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甚好,江南的春景一年更比一年,柳上末梢,春雀声歌,一派恣意盎然之景。
浮云流动,浅浅的光照进苏家院落,百花姿妍的院中却别有一番韵景。
苏母端坐高堂之上,余下一家丁身着浅色碎布衫子,毕恭毕敬地立在一侧,深埋下脸去,一言不发。
自收到王落雪的书信,苏母左右横思,想到荣华在府中各种为难王落雪便心中发愤。
王落雪虽不是出身名门,却也是大家小姐,且与苏家有亲,若不是家门不幸,也不会沦落到要去京城投奔别人的境地。
纵然当初苏母没有自己收留王落雪,而是将她安排去了京城,是存有一丝私心,想着同在屋檐下日久生情,若苏玉辰能娶了王落雪,为苏家生个一儿半女也未尝不可。
却没想到荣华如此小肚鸡肠,这苏玉辰还没娶王落雪呢,她就在府中百般发难,如此下去,那还得了。
苏母想的出神,一手拽着王落雪的那张书信,面上气紧,连丫鬟端来了茶水也没注意到。
苏母一手拍在桌上,方一搁下的茶盏瞬时杯中腾起,茶水溅了出来,桌面一摊水渍。
那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认错。
水渍浸染,薄薄的信纸瞬间湿透,只见苏母一把扯过扔在地上,开口冷冷道,“还不快滚。”
丫鬟怕极了,连磕几个响头,哆哆嗦嗦地退了下去。
苏母暗思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命人拿来笔墨纸砚,书信一封,笔收,将信纸叠好交于一侧的家丁,嘱咐道,“将信交给驸马,切记,一定要告诉驸马我头痛症甚是严重,必须进京医治。”
那人接过信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公主府内,收到回信的苏玉辰隐隐觉得不好,却又没有理由拒绝,他将此事告诉荣华,荣华生着病,没有过多理会,只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隔日下午,苏母便到了京城,因荣华身体不好不易再受风凉,苏玉辰便没叫她,自行揽了马车前去接苏母。
城门外,苏母坐在马车内,一身锦绸华服,高贵端庄的妆容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一头黑发盘于末梢雕花玉簪平插于上。
苏玉辰到时,苏母刚进城门,轻敛眼色,一旁的十七便会意地点点头,随另一名家丁抬了脚凳放于轿下。
苏母下轿,神色安然,一眼瞟过苏玉辰的方向,只见他一人,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母亲”苏玉辰走上前去,左右奇之般看了看苏母,随即微然一笑,嘴角上扬如浴春风。
“见到母亲无事,儿子便放心了。”
苏玉辰何等聪明,怎会不知苏母装病来京城是为了什么,只故作不知,同苏母打着面子戏。
苏母冷然轻哼,“前些日子患了头痛症,每逢阴雨天气便异常难熬,如此才上京治疗。”
“那是自然。”苏玉辰默然赔笑,人已到京,再说也是无用之举,只能垂头作罢,搀扶苏母回了轿中,一行人才慢悠悠回了公主府。
荣华一觉醒来,已是日暮黄昏将近,美景说驸马已去接苏老夫人时,荣华还属于浑噩状态,靠着床檐双目呆若木鸡。
半晌,才幽幽地开口,“驸马哪儿去了?”
美景放下食盘,缓缓走到她身边,满脸担忧道,“驸马接老夫人去了,这会儿应该到了,公主今日睡了许久,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荣华无力地摇摇头,慢慢地掀开被子一边起身一边道,“替我梳妆吧,母亲来了,理当过去拜见一下。”
“可是公主,你这身子……”美景皱紧秀眉,看着荣华摇摇晃晃起身,连忙伸手去扶。
荣华笑着推开她,自行起身,“我没事。”
一番梳洗,荣华在美景的搀扶下去了前厅,去时,苏母已落座高堂,丫鬟端来茶点,起伏的茶叶灌满杯中,其间热气翻腾。
看见荣华一脸病态走进门来,苏母原本就已不喜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挑高嗓音讽刺道,“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荣华公主,怎么,今儿得空了过来瞧瞧我这病老婆子?”双目斜睨一眼,冷着脸别过眼去。
一旁的苏玉辰霎时一惊,怕荣华在意,又伤了身体,慌忙出口制止道,“母亲!”一脸的别扭神态,看一眼苏母又看一眼荣华,表情十分为难。
荣华略一抖动唇角,强挺精神冲苏母温柔一笑,“荣华见过母亲,不知母亲今日会来,荣华没能前去接待,望母亲恕罪。”
苏母冷哼一声,“这可不敢,老身一介粗陋鄙人,怎敢劳公主的驾。”言罢,重重甩过衣袖,转过身去。
荣华苍白的脸色此刻已如一笺白纸,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启了一下又再度合上,抬眸看了苏玉辰一眼,心中不想他再在中间左右为难。
遂启口轻声道,“荣华今日身体不适,就先退下了,母亲一路上舟车劳顿,早些歇着吧。”
俯身拜了一拜,在美景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荣华走后,苏母才幽幽转过身来,满脸怒气,冲苏玉辰吼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什么脾气,说她两句还直接走了!真是家门不幸,当初我就说这女子娶不得娶不得,你还偏不信,非她不可,这过门多久了,肚子不争气也就罢了,如今还给摆起脸色来了!”
苏玉辰沉住性子,温声道,“这事是儿子的错,前些日子荣华受了重伤,此次母亲来我便没有让她同我一起去接您,母亲别怪她。”
一听这话,苏母方一想要熄灭的怒火瞬间又腾了起来,“你还为她说话,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将你迷得如此地步。”
苏母话越说越难听,原本沉声敛气的苏玉辰不知甚言,反驳道,“母亲为何如此频频针对她,自荣华嫁与儿子,一直谨守妇道,对母亲也是尽极孝道,真是不知母亲为何不喜她?”
苏母气得发抖,一句话噎在咽喉处,发不出声音来。
“况且今日之事,事出有因,她身体不好也起身过来拜见了母亲,母亲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见苏母怒火中烧,苏玉辰赌气又言,“儿子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罢,拂袖而去。
厅中,苏母扬手一挥袖,桌上的茶盏应声落地,茶水溅上鞋间,不过恍时,又干涸隐形,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