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担心你不会来。”高大连绵硕果累累的樱桃林里,程述年看到这个人就松了一口气。
“程叔头一回找我出力,就算豁出了这条命我也会来的。”徐谨行笑着说,他们两个的关系不能被别人知道,这才约在樱花村里见面,程述年这次回来,除了要见一见程萧然,就是要和徐谨行碰面。
徐谨行上下看看程述年,“程叔,你憔悴了很多。”
“年纪大了么,到是你,二十年不见,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徐谨行朗笑起来:“当年我才多大,要是不变样,那不得一辈子当侏儒了?”这么一笑,两人之间跨越了二十年的陌生感一扫而空,仿佛是昨日才见过的老朋友一样,徐谨行扶着程述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摸到他棉衣下面几乎没肉的手腕,再看他清瘦的身形,心里不是滋味,“监狱不是个好地方,程叔,我帮你出来吧。”
“不用折腾了,我挺好的。”
“在那里怎么会好?”那个监狱里大多是重刑犯,有大半要呆到老死,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程述年这样的容貌在那简直是一头肥羊掉进了狼窝!
要不是有赵牧看着,徐谨行不能想象他会遭遇什么。
程述年进去的时候,他成年未久,没法与顾家抗衡,什么也做不了,但现在他有足够的能力把他捞出来:“程叔的案例我研究过,是顾亦峰施暴在先,你完全是正当防卫,要不是顾家做了手脚,你根本不会被判这么重,顾家权势虽然大,但我现在已经不怕他们。”徐谨行期待又坚定地看着他,“我有把握让你减刑。”
程述年滞了滞,这些话,赵牧这些年来也说过许多遍了,可是他不想出来,杀了顾亦峰那个杂碎他从不后悔,也决不会忏悔,可是他还有太多需要忏悔的事,他有什么资格获得自由?
他闭了闭眼:“我们不说这个,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他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谨行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不能逼迫他,这件事他或许该和赵牧商量,他微笑起来:“我知道,是为了萧然吧,为了让他的孩子平安顺利出生?”
程述年骇然:“你怎么知道?”
“程叔你这么多年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这次却一反常态,只要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一下……”徐谨行叹了口气,“况且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也不知道那孩子的体质吗?当年他刚生下来,我可是照顾过他好多天的。”
这种事情,不知情的话绝对不会往那个方向想,可是一旦知情,循着蛛丝马迹探查过去,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更别说他还是医生,程萧然掩饰得虽然好,但在他眼里还是有不少破绽的。
程述年有些激动“那你是愿意帮忙了?”二十年过去了,他几乎没有和徐谨行联系过,但逢年过节他在狱里总能收到匿名的礼物,他多少猜到是徐谨行,眼下他能求助的人除了赵牧也就是徐谨行了。
可是赵牧到底是个军人,又和顾家,还有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实在不敢让他知道萧然的事情,徐谨行不一样,当初那场祸事中,他也险些被灭口,也是受害人,萧然的身份他也一早就知道,谁都可能泄密,唯独他不会。
但他到底愿不愿意帮忙,程述年并没有像对程萧然说的那么确定。
“愿意,当然愿意了。”如果不愿意,他也不会来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程述年大喜:“那我叫萧然过来,你们好好商量。”
“程叔,现在恐怕不行。”徐谨行笑道,“这山上有赵牧还有阿卓,说话不方便,我和萧然改天再约就是,你放心,萧然就好像是我弟弟,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正说着话,就听到脚步声了,两人立即结束了这场对话,循声望去,是傅之卓。
“程先生,谨行,你们在聊什么?”在这里看到这两人,傅之卓也有些意外,幽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
“正好遇到程先生就随便聊聊。”徐谨行微凛,知道这个好友不是好糊弄的,“我不是要给萧然看病吗?程先生作为长辈应该知道不是情况,就问问,对了你不是和萧然一起走吗?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傅之卓想起那个绷着脸甩手而去的小家伙,眼底就柔软下来,面上却不露声色:“他有些累,去休息了。”傅之卓向程述年伸出手,“我叫傅之卓,是萧然的朋友,今天能够见到萧然的长辈真是荣幸。”
程述年大感意外,他早年眼瞎看错了人,后来就死练了一阵眼力,在看到这个傅之卓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威严酷寒,非常不好接近的人,没想到……
“萧然有你这样关心他的朋友是他的福气,傅先生是在哪里高就?”姓傅,名字里又带个卓字,莫非和傅、卓两个大家族有关系?
“就是开了家物流公司,最近和萧然做水果生意。”傅之卓说得谦虚,徐谨行却不屑地朝他丢了个白眼,这副谦和友善的做派,是看到心上人的长辈迫不及待地刷好感来了?
他还从没主动讨好过谁,看来是真的对程萧然上心了。
不过傅之卓背景太深,家族里糟心事太多,和当年那些始作俑者又都有些交集,他对程萧然来说不是一个好对象,他若百分百真心倒还好说,但哪怕对程萧然那么一分不真诚不坚定,事情就麻烦了。
而且,不知道他知道心上人肚子里有了别人的孩子会是什么反应,这人着恼起来可有点吓人徐谨行想到将来可能出现的情况,虽然对好友吃瘪有那么点期待,可更多的是感觉到棘手。
他看了眼傅之卓,心里默默地把他划进了危险人物和绝对要保密的范畴。
傅之卓不知道这么一会儿,自己就被好友打上了反派标签,还在跟程述年说:“……谨行医术还不错,中医西医都懂些,我就擅自带他来给萧然看看,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程述年听得出了冷汗,还好来的是徐谨行,万一是别的医生就糟了,这种关心虽好,他们可承受不起,萧然怎么会认识这么个人物?
在他心里,傅之卓也赫然成了有些麻烦的存在。
所以说,刷好感也不是那么好刷的,傅之卓第一次遇挫而不自知。
……
程萧然发现自己屋里没人了之后,本来就想在床上躺一会,结果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等他醒过来,程述年也该走了。
“爸,你怎么不叫醒我?”他马上爬起来,小叔回来他都没有怎么招待,就除了最早谈过一次话。
哦,现在或许不能叫小叔,该是“爸”了,他还是有些感觉怪异,虽然他很早就发现自己和程父不像,但是和程述年长得也不像啊,程述年还那么年轻,过了年才四十岁吧?
程父笑着说:“你小叔来过,看你睡得香也不舍得叫你。”
程萧然穿上衣服往外走,傅徐二人已经离开了,程述年那边也准备启程了,因为这里离监狱远,要赶在规定时间回去,就必须早点出发。
“小叔,抱歉,你难得回来,我却光顾着睡了。”程萧然歉意地说,看着程述年那张脸,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和这人可能是父子关系的事情。
“能睡是好事。”怀孕了是会比较贪睡,对大人和孩子都是好事,程述年欣慰地看着他饱满的气色,走到一旁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程萧然惊异:“那人是徐谨行?”
“是的,你睡着的时候他替你把过脉,做过简单的检查。”当时傅之卓也在旁边,要不是徐谨行帮忙掩饰肯定要露馅,程述年把经过说了一遍,“萧然,你这位朋友是不错,但你最好还是注意点,谨行说他是当过兵的,洞察力不比一般人,接触久了难免要察觉些什么。”
这位“朋友”何止不错,他不仅关心他,还想泡他呢。
程萧然这样的体质,比起对于女人,天生对男人更有好感,程述年不得不多想一层:“萧然,你不想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也不逼你,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在心上,以后即便喜欢上了谁,无论感情多深厚,都不要轻易告诉对方你的体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涩然,“有些东西,经不起考验的。”
无论对方多爱你,可是对于男人生子这种事情或觉得妖异,或觉得恶心,哪怕毫不介意,但对方也有亲人,也有至交,谁能保证他一定会为你保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长夷族明明男性更多,生育率却要比女性低得多,女性只要闭紧嘴巴,就能伪装成正常人,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可以毫无顾忌地结婚生子,无非是没有秘药生育能力会很低,但即便如此这些年她们依然越来越多地脱离各自族群,去融入普通人群,而在各地固守龟缩的,在角落里小心翼翼保护自己的秘密的,基本只剩下男性同胞了。
发展到今日,在海外那支大族遭到重创之后,他们这个种族再难看得到未来,萧然这个时候有了孩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