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原本的想法自是好的,是想给主子宽心,是想说皇上这么精心替十二阿哥挑选哈哈珠子,和起的长子不行就换成了三子……这都是说明皇上对十二阿哥的重视呢。
她却没料到,她的话实则才是正正儿触动了那拉氏心底那根最为恐惧的弦。
那拉氏正位中宫,十二阿哥永?是在世的嫡长子,按说这将来承继大统的事儿已是妥妥的了;可是目下却出现了最大的变数——令妃生下了皇子来。
若皇上一个月之间都能任意改变心思,将一个功臣死后追封的世职这样随意更改的话——那是不是可以映照出,皇上此时对于储君之位的心思,也已经有所动摇了?
从前是想行大清历代先帝未能行之事,尤其是弥补上康熙爷将胤?两废两立却仍旧扶不起的遗憾去,故此他始终是想以嫡子承继大统;可是这会子,他明明有两个嫡子,却再不急着提立储的事儿了,是不是说皇帝早已悄然改了心思去?
这才是那拉氏所最最不能容忍的!
自己身在皇后之位,自己明明有儿子,却要看着别人的儿子登基么?
这才是奇耻大辱,这才是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们看啊,这就是咱们那任性的皇上。什么嫡庶,什么长幼,他根本都不放在眼里了——什么叫‘看来尚有出息’啊,皇上现在是仅凭他自己的喜恶,任意拣选世职承继了!”
“这还有没有点规矩?皇上究竟还把祖宗规矩,都摆在哪儿啊?!”
那拉氏情急攻心,越想越是难受。
若只有幼子永?一人的病,倒也罢了;如今越发触及到了永?的储君之位去,她这颗心便好堵,堵得好像再吸一口气,就要炸了!
——皇上,皇上,夫妻相伴这么多年,她为何却总觉着,直到今天,她还是没能看清他,更看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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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皇帝大驾一行终于抵达了热河,驻跸避暑山庄。
一路劳顿,终可歇息。那拉氏晚上伺候皇太后睡下,自己回到行宫,躺下便也睡着了。
她睡着睡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做了梦;又或者是刚到达避暑山庄,换了床榻睡不安稳……总之她觉着自己忽然就看见永?了。
刚一岁半的永?,话还没会说几句,走路还是有些蹒跚起伏的。
这样小小的孩子,反倒因为这样而更显得稚拙可爱。
他一路蹒跚地小跑着,一路摇着小手,大声笑着喊,“厄涅,皇厄涅……”
那拉氏赶紧坐起来,伸手要接住他,生怕这孩子走路不稳再摔着。
更何况——他还在病中呢啊。
想到这儿她便有些回不过神来,抱住永?忙问,“小十三,你的病,好啦?”
永?依偎在她怀里,软软地笑,“儿子不疼,再也不疼了。”
窗外忽然一个“露水闪”,轰隆一声,没有雨落下来,却惊醒了那拉氏。
那拉氏伸手一摸。怀里是空的呀,哪儿还有方才那软软、暖暖的孩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