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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驯马与人(1 / 1)

凛冽的春风,和着驯马场的马粪味,并着寒冷一股一股地扑进唐萧的鼻孔,扑向唐萧的面颊。

如此恶劣的气候,唐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回头看见尧君素比春风还要冷冽的笑意,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尧君素身着紫貂斗篷,如松柏屹立不动,唐萧虽身材高挑,却瘦弱如风,身着紫衣,站在尧君素旁边,衬得如麻杆般,让人以为唐萧即刻就要被寒风吹走。

但如果你再仔细瞧瞧,却发现,唐萧这枝麻杆,如钉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会骑马吗?”

“会一点。过去骑过,可并不擅长。”唐萧实话实说。

“那进去吧。”

“哦。”

唐萧踱着大步走进驯马场,尧君素跟在旁边,冷眼瞧着。

马厩里足有几十匹马,个个膘肥体壮,气势轩昂。唐萧无从选择,又不知该怎么下手,只得敛了心神,问牧监,“哪匹最烈?”

马监先瞧了瞧尧君素的脸色,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才回答道:“在最后一监。”

黄马白喙微黑,毛色黄里透白,马蹄白色,体型健美,唐萧一眼就瞧上了。

以前曾与李药师学过轻功,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唐萧运功,轻轻一跃,安然上马。

黄马高扬头颅,长嘶一声,犹如惊雷乍起,将唐萧狠狠甩在地下,鼻子长嘶,白色的雾气萦绕着马首,似乎在嘲笑唐萧的自不量力。

狼狈如唐萧,紫金冠从头上甩出,发丝随风飞舞。咬了咬唇,唐萧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儿扯下袍角,将头发绑在头顶,搓了搓摔疼的手,再次翻身上马。

黄马也不是吃素的,前脚腾空,马身跃起,再次把唐萧甩下。

这次摔得更惨烈,唇角开始冒血,疼痛让唐萧有些不适,可无论如何不能在尧君素面前丢脸,更不能让一头畜生小瞧了自己。

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唐萧飞身一跃再次上马,黄马性烈,始终不服,唐萧又一次被摔下马背,黄马飞腾而起,跃起马蹄就要踩踏,唐萧吃痛翻滚,才堪堪躲开了黄马的重踏。

牧监看看尧君素,他的脸上除了一贯温润的笑外,没有丝毫其他表情,默了默,不敢出声,站在尧君素身后,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心里暗叹道,好一匹烈马,好一个烈女子,好一个无情的主子。

唐萧拖着剧痛的双腿,走向牧监,道:“给我取钢鞭和铁锤来。”

牧监睁大眼睛看着唐萧,发丝飞舞,脸上红白相间,唇角还带着血,暗叹,“这是何苦。”回头问尧君素道:“大人,姑娘要钢鞭和铁锤?”

尧君素笑着点点头,示意牧监去取。牧监应了,到马厩去找。

尧君素满意地看着唐萧,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递给她,笑容如春风拂面,语气却冷如冰霜,“不能用则杀之。”

“嗯……”唐萧接过尧君素的匕首,插在腰间,又拿起牧监带来的钢鞭和铁锤,虚晃到黄马前,拍了拍它的脸颊,马匹烈性,抬起马蹄就要踏出。

唐萧轻移脚步,猛地蹿到其身后,不等黄马回身,便手执钢鞭用力打了起来,一下,两下……黄马吃痛转身欲踏,说时迟那时快,唐萧早已经纵身跨上了马背。

黄马不服照例高抬前腿,把身子立了起来。唐萧双手紧紧抓住马颈上的长鬃,双脚用力夹着马身,手中的铁锤雨点般落在马头上。

黄马“嗷、嗷”地连声直叫,猛地抖起马蹄,沿着马场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唐萧死死抓住马鬃,能否驯服这匹马就在此时,自然无论无何都不敢松手。

黄马狂奔,一刻不停,绕着马场跑几几十圈。终于累得停了下来,缓缓地走到马监旁边,驯服地喘着粗气。

尧君素露出赞赏的表情,道:“它归你了,这把匕首也是你的了。”

唐萧疲倦地看着尧君素,露出笑容,眼前一黑,从马上栽倒下来。

尧君素伸出双臂将唐萧接住,眼神扫过她脸上的伤痕和破烂的衣服,满意地笑着,马如人,人如马。

大西北的寒风没日没夜地吹着,侍女关上大门将这凛冽西风挡在门外。

帷幔繁复的雕花大床,此刻正躺着唐萧。床下燃着的是一盆炭火,尧君素坐在旁边铺了貂皮的紫檀木椅上,慢慢地品着波斯葡萄酒。

尧君素浅浅地酌了一口酒,精致华美而温暖的屋子,甘香甜美的酒,驱散了他整日站在马场的寒气。

抬头望向大床,审视着床上的人,心里暗道:“未雕琢的璞玉?马上入网的猎物?”扬起唇角微微一笑,他习惯性地用两指弹敲了两下紫檀桌,端起杯子将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尧君素很喜欢这些边塞诗词,自己偶或也作几首来玩玩。此刻,念着这首《凉州词》,倒品出同以往不同的味道,妙哉!

从昏迷中醒来,唐萧头痛欲裂,身如散架,抬眼瞧了瞧,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被人架了回来。

正是暮时,余晖从西窗打入,尧君素整个人沐浴在余晖中,双眼阖实,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下剪影。

温柔的笑从睁开的双目溢出,唐萧对上他的笑,有些羞赧,正欲起身活动几下,却疼得厉害,连脚都拿不起来。抓起锦被,看见脚踝处缠满了纱布,大腿根也被人敷上了药。

疼固然很疼,可毕竟是女儿身,谁帮自己上的药,如今还未可知,唐萧的脸微不可察的红了。

“随马奔驰,马镫磨烂了你的脚踝,深可见骨。”尧君素带着温柔的笑,眼中没有任何波澜,陈述了如今的事实。

唐萧垂下头,“那谢谢你把我抗回来。”

尧君素没有答话,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牌,戴与唐萧的脖颈,玉质透亮,上刻一个“君”字,更为难得的是玉成淡紫,古语云:“白羽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如此才上等的紫玉,实属难得,更难得的是镂雕精美无双。

唐萧有些愕然地看着尧君素,再看看紫玉,不敢接下,问道“这是什么?”

“以后,你可以跟着我。”尧君素道。

唐萧有些雀跃,也有些矛盾,“那我就正式成为你的人了?”

“是。”尧君素笑着,“还是那句话,我的人听我的话,否则代价极大。”

唐萧兴奋异常,根本没有仔细揣摩尧君素的话,只沉浸在得玉的欢喜上,“这玉的颜色真美。”这颜色让唐萧想起了母亲。

“记得娘亲特别喜欢牡丹,但是西北苦寒,很难见到。有一年,父亲出外就诊,带回一盆紫牡丹。盛开之时,娘亲欣喜至极,花朵紫中带金,是传说中花王魏紫。父亲还写了一首诗,

‘紫玉盘盛碎紫绡,碎绡拥出九妖娆。

却将些子郁金粉,乱点中央花片梢。

叶叶鲜明还互照,婷婷风韵不胜妖。

折来细两轻寒里,正是东风折半包。”此刻的惊喜,让唐萧回忆起往日温情,回忆起承欢双亲膝下的快乐无忧。

“诗是好诗,可人却已经是死人,不断沉浸在往日的幻想中,只会让你不能自拔,消磨了锐气。”尧君素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冷冷地将唐萧拉回了现实。

想起父母,唐萧不已然有些不适,此刻听到尧君素如此奚落,怒从心起,强挣扎起来,要与尧君素拼斗。

不想才起身,就被尧君素抓住手腕,扔回床里,撞在墙上,轰然落下,震得床板闷响颤抖。

“以后莫要做这些不自量力的事情。”还是那张笑脸,话却冷的惊人。“你是我的人,便得听我的话,你的生死自然也是我说了算,不要随意做忤逆主人意思的事情。”

唐萧吃痛地撑起身子,脚上的伤口裂开,渗出许多血,红艳艳地刺痛了双眼。唐萧惊恐地望着尧君素,那张微笑温柔的脸让她感到恐怖,感到心寒。

侍女敲门而入,送进熬好的药,尧君素示意她放下,端起药碗,到床边轻轻坐下,替唐萧理了理乱发,“来,我喂你喝药。”

唐萧扭过脸去,不再看他,彼时还在打骂于她,此刻又献得什么殷勤。

尧君素嘴角抽动,冥思一会儿,开口道:“莫要任性。世人都不愿意听真话,梦固然美,可终究是要醒的。逝去的人已经逝去,难道你要陪着他们去死!”

唐萧回过头来,看见尧君素一脸温柔的笑,温暖明媚,一时恍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低下头。

药碗的热气氤氲而起,尧君素轻轻吹拂,“来,听话,把药喝下去。”一勺一勺的药汁喂入唐萧的口中,唐萧心里懵懂不知,到底是甜还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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