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早就知晓了,这王楠虽然不济,但品性不坏,不像他的三弟,连心带肺都是黑的,还喜欢摆出无辜模样。在世上久了,什么样的人萧玉都见过,有些人坏得扎眼,一点不讨人欢喜,而有些人坏得不明显,倒很合他的心意。
萧玉真想把王桦制成偶人留在身边,但他这般聪明,实在不好唬弄,更何况司妍不喜欢他,想来想去只好作罢。
萧玉展翅飞到绣楼,想看看司妍在做什么,透过窗就见她在写状子,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人间事自有世人解。司妍喜欢按人界的法子来解,让状元郎原型毕露,萧玉却觉得很麻烦,还不如直接弄死来得痛快,虽然要加几年罪。
眼下司妍不理他,正是个讨好的机会。
萧玉探入一只小鸟爪,扒拉着窗框藏了半脸脑袋,轻声道:“我去把他弄死如何?你说个死法,我照做。”
司妍一言不发,忽然站起身,吓得萧玉忙往旁边躲,以免引来杀身之祸,即便他死不了,但挨几下砍还是很疼的。
没想司妍都不屑动手削他,下楼把状子交给旭初,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萧玉见状心里嘀咕:她以为金陵城有人敢动状元郎?真是太过天真了。
没想半个时辰不到,杨家人就去衙门前击鼓鸣冤,说自家老太爷被人毒死,要求官府明查。
死去个月娘不打紧,毒死个杨老可就是大事,案子直上刑部。刑部待郎是杨老当年的得意门生,一听恩师死于非命,悲愤交加,他彻夜查看卷宗,无意中翻到月娘一案,于是就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这天说来也巧,王楠正好去进药材,半路上遇到一官差风风火火地疾步而来。这官差与王楠喝过几次酒,王楠一见到他就觉得有事,连忙把人拦住,假意寒暄,实则套话。
“唉,正好要找你呢!”
官差倒先开口,叫王楠大吃一惊。
“什么事呀?这么急!”
“三郎可在府上,刑部俞大人要找他聊几句。”
王楠一听,顿时青了脸。“找我三弟何事?老兄可否透露些消息?”
官差本与他熟,见旁边无人他也就挨近王楠耳边窃窃私语:“还不是那两件案子。有人说看见王三郎去过客栈,晚上与月娘悄悄出去了,我这不是去问嘛。”说罢,官差眼珠子贼溜一转,嘻嘻笑了几声:“这话我本应不告诉你,说了可要冒大风险呐。”
王楠自然知道其中规则,把进药材的银票给他一半。官差二话不说袖里一藏,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回王楠没心思再去进药了,他快马加鞭绕个近道,正要进王府,谁想看门老头不肯开门。
“二公子,您也就别为难我这老头子。老爷有吩咐,不让你进门!”
“凭什么?!自家我都进不得?滚!”
王楠一脚把门踹开,匆匆地闯入君子苑,没想还是晚了半步,王桦已经被那官差“请”走了。
窗户纸还剩一点就要破了。王楠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不管三弟有没有杀人,他都与这桩案子扯上关系了。
王楠在院上如热锅蚂蚁,急得团团转,偏在这时有个丫鬟走来,轻声道:“二公子,夫人听说您回来了,叫您过去呢。”
王楠听是娘亲寻他,有怒也不发了,忙跟着丫鬟去王夫人的歇居。从小到大,王楠对王夫人总是抱有几分敬重,一来王夫人身子不好;二来她比起他爹,待他算是好的了,所以凡事到王夫人面前,他都收敛起性子,做个孝顺儿子。
王楠进门就闻到熟悉的药味儿,这长年累月的病痛把王夫人折腾得精瘦,他一见娘亲憔悴地倚在榻上心就痛了,忙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盅小心翼翼端过去。
“楠儿,可是你来了?”王夫人有气无力地开了口,眼皮耷拉着像是抬不动。
王楠“嗯”了声,端起药盅把药吹凉,而后用唇轻触,不烫嘴方才端过去。
“娘,喝药吧。”
王夫人睁开眼,怜爱地摸摸他的额颊。“瞧,这几天在外头都瘦了,让娘不放心呀。”
王楠垂眸不语,心想与爹爹大吵的事娘定是知道了,其实他也不愿意把事情搞那么大,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偏在要紧关头被拒之门外,他怎么能甘心呢?
王夫人轻咳几声,又道:“我也劝过你爹,婚书都下了,不必如此,可你爹的脾气你也知道,怎么说也说不动呀。”
“娘,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该让你和爹为难,不过孩儿是真心喜欢萧家娘子,她之前也帮过孩儿几次,若没她和萧公子相助,仁心堂根本就开不得。”
王楠如实说道。王夫人听后连连叹气,轻轻拍着王楠手背,说:“娘知道。只是她家事不好,实在没法子,更何况你三弟也快成亲了,亲家都是有脸面的人物,咱们不能丢了身份呀。”
说来说去,不就王家门楣、王桦的婚事,谁又关心过他的死活,王楠心生怨气,可又说不得半句,谁让他之前混账透顶,捅出不少篓子,如今不受爹娘待见,再自然不过了。
王楠一声叹息。这时,王夫人探头道:“哎呀,你们可见过三郎?”
有个丫鬟不时识务地来了句:“刚才三郎被官差请走了,连老爷跟去了呢。”
“什么?!”
王夫人差点从榻上摔下,还好王楠眼明手快扶住她。
“三郎怎么会惹到官家?他……他犯了何事?”说着,王夫人抓住王楠的手,纤细的臂膀抖个不停。
“楠儿,你认识的人多,快去打听打听!这要是被传出去可就不好了。楠儿,你生在王家,实在有诸多委屈你的事了。”
王楠不笨,一下子就看穿这出戏,说什么想来见他,实则是让他帮三弟脱罪。他稍有犹豫,王夫人便泪眼婆娑,哭得几乎昏厥。
“娘,我知道了。您安心,我这就去找人。”
王楠说罢就走了,可老实讲案子上到刑部,除非他认识天王老子,才能把这几桩案子压下来。
不得已,王楠到处向人打听,也不知是谁传的风,说这王家三郎人面兽心,与寡妇有染,搞大了人家肚子还把人给掐死。谣言就同瘟病,不一会儿就传开来了,堵也堵不上。
这该如何是好?
王楠在王府前等,见到有两顶轿子过来,连忙上前相迎。王老爷下轿,脸色铁青,他一见王楠发出冷哼,拂袖入了府。王楠又连忙调头迎上后面的小轿,轿帘掀起就看到王桦面无表情地坐着,而四目相交时,他立马哭丧起脸来。
兄弟俩手一拉,躲进府中无人角落里,王桦未语泪先流,万分可怜地说道:“二哥,他们赖我毒死杨阁老,我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呢?我不过那日去探望他而已,什么也没干过,旁边丫鬟小厮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何得何能毒杀一个人呢?二哥,你一定要救我呀!”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哭嚎。不知何时王夫人来了,她颤巍巍地走向他俩。王桦忙跪在地上,哭着道:“娘,孩儿罪过,孩儿让娘担忧了。娘……”
话未说完,他已泣不成声。王夫人疼他疼得厉害,见到他哭,比自己掉块肉还难过。母子二人相拥而泣,王桦埋首于王夫人怀里哭成泪人,王夫人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心,哭着道:“真是老天没眼呀。咱们王家七代才出你这么个人物,却被人平白泼了身脏水。别说你,为娘的也受不住呀。唉……你从小体弱,若他们把你抓到牢里,你怎能活呀……”
这两人哭哭啼啼,叫旁边奴婢都看得动容。有一老奴打抱不平,骂咧道:“夫人,他们定是瞎了狗眼了!谁不知道咱们三郎有仁有德,咱们可不能这样被人欺负去!我老奴要去找他们评理!”
“没错!”众人愤慨,仿佛个个被人刨了祖坟,气得脸发紫,头冒烟。
王楠在旁不声不响,惹怒这群人的眼。平日里霸道也就算了,该出手的时候就成窝囊废了。
终于,王楠开口了,轻声细气地说道:“娘、三弟,你们别急,我去想法子。”
说罢,他低头走了。出了王府之后,他从钱庄里支出所有银子,一路打点过去,谁料有些人还不肯收这烫手的钱。
心善之人好意思提点道:“说起来是案子,其实是党派之争呐。令兄王大人在京城陶尚书手下任职,与当初杨阁老哪伙是死对头呀。如今杨阁老死于非命,你觉得他们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而且在江浙一带,眼红你们王家的人不少,别看平时和和气气的,脚下使扳子的多得去了,恨不得越搞越大才好。不过二郎也别着急,刑部侍郎只是叫人问话,拿不出半点罪证,你还是少动作为妙,以免打草惊蛇。”
此人说得也有道理,王楠颔首叹气,谢过之后也就走了。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他走在街头漫无目的,想要回王府却怕挨爹爹骂,遭府中人的冷眼,不知不觉他走到萧府门前,想到未过门的妻,心中腾起一丝暖意。
王楠抬手刚想叩门,有个小厮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二公子,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夫人叫你回去,说有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