们与无辜的掌柜、店小二等人悉数杀光灭口吧?真若如此恣意妄为、乱杀无辜,只会引来武林公愤。”
火云大爷看似一付满不在乎之状,大咧咧地叫道:“蠢小子真是笨到家了。武林公愤又如何?打不过可以跑啊,像本大爷,只要振翅一飞,量他们也是拍马难及。”
萧衮不堪其扰,瞅看四下里无人,伸手一把将火云大爷抓在手中,不顾它的抗议将其塞进怀里,低声威胁道:“臭鸟,给我老实呆着,待我寻到落脚之处再将你放出;如若不然,便将你开膛破肚烤了吃!”
这威胁很有效,火云大爷立时闻言噤声、安分下来。
萧衮从屋顶上悄悄跃下,沿着街边俯首快步行走,打算寻个新客栈落脚。
不过火云的安分并不能替萧衮带来好运——他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那“老狐狸”李老实正笑呵呵地自前方拐角处行出站定,神闲气定地看着快步行来的萧衮。
“这老狐狸还真是老奸巨猾。”萧衮心中想着,停下脚步与李老实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李老实捻着八字胡,笑道:“南宫老弟智计过人,轻轻松松便将众人瞒过,着实令小老儿深感钦佩。”
萧衮无奈一笑,道:“此乃无奈之举,在下武功低微,寡不敌众,只能出此下策,否则如何能脱出重围?不过还是瞒不过李老丈啊。”
李老实打量了萧衮一会,有些狐疑地问道:“南宫老弟,你那头火灵血鸟呢?”
萧衮抬首指天,道:“那头鸟鸟大爷么?它吃饱喝足,出了客栈门口就飞上天跑了。”
李老实腹中谋算顷刻成空,细小的眼睛睁得滚圆,张嘴愣了半响,方喃喃道:“怎会如此?”
萧衮心中偷笑,不再搭理此人,迈步又欲前行。但刚行两步,他心中一动,停步寻思道:“天色将晚,另寻客栈颇是不便,且心有歹意者多已不在此处,我何妨杀个回马枪重回此家客栈落脚?”想到此处,他旋即转身,往回行去。以他武功修为,纵然追出去的群雄回转,亦难奈何于他;正如火云大爷所言,即便寡不敌众,以他轻功身法想要突围也是不难,何须顾虑这许多。
李老实见着萧衮大摇大摆转身回到客栈之中,怎会猜不出萧衮所想?他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也跟着萧衮走回客栈之中。
待到两人回去之后,一条青色人影自客栈边上一处小巷中缓缓步出,正是那“落地秀才”田不屈。他低笑自语道:“这少年倒是不凡,连李老实那等老奸巨猾之辈都能给他耍得团团转,不知是何来历……”
萧衮进入所住房间,合上门后,将火云放了出来。
火云抖了抖身上有些凌乱的羽毛,气势汹汹地开始对萧衮发飙了:“臭小子,怎能如此对待本大爷?差点没把大爷给闷死!”
萧衮奔劳数日,可谓身心俱疲,哪有闲暇与火云抬杠,径自和衣于床上躺下歇息。
“混小子摆啥啥臭架子,居然对本大爷爱理不理?”火云忿忿不平,跳到萧衮身上去啄他脑勺。
“臭鸟给我闭嘴!有何不满明日再说。”
火云哪会善罢甘休,正欲有所动作,忽觉顶上一黑似有一物落下,它尚不及振翅逃跑,一床厚实的被子已然铺落,将它压在里头,一人一鸟就此同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