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些人用年少无知逃避曾经的过错从而达到良心上的安稳,而有些人则备受良心煎熬,即便当事人并不怪责于他。
花四哥大名花雨砚,为人舒朗不拘小节,干起事来也不多算是靠谱。但花家人自来宅心仁厚,也是后来他才后知后觉是他的一个小逃避导致了弟弟长达二十年的失明。
花家四郎从小就爱闯祸,闯祸后就经常被双亲进行爱の友好教育,被教育多了也就学会了耍赖皮打滑。这事儿原本就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调皮,区别只是他更加调皮些,又或者花家有的是钱,调皮起来花的钱多一些罢了。
如果只是这样,事儿也不会如此发展。这事儿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五六岁的小孩连生死都没弄清楚,弟弟半夜烧起来这种事情本身就无法靠一个调皮捣蛋的臭小子来提醒,即便他发现了,也不懂如何去判断。
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花满楼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等到将小命救回来,一双眼睛却已经瞎了。先开始花雨砚是不知道的,等到他后来慢慢长大,才回味过来。
从此,他开始每到一地就寻找当地神医,只要有名都请回家。以前当然也做,只是没有那么疯狂。
花满楼作为最小的弟弟,心思却最为敏感,立刻就发现了四哥的不同,年幼的七童随便哄着人喝了两杯黄汤,对方就什么都说了。
可以说,花家大概只有花满楼这个当事人知道花雨砚为何会对幼弟好得掏心掏肺了。
以前他看不见恢复的希望不敢触及,现在能够看到了,自然是希望四哥放下心中的大石。背负另一个人的负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希望四哥可以活得热烈如火,逍遥恣意。
进行手术的房间已经被李乐欢改造得相对无菌,系统在刷新人造角膜入库的时候还贴心地附送了许多无菌手术需要的装备,此时李乐欢已经穿好手术服,戴好了防护装备,给了花雨砚一个跟上的眼神后,撩开帘子进入其中。
在进手术室之前,她问过花满楼,是要全身麻醉还是眼部麻醉?
花满楼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回答,或者他从没想过麻醉这个命题,毕竟麻沸散在如今的纯度并不太高,即便麻醉也做不到完全毫无感觉,武林中人也想来不拘小节,那些带倒刺的毒箭都是说拔就拔,皱下眉头就算他输的模样。
所以,花七公子给的答案自然是:“阿乐,不要麻醉可以吗?”
李大夫断然拒绝:“当然不行,如果你一定要逞强的话,我来帮你做好了,全麻怎么样?”
“……”
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的表示,但她就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李大夫拿出自己所有的医者修养:“医用麻醉,并不是看不起什么或者是其他,也不是我为了心疼你怕你痛才如此,而是眼部神经敏感,人可以忍受疼痛控制住自己,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本能动作。况且忍这个词,本就代表一个动作……”
李大夫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终于说服某人用了局部麻醉。
当然,这也足够了。
花满楼早两人一步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半个时辰前李乐欢已经替他上了麻药。本来这段时间的金针配合内服已经让他的眼部神经有些刺痛,如今已经全然没有了感觉。他任由女孩子冰冷的手指摸上他的脸颊,也感觉的脸部有轻微的凉风,他知道是对方在检查他的眼部。
长久的期待终于要有结果,花满楼曾经不止一次期待过这种奇迹的到来,甚至在午夜梦回时睁着眼睛却是发黑的深渊时,也曾经想过自己恢复光明后要做什么。想过要去天山上看雪莲,也想过去南海看无边的浩瀚,又或者想看好友出糗的模样,也或许将小楼上所有的花卉都用眼神描摹一遍……他想,怎么都好。
而如此,他最先想看到的,是她的眼睛。
——他想看到她眼中的自己,也想看到她心底的模样。
没有任何的疼痛,也没有任何的慌张,即便在开始前李大夫为了自己的专心给他点了穴,他也依然很淡定。如果可以说话,他约莫会说上一两句宽慰她的话。
只可惜,他只能听到她和四哥的谈话。
突然,有些后悔让四哥进来了呢:)。
“好了,我们开始吧。等下我说几号,你就将东西递到我的手中,明白吗?”
花雨砚本来就十分紧张,看到旁边木架子上那一排在夜明珠下闪着冷光的刀具,腿肚子那就一软。
果然他弟妹是个狠角色。
随之,他狠狠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嗯,千万别错。”
是告诉花雨砚,也告诉自己。
李乐欢给自己下了个鼓励,随后一踩地上的机关,手术室里的夜明珠全部转了出来,一时间,亮如白昼。
花雨砚差点被亮瞎,好不容易收住自己的下巴,李乐欢让他拿东西的声音已经响起。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花雨砚从先开始的脚软到后来的麻木,直到看到弟妹从弟弟眼睛里取出两层……他终于明白当大夫有多么不容易了。
也幸好,对方隔行隔层山不是很明白这种医学上的里程碑式手段。他一直安静如鸡地当着搬运工,看着弟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白色透明的小盒子,这种材质他从未见过,只见对方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取出……
时光飞逝小法一来,手术时间就悄然飞逝。
等到花雨砚一身疲惫从里面出来,他几乎已经快站不住了。不能说他怂,而是……好吧,那还是怂吧,毕竟他答应了弟妹不会透露关于手术的任何内容。
今天弟弟做手术,在临安的两位哥哥自然等在门外,看到不着调的四弟出来,立刻就迎了上去,他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很成功,接下来就看弟弟的恢复情况。
两位哥哥自然十分开心,开心了就问起未来七弟妹如何了。
“这个啊,她说有些收尾工作,而且七童本来就醒着,说是有些话要交代。”
两位哥哥自然不疑有他,和李家兄弟出去谈话了。
屋内,终于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了。
不知何时,花满楼的穴已经自动解开,这会儿他伸出手想要摸摸自己的眼睛,却被赶来的李大夫一把击落:“不要动,还包着纱布,你摸了摸不到的。接下来一个月我会帮你换药,一月后,才能拆掉纱布。”
要是搁现代,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但……现在没办法,只能委屈委屈了。
他笑了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包得很严实:“好。”从善如流地将双手放在胸前,乖巧得像个聆听老师讲话的小学生。
某人手术成功后大石放了一半,这会儿心里那点小九九又跑了出来,忍不住就想逗逗他:“这么听话,麻醉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小记仇鬼!
“你记错了。”
哼!还赖皮,果然她曾经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七童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那你就是说我记性差了?”
花七公子觉得和阿乐讲道理真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了,所以他赶紧转移了话题:“阿乐,我觉得我眼睛有些痛。”
“哦,那是麻醉效果过了,正常现象。”
这声音凉凉的,难道真是生气了?花七公子立刻就着急了,想要坐起来,却因为长久的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僵硬,又怕影响手术的结果,连内力都不敢动,这会儿狼狈地又跌了回去……喜闻乐见的,心疼的还是某位李大夫。
**
陆小凤是在二月二十的时候赶到临安的,身边还带着两个人。
一身风尘仆仆,连经常修剪的眉毛胡子都是粗犷得可以,可以一想他前段时间经历了什么。而他身边的一对母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可以说若非是陆小凤出声,李乐欢绝对认不出这是自恋到城墙都挡不住的陆大爷。
等到管家带着母子俩下去洗漱,她不由地啧啧称奇:“我说陆大爷,你这是又和司空摘星打什么赌了?你捉蚯蚓都没这么惨过啊!”
能不提黑历史吗?谢谢。
牛饮了一大杯水,陆小凤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较之以往低沉了许多:“阿乐妹子,我们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李三小姐当即大惊:“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呵呵!绝交!七童你也不管管!
玩笑话说过,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围着纱布的眼睛,终于开口:“七童,阿乐,我有没有迟到啊?”
陆小凤答应了,要第一时间赶回来见证好友重见光明的。
他这人,一向说到做到。
只可惜,他交的都是损友,只听得花满楼如是开口:“没有,不过即便你迟到了,我也不会怪你的,其实你不用这么赶路的。”
陆大侠听了当即感动,差点老泪纵横,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知心朋友的,只这眼泪还没到眼眶,接下来的话差点让他捏碎茶杯:“毕竟我第一个相见的是阿乐,你慢一些也无所谓的。”
友尽,友尽!以后出去,千万别说你是我陆小凤的朋友!友尽!
作者有话要说:陆大侠内心:(╯‵□′)╯︵┻━┻!我特么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他到底为了谁这么拼!这个世界对我真是恶意太大了,说好的我是亲儿子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