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武门碰见段晚亭，沐夕颜敛唇一笑，段晚亭却皱起了眉，“你这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
沐夕颜低头笑笑，道：“若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踏实睡上一觉，未免也太没心没肺了。”
“阿薰，你能不能不糟蹋你的身子了？”段晚亭催马走到她身边，“你又不是大夫，没日没夜地熬着又能怎么样呢。如今时疫这么严重，你若是身子虚弱再被感染该如何是好啊。”
沐夕颜瞥了他一眼，和他并肩慢慢踢着马徐行，道：“不会的，我是大宣的女战神，怎么会有虚弱的时候。当初的红叶城，不也没能击垮我吗？”
段晚亭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她改变什么，无奈地摇摇头，“你还以为自己是十三年前的沐夕颜吗，还是那个初进暗卫营的沐夕颜吗？”
沐夕颜知道他担心她，故意插科打诨道：“师兄这是在提醒阿薰如今我已是人老珠黄了大不如前了？”
“去你的。”段晚亭笑骂道，“你的容颜和十三年前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还是一样的倾国倾城。”
“可惜，这倾国倾城的容貌不会在战场和朝堂之上助我一臂之力，老天许是出了什么岔子，许了我倾城容貌，却又给了我颠沛一生。”沐夕颜自嘲般笑笑，道。
段晚亭心疼地看着她，从前同生共死的兄弟姊妹如今就剩下他二人了，可他这个做师兄的却不能守护师妹清平喜乐。
沐夕颜看他打马的方向，劝道：“你这是要进宫？算了，我去吧，你回家去看看吧，都有半个月没回家了吧，当心我那小侄儿小侄女不认你这做爹的了，快去。”
段晚亭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他犹豫了一下，道：“那你进宫后便留宿宫中一夜吧，好生休息一下。”
沐夕颜点点头，正好经过段府门前，王悠岚手中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小女儿，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小男孩儿迎出门来，她像是只是想迎出来看他一眼，没有想到段晚亭会停下，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
沐夕颜与她对视，浅笑着点了点头，又朝段晚亭一拱手，“快回去吧。”
段晚亭抬手回了礼，跃下马去，一手抱起男孩儿亲了一口，与王悠岚并肩走进府中。
“师兄。”沐夕颜突然开口叫道，苏念的事她不想独自一人承受。
段晚亭和王悠岚同时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沐夕颜顿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好生休息，别担心我，若有什么事我会叫人来通知你的。”
段晚亭笑着点点头，沐夕颜看着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笑了一笑，狠狠一抽马朝着大明宫奔去。
不言远远见她走来便迎上去，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沐夕颜摇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来告知主上这几日城中的情况罢了。”
不言松了一口气，替她推开南书房的门，沐夕颜取下佩剑递给他，理了理衣袍走了进去。
顾承熙听见声音并没有抬头，“不言，今日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朕。”
沐夕颜沉默地走到他身边席地而坐，轻轻将头靠在他膝上，顾承熙一愣，低头看清是她后轻轻揽住她，“怎么了？”
沐夕颜埋下头，“我好累啊。”
顾承熙轻轻抚着她的发，道：“累了便去睡一会儿，睡醒了再吃东西。”
“不要。”沐夕颜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小女儿般的娇弱，“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顾承熙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扶着她坐正，自己起身拿了一件披风搭在她身上，又把桌案边的糕点端来给她，“那你便在这儿陪朕吧。”
沐夕颜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她不是不想休息，而是不敢闭眼，她一闭眼，梦中便是帝都生灵涂炭，念儿昱儿奄奄一息的画面，她害怕了，她怕她若是没有能力抑制时疫怎么办，她怕若是连璇玑都救不了念儿怎么办。
顾承熙一手执笔不停地批阅奏章，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自从苏眉死后，她与他之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疏远了许多，她不说，他也不问，他已记不得有多久她没有像这个样子亲近过他了。
“主上，璇玑研制出了可能治愈时疫的药方，只是要用念儿试药。”沐夕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哽咽，“我……我答应了。”
顾承熙执笔的手也顿了一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沐夕颜埋头发出隐忍的呜咽声，她也问过自己，是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答案总是飘忽不定，让她自己也难以确定，可苏念的坚决给了她下定决心的力量，可她的心还是很疼。
顾承熙放下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如今越来越像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丞相了，她心中所想全是大宣百姓，可他原本想要的，可是一个丞相？
“阿薰，还有朕在你身边。”顾承熙吻了吻她，“念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你让你伤心的。十八也会在天上保佑他的。”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宁愿用我去换他们两个。”沐夕颜哽咽道，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接受了她也许此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事实，苏念和顾昀昱早就被她视作了亲生骨肉，可她却不能保护他们，代他们受罪。
顾承熙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眼底是隐忍的心疼，是她造就了他的帝王之位，又是他把她捧上了右相高座，他们彼此亲手把对方送上了不可以动情的王座，便只能相互依偎取暖。
沐夕颜也的确是累坏了，抽泣着睡着了，顾承熙看着像极了一只小猫的她蜷在自己身边，不禁勾了勾嘴角。
顾承熙翻开下一本奏章，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皱紧的眉，他低头看着沐夕颜，眼中的柔情瞬间被帝王应有的肃光取代。
沉默地盯着她看了许久，顾承熙缓缓合上奏章，把它单独放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