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忙赶来的沐夕颜也未来得及换下银甲，看着顾承焱的样子，她生生在几步之外停住了脚，她几次张口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过了良久，她终于试探般开口道：“王爷。”
顾承焱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恭喜沐相凯旋。”
沐夕颜双手握起，她不该答应让程卿悦回来的，“对不起王爷……”
“你没有对不起本王，本王也没有对不起皇兄对不起大宣，这就够了。”顾承焱贴了贴程卿悦冰凉的额，“至于剩下的便是本王与她的事情了，是本王对不起她。”
沐夕颜别过头不忍看这情景，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开口道：“王爷节哀。只是王爷，若是再不让王妃入土为安，就该惹人非议了。”
敬王看了一眼空置的棺木，又低头看着程卿悦恬静的睡颜，低声道：“我知道，可我总觉得，我一日不将她入敛，她仿佛就还在我身边。”
沐夕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了，跟在她身后的顾昀昱探出头来，顾承焱抬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道：“当初若非我府上的侍妾善妒，我与她的孩儿比他也小不了多少，她应是恨极了我，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吧。”
“王爷，王妃不会怨你的。”沐夕颜忍住心中的酸楚，“下官斗胆请求王爷，敛了王妃吧。”
顾承焱缓缓抱紧程卿悦站起身来，“罢了罢了，我什么都有了，却留不住一个她。”
顾承焱走到棺材边，抱着程卿悦的手不住地发颤，终于，他俯身将程卿悦放进棺中，“沐相，借你的刀一用。”
沐夕颜抽出匕首递给他，顾承焱削下自己一缕头发与程卿悦散落的发系在一起，强咬着牙将目光移开不再去看，“盖棺！”
一旁候着的仆人连忙上前去合上棺盖，顾承焱颓败地跌坐在地，沐夕颜心知此刻多说无益，拱手一拜正要离开，顾昀昱却突然跑到顾承焱面前，像平时沐夕颜哄他一样摸了摸顾承焱的头，“四叔……”
顾承焱抬头看着他，沐夕颜轻声道：“昱儿，姑姑在门口等你。”
沐夕颜离开后，顾承焱小心翼翼地抱住顾昀昱，埋头在他颈间低声抽泣，灵堂内静的只能听见他一人隐忍的哭泣声，他比肩帝王，强大若神祗，却只能在幼侄面前露出失去爱妻的悲戚。
世人都只看见他如何权倾天下，却又有几人能懂夜深人静时他找不到家的孤惶。
凤栖殿内，吴湘芷取下了沉重的凤冠，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她长舒了一口气，这些天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陛下驾到！”
吴湘芷站起身，微微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
顾承熙扶起她，“平身吧。此番顺利平叛，你在帝都中功不可没啊。”
“臣妾如何能与王爷段大统领他们相提并论。”吴湘芷看见他平安无事地回来，终于彻底放下心，“况且若说有功，自然应该是沐相了。”
顾承熙牵住她的手，“芷儿，朕有多久未和你好好说说话了？今日朕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陪升平。”
吴湘芷眼中有了一丝动容，他也许还对她有那么一点感情吧，他能从对沐夕颜的爱中分一点出来给她，她也很开心了。
顾承熙回京后，照例论功行赏，段晚亭赐封一品宣武大将军，江奚晨赐封秦国公，并于半月台大宴群臣。
吴湘沅身边跟了一个模样乖巧的粉衣姑娘，抱着朝歌来拜见沐夕颜的襄妃对沐夕颜道：“那是吴家的四小姐吴湘悦，贵妃今日特意让吴夫人带进宫来的。”
沐夕颜抱着朝歌笑了一笑，道：“你最大的优点便是不爱说人闲话，揣好了可别丢了。贵妃家姊妹多，她格外看重谁想指门好的亲事也是有的，别多嘴。”
“嫔妾谨记沐相教诲。”襄妃低下头道。
沐夕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娘娘，是主子，老是在我面前这副样子算什么，别人看见指不定怎么说我俩呢。”
襄妃摇摇头，道：“若没有您，嫔妾与朝歌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嫔妾不敢在您面前称大。”
“沐娘娘，沐娘娘，太子哥哥和念哥哥呢？”升平带着乳母跑到沐夕颜身边，仰头看着两人，“给襄娘娘请安。”
沐夕颜把朝歌交给襄妃，轻轻抚了抚升平的头，道：“他俩正拿着自个儿没过关的默书同杨大人在那儿胡搅蛮缠呢。采晴，去把他俩带过来，别烦杨大人了。咱们升平有许久没见到哥哥了，想哥哥了。”
升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过头去看襄妃怀中的朝歌，“襄娘娘，妹妹长的真好看。”
吴湘芷冷冷地瞥了一眼吴湘沅，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传四妹进宫的事情竟连她都不知道，难不成家里还想送人进宫，父亲怎么就明白不了依附后宫绝非长久之计呢。
升平倒是亲近沐夕颜，拉着她便去找吴湘芷，沐夕颜拗不过她，朝吴湘芷微微福身，“参见皇后娘娘。”
“陛下说过，你不需给任何人见礼，起来吧。”吴湘芷扯了扯嘴角，或许真的是不争了，或许是体会过沐夕颜日日过的那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此刻看沐夕颜，竟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沐夕颜直起腰，“娘娘在京中的事臣都听说了，若不是娘娘，只怕王爷他们还要费些功夫呢。”
吴湘芷摇摇头，道：“本宫是大宣的皇后，理所应当地为大宣着想，陛下可以不爱本宫，可本宫不可以不为陛下思虑，不过是本分而已。”
注定争不到的东西还有什么好执拗着的呢，不过是为自己平添烦恼罢了。
顾承焱独自坐在自己位置上喝酒，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兄弟尚不敢轻易去惹他，别人就更不敢了。顾承舒倒是有意去惹一惹，还未走两步路，宦官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陛下驾到！”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承熙扶起吴湘芷，牵着她的手落座后朗声道：“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