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非前世初见杨越,也是因为被车撞到。当时他赶着送一份外卖,订单催得很急,他又有点中暑迹象,过马路时一晃神就被一辆车擦身而过。巨大的惯性带着他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汤汤水水也摔了一地,额头也磕破了。
因为地处比较偏僻,路上的行人也少,那辆车的司机停都没停下就加速开走了。他躺在被太阳照得发烫的地面上,全身痛得麻木,内心一片绝望。
他当时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在那里?
直到有一辆车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神情冷峻的中年男子,问柴非是否还好。在看到柴非额头上的伤口后,他转身跟后座的人交谈了几句,柴非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没事。扶他上来,送去医院。”
只是极为冷淡的一句话,却如清风般拂面而来。
柴非恍惚间看见一个面容精致完美,毫无瑕疵的男人。哪怕那一路他都是面无表情,自顾处理事务,但柴非隐约知道了他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温柔。
就像现在,在杨越送柴非去医院的路上,他坐在杨越身边,心跳得极快,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衣摆,想着要怎么和他搭话。
“你……”
“我叫柴非,火柴的柴,非常的非。”杨越才刚说一个字,就被柴非抢着说完而后紧张的看着他。
杨越感觉眼前的少年一双又圆又黑紧张兮兮的眼睛盯着自己,莫名让他想到自己表妹养的一只小京巴。他有些好笑的甩去脑海里的念头,“你好柴非,我叫杨越,你不用紧张,我们现在送你去医院,你要不要给家人打个电话?”
柴非不想让爷爷奶奶担心,便拒绝道:“不,不用,一点点小伤没事的,其实不用去医院的……”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人也不自觉地低着头却想到杨越曾经教过他坐姿要挺拔,立马抬头挺胸坐姿端正的坐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自己会提前遇到杨越,回想了一些事情,曾经似乎并未听杨越提起他来过青河镇。
杨越温和地凝视柴非,话语间也充满了安抚:“你的脚似乎扭伤了,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保险。你放心,医疗费我们会全权负责的。”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不是钱……”柴非想解释说自己不是担心钱的问题,却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越说越乱,最后干脆闭嘴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
似乎每次见到杨越,自己总是特别狼狈。本来还想给他留个好印象的,这下完了,他会不会觉得我特别笨。柴非懊恼的想,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时紧张心跳加速的毛病总是改不掉呢?
汽车飞驰而去,车内气氛却有些沉默。
柴非低着头,给自己打了气,纠结道:“那个……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我们镇子上的人,你是过来玩的吗?”
“嗯。”杨越看着窗外的风景,“我爷爷的老家是这里的,从小就听他说起这里,正好暑假过来看看。”
柴非顿时双眼发亮:“我从小就在镇上长大的,对这里特别熟,你要是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杨越回神看了柴非一眼。
他觉得眼前的少年还挺有意思,刚刚还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焉的,一听他打算四处看看就精神了。
杨越笑了笑,不置可否:“医院到了。”
柴非的伤也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检查了一下,确定是右脚踝关节扭伤,喷了些药推拿一番就没事了。
司机林叔去取药,杨越陪着柴非坐在医院大厅等他,听柴非说了些镇上的风土人情。
事实上柴非说的这些,杨越都听自家爷爷说过了。但他面上依旧没有不耐烦,还带着一丝鼓励的微笑。
他的态度太过温柔,柴非缓缓就冷静了下来。然后他才发现,现在的杨越和前世的那人,有点不大一样。
前世他与杨越熟悉后,那人已经身处高位,不苟言笑,气场强大。虽然最初相遇柴非就知道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但在旁人看来他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存在。
而现在的杨越,常常微笑,笑起来特别好看。
……是杨越还小的关系吗?
柴非想着,听到杨越的手机响了,于是杨越起身去外边接电话。柴非看着杨越逐渐消失在视线的背影发呆,胡乱想着杨越现在用的电话号码,是不是他曾经烂熟于心的那个呢。
这通电话杨越打了接近半个小时。
他会来到青河镇,除了如他所说看一看爷爷的故居外,更大的原因是他的家族、杨氏集团有意向将青河镇开发成旅游景点。而刚满十八岁,暑假被丢进集团历练学习的杨越,就接到了考察青河镇的任务。
原本他是不需要亲自到,然而集团的业务总监、他的继父吕今南打着“继承人就该从基层做起”的理由,说服董事长也就是他的母亲陶其华将这个并不成熟的项目交给他。
想到那个不省心的继父,杨越心里冷笑,总有人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妄想取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吕今南据说是陶其华的初恋,后来母亲陶其华因为家族联姻不得不与吕今南分手,而与父亲杨慎结婚生下了杨越。
陶其华性格强势,杨慎也不遑多让,因此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好在他们都有自己的底限,从不在外拈花惹草,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在短短十几年间将杨氏集团带上一层更高的高度。
在杨越九岁的时候,随着杨慎病重,陶其华渐渐不安分起来。在杨慎治疗期间,与初恋吕今南不清不楚的来往。在杨慎病逝后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和吕今南再婚,以杨越还小帮他代管的理由收走了杨慎留给他的大部分股份。气得杨越的爷爷直接对外话放话不承认陶其华这个儿媳妇。
好在杨越虽然年纪小,可是极其懂事。杨越的爷爷虽然不喜陶其华,却极其怜爱这个幼年丧父的小孙子,将他接到身边亲自管教。
“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我那个孝顺的侄子吗,怎么今天没去摸螺蛳赚钱养你爷爷了吗。”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入柴非耳朵,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这声音也引来了许多人注目。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姑姑柴秀,柴非收敛起笑意,小声叫了声姑姑。
“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姑姑,小小年纪的就知道到处说长辈坏话,我看你爹妈生你没生好把你生错了胎吧!”
柴秀一看到柴非就生气,自从她那天借着想让女儿读书的名义去找老头子要钱之后,不仅没要到钱,反而还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没个做长辈的样子,不仅算计自家老头子的钱还算计自己侄子的学费。
最气人的是她从别人口中听说柴非在棋牌馆卖螺蛳给自己女儿赚学费。呸!她就不信这小兔崽子这么好心!
可是没想到的是,老头子居然还要把自己女儿接到身边去照顾,这无疑是狠狠打她的脸,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自己这个做妈的没本事!
她不是没有钱,可是有这个钱送个赔钱货去读书还不如给她的宝贝儿子多买点几件衣服。她和老头子说,想要送她女儿读书直接把钱给她就行。可是这老不死的居然扬言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以后也别想分到他一点钱。害得她不得不妥协,在跟过来看热闹的人中狠狠丢了一回脸,气得她胸口疼了一晚上。
“姑姑你怎么这么说。”柴非一脸惊讶,随即缓缓露出伤心的样子,“我……我也是为了妞妞着想,您说没有钱送妞妞去读书,所以我趁着放假赚钱我供妞妞读书不行吗?您一定要逼我不读书去打工吗!我知道爷爷把妞妞接到家里照顾您不喜欢,可是……不是您说供养不起妞妞和康康读书的吗?为什么我给妞妞赚到了学费,您还要这样说我?”
“呸!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兔崽子,一张嘴倒是蛮利索的,就你这没出息的死样子,难怪你一出生爹妈就不要你!”
柴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最大的痛苦就是从小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连声音也没听过。
他死死盯着柴秀,看得她有些发虚地退后一步。柴秀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转头就走,却不想柴非声音喑哑带着一丝颤抖开口道:“姑姑,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从小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还要提起他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总是这样针对我?”
周围看热闹的人看着柴秀的目光满是指责,身为长辈看到自己侄子受伤了问也不问一句反而还在这里不停的叫骂,一点做长辈的样子都没有。里面有人认识柴秀和柴非,把这他们的事和周围的人简单说了一。旁人听完,看着柴秀的眼光已经从职责变为了鄙夷。
“妈妈妈妈!赔钱货去了老不死家里不回来,我吃完药你能给我买个大大的冰淇淋吗!”这时柴秀身后跑来一个七八岁胖胖的小男孩抱住她的大腿,看到柴非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没出息的!抢了我的东西!你怎么还不去死!快去死吧你!你死了老不死的东西都是我的了!”
稚嫩的童音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柴秀想捂住小男孩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呢,一定是大人说什么被小孩听了去。看这女人的儿子穿得这么好养得这么胖,一点都不像送不起两个孩子读书的样子,肯定是舍不得送女儿读书就算计起侄子的学费。没想到这家人真是够不要脸的。
柴秀听到周围议论嘲笑声,黑着脸拖着儿子就走,经过柴非身边时还不忘记狠狠推他一把。
柴非的脚本就受了伤,这一推让他彻底站不住,踉跄一下摔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还好吗?”杨越扶着他,目光之中含了一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