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峨眉山下金顶客栈。
一楼的一间客房里,与往常一般,黄如月未下罗帏,独自卧床和衣而睡,酣然入眠,偶尔发出几丝暧昧难明的梦呓。
萧衮则盘坐于木凳之上,练功行气,苦修不缀。
他修习的是魔门至高功法——“百残神功”,两代门主萧放、萧百君仗以纵横天下之基石,自残己身经脉穴位刺激潜力暴涨内力以达速成,天下武林中至强至凶之内家功法。萧衮眼下只练至“十残”境界的中段,欲达高层之境尚须数载岁月;但他自觉时日无多,于是直接跳过十残之境,强练“百残”之境。
越境强练,其凶险可想而知,付出之精神心力数倍于常态,如若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所幸萧衮身患三阴绝脉,萧百君给他服过魔门最上等之灵丹妙药不计其数,以致他药力积累之深天下几乎无出其右,经年累月饱受洗涤之下,其精、气、神均远胜常人;是以萧衮虽是艰辛,仍能坚持不怠,几番行气历经波折之后险险功成,进入了“百残”境界的初级修行阶段。
正当萧衮再接再厉,功行百脉,尝试炼精化气至炼气化神进入紧要关头之际,窗外忽而传来了轻微声响。
一根尖嘴铁管轻轻戳破窗纸,伸入屋内,管嘴悄然喷出一片片带着异香的淡淡烟雾。
随着烟雾的大量涌入,黄如月那若有若无的梦呓不再可闻;萧衮嗅到异香虽觉不对,但他正值行功紧要关头无法屏息,只能任由异香随着吐纳进入体内……
约莫一柱香功夫后,窗闩被窗外之人一掌震断,一名身材修长的蒙面黑衣人开窗跃入房中。
这黑衣蒙面人目光闪烁不定,借着随窗而入的月光看清了屋内情景。他看到黄如月和萧衮并未同床共寝,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向床上的黄如月走去。
当黑衣蒙面人行至床前,弯腰正欲抱起床上的黄如月之时,窗外却又有声响传来。他心生警兆,立即转身往窗口看去。
只见窗口又跃入一名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瘦小黑衣蒙面人,恰好与修长蒙面人四目相对。
衣着打扮虽是类似,但显然两人没有成为同伙的打算——瘦小蒙面人率先向修长蒙面人发难,一指点向其眉间印堂要穴,指尖掠过之处发出“滋滋”作响的破空之声,显然劲力十足,被点中的话下场不言而喻。
修长蒙面人只得放弃煮熟的鸭子,移步闪开,同时右手一扬,几道蓝光疾射向那瘦小蒙面人。
瘦小蒙面人冷哼一声,右手化指为掌,一道掌风奔涌而出,将那几道蓝光卷飞,然后左手探出朝床上的黄如月抓去。
修长蒙面人见状一凛,低喝一声,双手齐扬,数十道密集如雨的蓝光直向那瘦小蒙面人的后背射去。
瘦小蒙面人眼中厉芒闪过,压着嗓子嘶声道:“唐门的‘漫天花雨’?不过尔尔!”他右手去势不停,一把拎起黄如月,左手则扯起罗帏,运气一抖,那柔软的罗帏竟如渔网一般张开,将疾射而至的数十道暗器尽数网在其内。
修长蒙面人脸上黑色面巾微微颤抖,已知瘦小蒙面人武功在他之上,但又不甘到手的美人飞了,于是双手再扬,又是一批湛蓝色暗器撒出。
瘦小蒙面人干笑一声,不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若是换作唐老太太施展,本座或许惧她三分,你小子就莫要丢人现眼、自取其辱了。”说话间,他左手纱帐一舞,又将这一批暗器网住,随即用力一甩,将前后两次暗器一并回赠那修长蒙面人。
修长蒙面人不敢硬接,就地一滚,狼狈却实用地避过了瘦小蒙面人的回礼。
瘦小蒙面人低笑一声,道:“小子知道厉害了没……咦?”他话音未落,突觉左手一麻,似是被针扎了一下。
修长蒙面人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尘土,悠闲一笑,道:“你虽早修三十载,却也莫欺后生郎,中了这专破护身真气的毒针,饶你武功再高也得认栽。”他趁夜间双方视物不明之机,在所发暗器之中偷偷夹杂了几根乌黑毒针,夜间极难辨认,加之对手一时大意,果然让他得手。
瘦小蒙面人察觉到左臂半麻,几乎失去知觉,右手忙将黄如月放回床上,迅速点了自己左肩上几处穴道以阻毒性向上蔓延,然后盯着修长蒙面人道:“小子,若不将解药交出,本座拼着毒发亦要取你性命!”
修长蒙面人哪会信他,笑道:“此毒奇烈,奉劝阁下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毒气攻心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你不得。”
瘦小蒙面人悄悄运集内力,不动声色地道:“如何才能给本座解药?”
修长蒙面人从腰间囊中摸出一粒药丸,阴**:“将这粒丹药服下,毒性即可暂时压制。”
瘦小蒙面人从话中嗅出一丝阴谋,并未伸手去拿,问道:“只是暂时压制?那到何时才给本座解毒之药?”
“阁下帮我带走这两人,到了地头之后……”修长蒙面人尚未说完,忽见寒光一闪,那瘦小蒙面人已疾扑而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亮闪闪的短剑,挽出七八朵剑花,刺向自己身上几处大穴,速度之快令他不及发出暗器狙击,只得急忙向一旁斜跳开去。
但那瘦小蒙面人如影随形紧跟而上,短剑一转,剑花也随着改变方向,继续疾飘向修长蒙面人。
修长蒙面人身形用老,尚未换气之下已无法继续躲避,眼看便要被刺中。他看到身旁有张八仙桌,立时急中生智,一脚挑起桌子挡向刺来剑花,同时深吸了口气调息回气,打算等八仙桌完成阻挡使命落地之时便是他发出暗器克敌之际。
但出乎修长蒙面人意料的是,那张颇为厚实的八仙桌居然连阻挡一下都不能,便被剑花穿了几个洞;而瘦小蒙面人片刻不停,继续舞剑刺来,剑尖快如闪电般在他身上刺了几处穴位,立时将他当场制住。
瘦小蒙面人收好短剑,走到修长蒙面人身前,冷笑道:“快说解药在哪?否则本座先杀了你再慢慢寻找解药。”
修长蒙面人心中暗自惊讶对手剑术造诣,表面上却凛然不惧,悠然笑道:“那阁下动手吧,只是鄙人身上毒药与解药多达百种,不知阁下能否有此好运找对解药?”
瘦小蒙面人冷哼了一声,道:“你若不从实招来,惹得本座兴起,拼着毒发不治也先要先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至死。”
修长蒙面人身形一颤,似是有些害怕,但随即恢复常态,嘴硬道:“阁下剑法如此高强,定非寻常之辈;在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能与阁下共赴黄泉,也算是在下的荣幸。”
瘦小蒙面人雄心勃勃,哪会甘愿与人同归于尽?他寻思了片刻,错开话题道:“这对师兄妹无碍吧?”
修长蒙面人道:“没事,只是中了在下的‘百日醉’,若无冷水泼面,百日之内都难能醒来。”
瘦小蒙面人一眯眼,低声道:“小子,想必你也是为‘衮月门’武功而来;这师兄妹正好够你我均分,只要给本座解药,本座允你带走一人,便无需拼个你死我活了,如何?”
修长蒙面人沉吟了一阵子,才道:“好,不过我要那女子!”
瘦小蒙面人笑道:“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好,成交!”
修长蒙面人道:“先解开我的穴道。”
瘦小蒙面人爽快地依言解开修长蒙面人的穴道,然后道:“可以将解药交给本座了吧?”
“且慢。”
“你还待如何?”瘦小蒙面人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怒意。
修长蒙面人谨慎地瞧着眼前之人,缓缓道:“阁下剑术高超,在下不是对手;倘若在下给出解药,阁下却不守承诺将此二人都带走的话,在下今夜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瘦小蒙面人冷哼一声,傲然道:“本座何等身份,岂会失信于你一介小辈?”
修长蒙面人目注瘦小蒙面人,道:“阁下是谁在下并不知晓,如何能取信于我?”
瘦小蒙面人沉默稍许,面巾下的嘴唇一阵蠕动,以传音之术对修长蒙面人说了几句。
听罢,修长蒙面人目中闪过诧异之色,道:“原来是前辈你,无怪有此武功。不过这般鸡鸣狗盗之事前辈也能做出,传扬出去可是声名扫地……”
瘦小蒙面人冷笑着打断黑衣蒙面人之言,道:“古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小子你倒好,百步笑五十步也不觉可笑么?连‘百日醉’都用上了,鸡鸣狗盗之辈说的便是你小子。你是谁,本座不问也知,废话就少说几句,解药你给是不给?”
修长蒙面人踌躇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好,既然是前辈你,在下便信你一回;但若前辈不守承诺,在下的‘天女散花’就算前辈你能全数避开,但这两人只怕你也难能护到,只能带走两具尸体。”
瘦小蒙面人笑道:“放心,本座能得一人足矣。与你这小辈鱼死网破,岂不让你家老太笑话?”
修长蒙面人这才拿出另一粒药丸,递给那瘦小蒙面人,道:“服下之后半个时辰之内最好不要妄动真气,找一处安全所在将毒气逼出体外即可。”
瘦小蒙面人心中暗骂道:“好精明的小子!”他原本确有得到解药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将修长蒙面人灭口之意,但此刻只好暂时打消了歹心,强笑道:“贤侄多虑了,本座何许人也,岂会出尔反尔?”
修长蒙面人嘿然笑道:“在下所言句句是实,前辈若是不信尽可一试,但若因此毒发,便怪在下不得。”
瘦小蒙面人干笑两声,把解药送入口中,道:“本座岂会与你一般计较。”他运气化开药力,发现毒性果然逐渐消退,便向椅子上的萧衮走去,接着道:“本座琐事繁多,无暇久留,便先带此子离开了。贤侄是否打算在此过夜?这小美人似乎还是处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贤侄可是有福了。”他心中暗道:“若这小子真敢留此过夜,待本座驱尽毒素,必将来此取他小命。”
修长蒙面人似是略有心动,微为一顿;但片刻之后他叹道:“小侄也有此心,无奈尚需备战明日比试,只能改日再享此福了。”
“好奸猾的小子。”瘦小蒙面人心中暗骂一声,面上还是谈笑自如,道:“美色当前,贤侄依旧定力过人功业为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本座这般年纪时可是万万不如贤侄啊。”说着,他暂时放弃不轨之心,转而伸手向萧衮抓去。
“前辈过奖,小侄其实也很心动,只是更怕风流快活之时遇人偷袭,功败垂成也就罢了,若是不慎身陨道消,此生岂非虚度一场?”修长衣蒙面人言笑间也不甘人后,行至床边俯身欲抱起床上的黄如月。
就在此时,椅子盘坐不动的萧衮突然睁眼一跃而起,左手闪电般向身前的瘦小蒙面人拍出一记魔门上乘绝技之——“摧心掌”,右掌则是拈指弹出一缕凌厉指风闪袭床前的修长蒙面人,正是少林七十二艺之——“无相拈花指”。
瘦小蒙面人一直防备的是修长蒙面人,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板上咸鱼居然还有翻身之能,且出掌奇快无比,他连躲开的念头都未及生出胸口就中了一掌,一股霸道无匹的掌力击破了他防备修长蒙面人所用的护身真气,将他震得向后倒飞而出在门板上撞出一个人形后狠狠摔出了房外。落地之前他勉强调整身姿险险站住,但侵入体内的那股霸道无匹的真气骤然爆发,他只觉双耳轰鸣,眼前一黑,当场吐出几口鲜血,自身功力几乎悉数溃散。
“好霸道的掌力……”瘦小蒙面人心中骇然,不敢再呆狼狈逃遁而去。他余毒未曾驱尽护身真气有所减弱,幸好萧衮分击两人非是全力对他,否则这一掌甚至有令他驾鹤归西之可能;饶是如此,他亦身受重创,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逃之夭夭。他无论内力修为抑或剑法造诣均是不凡,实属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如是完好状态下正面过招,只怕萧衮还未必能胜,不想大意之下接连受创只能逃遁,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另一边的修长蒙面人却极为机警,瞬间便反应过来,立时向左急迈两步,间不容发地避过了“无相拈花指”。毕竟瘦小蒙面人时刻防备他的同时他也时刻防备着瘦小蒙面人,结果正主没防住却歪打正着防住了萧衮。
萧衮暗道可惜,如非偷袭瘦小蒙面人那掌耗费功力过半以致这一记“无相拈花指”劲力不足指速放缓,修长蒙面人是万万躲不开这一击的。不过未容他多想反击便如期而至,只见寒光闪动间,数十暗器已扑面袭来,赫然是唐门绝技——“天女散花”。
“天女散花”与“漫天花雨”乃唐门两大暗器绝学,区别是:“天女散花”是弧线射出后由四面八方汇聚敌身,要求的手法、技巧颇为复杂,但不留死角对手一旦被暗器汇聚合围便极难避开;而“漫天花雨”则是正面直射,虽略为简单,但胜在速度更快,是突袭暗算的最佳之选。
萧衮屡经丹药清体洗髓,目力极佳夜能视物,将来袭暗器之轨迹瞧得一清二楚,“云龙九转”身法施展而出,身躯半腾空而起,似飞鸟般于狭小的室内空间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不可思议地绕过所有暗器落到修长蒙面人身前,一掌朝修长蒙面人胸前印去。
修长蒙面人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轻功身法,眼中俱是震惊之色。不过震惊归震惊,对敌经验颇丰的他还是反应极快,一式“铁板桥”,上半身向后仰去,后脑勺贴到地上,使得萧衮一掌打了个空;紧接着他双手撑地,头下脚上,一招“倒挂金钩”双足倒踢萧衮面门。他畏惧萧衮方才一掌重创瘦小蒙面人之功,不敢与萧衮硬拼掌力,但闪避反击之势有如行云流水,由此可见其确有不凡之处。
萧衮暗赞一声,身躯一拧,向旁侧倒,让过迎面双腿,自己同时半凌空起,“飞燕腿”中的“双飞燕”横扫而出,直绞向修长蒙面人腰间。
修长蒙面人临危不惧,双手用力一撑地面,向后倒翻一个筋斗让过了萧衮的“双飞燕”。落地站稳之后,他有些喘气不已。短短几眨眼的功夫,他和萧衮闪电般连过数招,节奏奇快,耗力极多,不得不稍稍停顿一下,以喘气回息。他万万想不到萧衮居然厉害如斯,且中了他几倍分量、足可迷倒狮虎的“百日醉”迷香还能醒来,令他异常不解;要知这“百日醉”迷香虽是无毒,但中者必倒,如无人泼水施救将沉醉不醒直至永远的沉眠……
萧衮不给修长蒙面人喘息之机,身形一长向他冲去,同时双掌舞起,漫天掌影笼罩而下,正是“落叶掌法”最强一招——“无边落叶”。他内力远较黄如月深厚,出掌之快、掌影之多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眨眼间便攻至修长蒙面人身前。
修长蒙面人只及回了口气,发暗器的念头刚刚兴起,便看到这玄妙无比的掌法近身攻来,封死了自己前上左右之路,不禁心惊不已,已无取胜萧衮之心;在掌影即将触身之际,他一个后空翻,全力向后方那唯一的空隙翻去。
诚然黄如月所定的房间是金顶客栈中最大的上房之一,但空间依旧有限;修长蒙面人这全力后翻之举虽说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萧衮的“无边落叶”,却狠狠撞到了窗台之上……
“砰”然一声巨响,今夜厄运连连的客栈窗户再遇不幸,被修长蒙面人狠狠撞塌了一角。不过修长蒙面人也没占到窗台多少便宜——他也因不及运气护体,腰背给撞得一阵剧痛,似乎骨头断了数根一般,可谓是与窗台两败俱伤。
但修长蒙面人的灾难远未结束。只见萧衮马不停蹄,又扬起“无相拈花指”手势,一道指风向他急射而来。
眼见萧衮各式绝技接踵连发几无迟滞,修长蒙面人自知不敌,最后一丝顽抗之心立时崩溃,顾不上此行目的慌忙向窗外跳去。
但此次萧衮的“无相拈花指”乃汇聚全力专一而发,指力何等迅捷,修长蒙面人刚跳出一半,腰间便结结实实中了此招。
“啊……”修长蒙面人痛呼一声栽倒在窗外,但他随即一式“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忍痛强提余力急急而逃,消失在夜幕之中。
萧衮本想追赶,但看看床上“酣睡”如故的黄如月,暗叹一声道:“算了,穷寇莫追,由他去吧……”方才行云流水般连施绝技消耗了他不少真气,否则这一下“无相拈花指”定将那修长蒙面人当场击伤趴下、无力起身逃遁。
说来话长,实则不过几息之间两名蒙面人便已败逃。萧衮夜能视物在黑暗之中本就占了很大便宜,加之两名蒙面人彼此勾心斗角相互提防忽视了沦为“鱼肉”的他,使他得以速胜;若是换在白日里,萧衮便是能胜也绝不会如此轻松快速。
萧衮出门查探了一会,确定两名蒙面人确已杳无踪影;逃之夭夭后,松了口气,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玉石,心中暗呼侥幸。
这块玉石是他娘亲遗物,看似不甚起眼,实则乃魔门十宝中的“月华石”,有益智养气、醒神辟毒之效;加上萧衮服过诸多灵丹妙药,对毒性和迷香的抗性极强,甚至于他对许多普通毒药能直接免疫,因而未被修长蒙面人的那强力迷香“百日醉”所迷倒。
只是萧衮当时正值行功紧要关头,虽未因受扰走火入魔,却也不能半途而废起身迎敌,只能继续运气直至收功。好在后来的那名瘦小黑衣人帮了他的大忙,替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顺利完功。为表谢意,他一起身便好好“报答”了一番那瘦小黑衣人。
萧衮回到屋中来到榻前,摇了摇黄如月的玉肩,轻声叫道:“月儿,醒醒……”
不过“百日醉”果然名不虚传,吸入迷香的黄如月任凭萧衮摇晃依然兀自不醒。
摇了一会萧衮便放弃唤醒黄如月的打算,替她盖上被子,心道:“今日她苦战唐青山也是颇为劳累,不如让她睡到次日再用冷水将她泼醒罢……”
正寻思间,萧衮忽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步伐虚浮而慌乱,似乎非是习武之人,他转首喝问道:“来者何人?”
“客官,是老朽。”随着灯光亮起,一张老脸自瘦小蒙面人撞破的门口处探出,原来是客栈的掌柜,想必是方才动静颇大惊醒了他,所以提着一盏灯笼前来看个究竟。
萧衮和那两名蒙面人相互斗了一阵,响声早已惊动旁人;只是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想法,多数房客均闭门不出,唯恐惹火烧身。只有这掌柜担心自家客栈损失,等响声平息后,便硬着头皮、壮起胆子过来查看。
细看之下,这掌柜看到门窗俱破,门板上还有些许血迹,不禁吃了一惊,畏畏缩缩地颤着道:“敢问客官,方才发生何事?”
萧衮觉着便是告之这掌柜实情,也于事无补反会徒生骚乱,就随口胡诌道:“没事了,方才有两名强盗意图入室劫财,已被小可打跑。”
掌柜吓了一跳,有些狐疑地道:“强盗?小老儿自祖辈起在这峨眉山下开的客栈,数十年来头一回听说此地有强盗,且这强盗还会上门打劫……”
萧衮随手指了几处地方,道:“你瞧瞧这门窗、血迹,如非强盗破门而入打劫,难不成是小可自寻麻烦拆门拆窗?”
掌柜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小老儿绝非此意,只是初次听闻此地有盗匪有些惊讶罢了……对了,客官没给强盗伤着吧?”
“无碍,小可自幼习武,有些护身本事,寻常毛贼来上七、八个也不在话下,否则如何能打跑他们?”
掌柜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黄如月,问道:“令夫人可曾安好?”
“她只是吓晕过去了,并无大恙;只是三更半夜不宜久谈,老丈还是请回吧,有事明日再行处理不迟。”
掌柜却不肯就此离去,而是看了看门窗,苦着脸道:“这门窗……”
萧衮恍然,于是笑道:“不妨事,明日找人来修缮下,算到小可账上好了。”
掌柜面色转悲为喜,道:“这位少侠真是义薄云天,小老儿谢过了。”
萧衮挥挥手,道:“行了,内子在床上不大方便,老丈请先回避一二,小可也顺便整理下房间。”
掌柜连连点头,道:“那就不打扰贤伉俪了,小老儿告退。”言罢,他提着灯笼转身走了。
待掌柜走远,萧衮复将视线转回黄如月身上。
黄如月在“百日醉”的药效之下依然酣睡未醒,粉色樱唇微张甚是诱人,萧衮看得心中痒痒,忍不住在她樱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带着满嘴幽香,开始清理屋内杂物。虽说他与黄如月已是心心相印,但未曾正式成亲之前,两人还是守住最后一线礼节,未曾巫山云雨享过那鱼水之欢。
将地上网满暗器的纱帐踢到墙脚,合上窗户,再把穿了个人形大洞的门板掩上……处理完这些乱七八糟之物后,萧衮重新盘坐到椅子上。
经此一闹,萧衮不敢再练“百残神功”,转练起萧百君所创的无名心法来。这套无名心法以培元养气为主,平和稳健,可随时中止行功,正适合眼下不安定的情形。黄如月所学的内功心法也是这无名心法,虽不若“百残神功”那般进境神速,但胜在安全平稳,且较之其他门派功法,功力增长也算得上颇为快速了。
剩下的半夜时间都很平静,再无他事,萧衮安然打坐到了天亮。
东方湛蓝的天空出现鱼肚白,天边渐明,曙光初露,丹砂辉映,云海尽头绽露出一轮红日,也预示着巴蜀武林大会进入了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