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戎的声音很轻润甚至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
可是说的话却是,“秦深,你逾越了。”
秦深没有回身,听见秦戎的话之后就着跪着的姿势额头抵到了地砖上。
秦戎走回书桌后面,看了一眼桌子上宣纸上的两个面子,旁边拿了一张纸轻轻盖上,“你怎么想的。”
秦深梗着气,声音沙哑,因为跪着伏地的姿势添了几分暗沉,“王爷,您不该只和她同去。”
秦戎目光垂向他,撩了一下衣袍坐下,手指曲着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秦深,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秦深的视线从书桌下方看到了秦戎黑色绒面的鞋子,“奴才七岁跟着王爷到现在。”
秦戎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军符放下,你退下吧。”
秦深抬起头来,弯腰把军符放在书桌上,“是,奴才告退。”
秦深出了书房门,到了院子门口一旁的侍卫向他问好,秦深沉着脸,声音冰凉,“若是王爷又召见了其他将领,或者是族里的宗长,差人来告诉我一声。”
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都有些茫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秦深负手而立,“嗯?”
两个侍卫感觉到对方的冷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的。”
看着秦深走出去好远之后两个侍卫才看向对方,“要不要?去告诉王爷?”
另外一个侍卫背后有些汗,有点迟疑,“这,这秦深是怎么了,这可是禁忌呀。”
两个一咬牙,还是一同去求见了秦戎。
说了方才在门口和秦深的情况,秦戎倒是反应淡淡,只说一会交接守卫之后让他们两去管事那里领赏赐。
这边才说着管事,门外已经听见了管事求见。
两个侍卫跪在小隔间外面,低着头余光看了一眼外面急匆匆等着的管事,心头古怪,该不会是秦深还去找了管事吧。
秦戎让管事进来,管事进来之后也没看两个侍卫,也是噗通一声跪下,“王爷,方才秦深大人来寻老奴,若是王爷近期要支大量银钱差人去告知他一声。”
管事不知道方才秦深和两个侍卫之间的对话都吓得够呛,更别提两个侍卫了。秦深这是干嘛,别说秦戎现在是秦家军的主将,秦家虽是王爷府可是实打实的军营里的铁规矩,就是一般人家,也由不得下人这般管着主人的事,召见何人,支用财务。
这是大忌,秦深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要干嘛。
秦戎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让管事一会给两位侍卫赏赐,而后吩咐两个侍卫先下去。
留了管事,管事低着头,跪得直挺挺的,一言不发。
秦戎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腿上,转着头目光似乎是看着窗外,“两日后,把大宗长请来爷的书房里,在此期间,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府里,更不准靠近本王的书房。”
管事额头冒了汗珠,虽不知道秦戎要干嘛,但是还是认真记下他刚才的吩咐,而后点头领命,“奴才遵命。”
“下去吧。”
秦戎在书房里布置好一切已经很晚了,但是他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拿了自己的令牌,回到寝室内间拿了放着备用的银票和一些碎银,踏着月光出了自己的院子去了清若的院子。
她院子里已经就寝了,大门关着,只挂着一个不怎么亮的灯笼,不过会有人守夜,秦戎敲了敲门,不大一会听见压低的应声,“来了来了,等会。”
府里只有秦戎和清若两个主子,丫鬟以为是秦戎院子里的奴才过来找清若有什么王爷的话要交代,哪成想一开门看见的是秦戎。
原本有点睡意顿时吓没了,“王爷!奴婢见过王爷!”
秦戎摇摇头,“起来吧,清若睡了?”
“回王爷,姑娘睡下一会了。”
清若院子里的其他人听见动静也起来了,夏荷压低着声音打开门出来就看见秦戎正在往这边走,躬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王爷有事找姑娘吗?”
身子却挡着门口没有让开。
清若虽是个孩子,但是个不大不小的女孩子,秦戎又是个大男人,大晚上的夏荷即便知道秦戎的身份心里却还是有些打鼓。
秦戎往前走的脚步停下,站定看着夏荷,“明早去找二管。”
夏荷心里一咯噔,还是点头领命,“奴婢知道了。”
两个人说话只会功夫,夏荷背后的门被打开了。
“姑娘怎么起了。”
清若还扯着衣服正在系带子,看向外面站着的秦戎,“有事?”
秦戎点头,走上前直接越过夏荷动作很快的给她系衣服的带子,“有事。”
清若手闲下来了,挽起来的头发睡觉之前夏荷给她放下来了,这会顺顺的披着,仰头看秦戎,“要出去吗?”
“嗯。”
秦戎系好带子,清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抬脚先往外走,“走吧。”
夏荷在一边看得着急,“姑娘……”
这大半夜的,去哪呀去。喊着清若就想上前跟着。
清若侧头看她,眉眼弯弯笑开,“没事,别跟着我,”夏荷手腕上的镯子是清若前两天赏给她的,虽然看着材料不贵,但是花色十分好看,夏荷当时戴上去就没摘下来过。清若视线往她手腕上看了一眼,“镯子别摘下来。”
话题跳跃太大,夏荷有点跟不上,还是乖乖的点头,“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清若的院子,清若在前面走,秦戎在后面跟,一直到转了弯她的院子门都看不见了,还是没有听见院子关门耳朵声音。
秦戎却两个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们不从大门出去。”
清若无所谓的点点头,停下脚步任由他拉着手,等着他带领方向,“好。”
秦戎带着她从墙边出了府,外面一片黑,周围都很安静,两个人落在地上几乎没有脚步声。
她不需要睡觉,秦戎现在也不需要睡觉,秦戎带着她直接出了城,现在他们两速度完全用不着骑马。
他在古塘城驻守多年,古塘城的方向他闭着眼睛都能分别,何况现在身体比原来更加的敏锐。
两个人在山林间穿梭,速度不快也不慢。
在大半夜停在一片湖水旁边的时候秦戎终于开口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个样。”
清若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月光洒着湖面,有点波光粼粼,但是她闭着眼,头发被山间的风抚着往后飞扬的画面比漂亮的湖面更有吸引力。
“我自己太久了。”
秦戎走过去手掌在石头上撑了一下在她旁边坐下,“你在那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还没有国家时候已经有意识了。”
最开始的国家建立,而后是朝代更迭,到现在到底有多少年秦戎都不清楚。
他没有说话,身边的清若睁开眼睛,迎着月光,透亮黑润的眼眸里光暗琉璃,“时间太久了,即便是妖,也会害怕的。”
秦戎侧头看她,“我之前想要杀你,你都知道。”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的五官精致漂亮,轮廓线条完美无瑕,点点头,嘴角甚至带起一点笑意,“没有关系的,真的把我杀了也没有关系。”
“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以后漫长没有尽头的时间,这样的补偿太少了。”
秦戎身子僵了一瞬,“没有尽头?”
清若已经闭着眼睛,话语轻轻的,“不知道尽头在何处,不过万物皆有生死,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尽头在何处。”
秦戎紧紧握着拳背在身后,没有尽头的时间生命,光是听起来,他现在都觉得有点恐怖。
“你的本体?”
清若睁开眼睛,转头看向秦戎,见秦戎认认真真看着她,便笑起来。
而后她的身体一点点蔓延出藤蔓枝条,除开秦戎坐的地方,向四周延伸延伸,往高处拔高挺升,
秦戎不知道过了很久,似乎特别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方才原本他们面前巨大的湖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巨大的苍天大树,他坐在下方仰头看,看不高树枝尽头在哪,往四周看,也看不到枝蔓延的尽头在哪。
可是这棵树十分漂亮,一点没有因为巨大而影响到分毫,树干和树枝叶蔓都透着淡绿色的荧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树干的光要更淡更薄一点,而树枝树叶更亮一些,在夜晚甚至让这一整颗大树看上去很有透明感。
而秦戎很清晰可以看到树干中间那里闪动最亮的绿光,而且频率就像是心跳一样,‘噗通、噗通……’和他身体里的节奏,一模一样。
秦戎大概知道,他之前每次放走的血去了哪里,而她每次给他喝的东西,来自于哪里。
在夜晚有淡淡月光的时候,这样似乎整个世界都透着淡淡莹润绿光的画面太美好,秦戎不自觉地嘴角勾起了一点笑意。
不像妖啊,这哪像妖,像灵。
她恢复人身的时候秦戎转着头看了看周围,还是和之前一样,任何东西都没有受到破坏,似乎刚才那么巨大的树只是他的错觉。
秦戎不自觉的想笑,看着踏着湖面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的小姑娘,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为什么是我?”
看见他这么笑,清若呆了一会,在水面上站了一下,偏头,“不知道,就是你。”
秦戎带出来的钱完全是为了给她用的,天亮之后他就带着她出了山林之间进了城镇,一路给她买吃的,在府里时候因为人多,只能控着她的食量,现在出来了,反正两人一直在往前走,也没有其他人,秦戎一路上带着她经过城镇,所有她说要吃的他都给她买,然后带着在路上就让她一直吃。
不用担心她闹肚子不舒服,只管买就成。
从蜀地到古塘城,快马加鞭差不多半个月,他们的速度显然不用,不过秦戎压着时间,一路上带着她边吃边玩还去看看风景,压着时间进了古塘城。
古塘城是战城,兵荒马乱到处都是血迹或者是兵戎,空气中常年弥漫的是血腥味和肃杀的味道,但是还是有百姓居住,大抵这里的百姓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若是战事严峻时候他们就搬着一直准备着的小包到山背后去住一段时间,战事缓和下来再回来。
古塘城里这么多士兵,要吃饭要穿衣,军队要打战显然不能供应这么多,古塘城里住着的人,一半是祖祖辈辈在这里,一半是专为战事中的买卖而来的,这些人不会住一辈子,到了钱存够了,年纪大了,就会换到安稳的地方或者回到自己的故乡去养老。但是古塘城里永远不缺这些人。
古塘隔山而建,就是一座有了战争才建立起来的城,没有精致漂亮的建筑,全是一股战争的感觉,建筑都是铁血的冷硬。
山的那边是国家,另一边是敌国,古塘隔在中间。
到了古塘城前面一个城池时候,秦戎买了一匹马,本来想买两匹,但是没钱了,都给她买吃的了,他原本以为带出来的银票已经足够还可以剩下很多,后来发现是他小看了一个是吃货的妖精。
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钱买了一匹不算好的马。
守卫的士兵看见骑马来的人,先看见的是清若,她坐在前面,一个小女孩太漂亮精致,身下黑色的马匹衬得她的皮肤更是白如凝脂。
太不像古塘城会出现的人。
而后才看到她身后的男人,先是有些不确定,等着马匹越来越近呆住的士兵才大喊了一声,“将军!秦将军回来了!”
“真的?哪呢哪呢?”
“那那那!真的!”
守卫的士兵一嗓子嚎开,不仅周围的士兵凑过来了,就是城墙上站着的士兵们也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等到两人靠近,秦戎拉着缰绳一扬,马儿扬蹄发出嘶生停下呆住的众士兵才急急全部上前跪下行礼,“参见将军!”
“嗯,起身吧。”
士兵们站起来,才发现他们将军一把把马儿身上坐着的小姑娘抱了下来。
动作之利落干脆,小姑娘似乎一点没有受到这种突然的影响,一只手里拿着块手绢里面似乎放着些点心,一只手拿着吃,被秦戎这么抱着嗖放到地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秦戎摸摸她的头,“我们先进去。”
说完之后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牵着马。
愣住的士兵上前,“将军,我来。”
秦戎把缰绳递给他,“最近战事如何。”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