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脸上荡漾起满足的神态。
什么时候起，她的人生竟然对于吃饱有那么满足了？
这算是一种悲哀呢还是一种幸福？
连续吃下几块糕点后，肚子终于没有那么饿的慌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环顾了四周，发现包间里就他们师徒两人。
之前，她记得先生的朋友，可是有三四位来着。
“对了，先生，你的朋友呢？”
难道都走了吗？
沈漠的话，打断了黄老先生的思绪，他的眼神从爱徒身上收了回来。
“哦，你说我的那几位老同窗啊？他们先回去了，约定明天早上一起喝早茶。”
“约定了明天喝早茶？”
意思就说今天晚上他们不回村里了。
沈漠缓慢地吃着手里的糕点，回想着其中的意思。
“对啊，明天早上有两个同窗要远行，去另外一个地方，我们约好了，喝一顿早茶，就当是送别他们了。”
黄老先生的脸上露出一点点失落，和一点点惆怅。
其实他的那两个老同窗去另外一个地方是给地方官员做幕僚的，大有一番建树的空间。
活到他们这个年纪，要么有名，要么有权。
可惜啊，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名声和地位都还没有，最让人窝火的事，还只能躲在乡下当个小地主。
教着一群稚嫩的孩子，未来……黑暗的可怕。
更让人更加恐惧的是，年岁已高。
一想到这里，黄老先生脸上的黯然更甚。
可惜一旁的沈漠没有将自己先生脸上的失落收纳入眼底。
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那今天晚上我们要住客栈了？”
爱徒的话，成功的将沈老先生失落的神智拉了回来，他快速收敛起自己的所有思绪，朝着沈漠点了点头。
“哦，是啊，等你吃过东西之后，咱们先去书店把书给买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在城里住一晚。”
“嗯，好的！”
沈漠乖巧的点点头，风卷残云般的把盘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吃了。
随后两人来到一家书店，门口挂着雅兴书斋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分外的显眼。
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书卷，散发着阵阵的油墨香。
黄老先生带着她熟门熟路的走进书斋里面，看来先生是这里的常客。
一个站在角落里穿着一身青衫书生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黄老先生，你来了！”
那个青衫书生朝着黄老先生行了一个礼，声音儒雅温润，听上去就有一股子书卷子气。
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个读书人。
“周公子有礼了，看来最近到了很多书啊！”
“嗯，是到了不少！”
黄老先生回了一个礼，嘴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读书人嘛，最讲究的是礼仪，这个沈漠懂，也跟着师父行了一个礼。
嘿嘿，说起来她也是一个读书人，虽说换了芯，但总要维持表面上的正常礼仪。
“这位是？”
看见沈漠行礼？周公子眉头皱了一下，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很显然，那个被称作周公子的人，不认识沈漠？
因为黄老先生来买书的时候一般都是独来独往，这次却带着一个年轻人同行。
周公子的眼神定定地瞧着眼前穿着一身棉布长衫的年轻男子，虽说容貌长得过于俊秀，也同他一样是书生打扮，但一眼就看出来，沈漠是个穷酸书生。
因为沈漠身上穿的衣服是最粗糙的棉布，而且袖口已经磨出细微的破洞了。
褪色的青衫上不显眼的地方还缀着同色系的补丁，针脚虽然细腻，但仔细一点就能看出来了。
最夸张的是，这个叫做沈漠的书生身体纤弱，过于单薄了一点，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周公子很肯定这个单薄的书生从来没到过他们书斋，目测他一本书都买不起。
这年月，读书是个很奢侈的活儿，不只是书本卖得贼贵，就连笔墨纸砚的消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一般的穷苦人家是供养不起一个读书人的，就算是好不容易供养了，也只能是一个穷酸书生。
而眼前的沈漠恰好就是此类人。
听见周公子的话，黄老先生终于回过神来向他介绍道。
“哦，这个是我的弟子沈漠！”
而后朝着周公子的方向介绍道：“这是书斋老板周显才的独子，周天明公子！”
“周公子有礼了！”
听见师父的介绍，沈漠行是识时务的行了一礼。
虽然她很不喜欢对方看她的眼神，但是多年上位者的沉沉浮浮，处事不惊，以不变应万变，这些交际手段早就被她运用的炉火纯青了。
“哦，沈公子有礼了，这是第一次来书斋吧？”
沈漠礼貌而周全的礼仪，竟让周天明挑不出一点点瑕疵，赶紧回了一礼。
对于读书人来说，礼义廉耻，特么是最重要，丢什么都不能丢礼仪。
哪怕对方在你眼里是坨狗屎，面上的礼仪，你也得做全。
“是的，周公子，在下第一次随先生过来长长见识，望周公子多多包涵。”
周天明话里的另外一层轻视意思，沈漠几乎是秒懂，不过她很聪明的没有逆着对方的意思。
而是直接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尽量将自己的地位贬低一点。
这样对方在话语上占了主导地位，就不会再挫挫逼人。
反而会对你放松警惕，这样就可以选择最利于自己的时机，再主动出击。
这是一种逆战术心理，前世在谈判桌上她没少用。
不管是任何朝代，嘴上功夫占得便宜，都不是真本事，凡事都要最后见分晓。
果然，沈漠自动把自己的位置降低，周天明眼睛里的锐利一下子全部都散开了，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
“哪里哪里？沈公子既是第一次来，如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自古以来，读书人都是有傲骨的。
而那些穷酸的书生傲骨更甚，因为他们的骨子里原本就很自卑，害怕遇上瞧不起他们的人。
若是别人的语言里稍有一点贬低自己的意思，就会恼羞成怒地奋起反驳。
可是眼前这个沈漠却没有任何的反骨，这一点让周天明感到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