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城外,御林军统领付康亲自在此恭候,道路的尽头,一辆普通,却插着麒麟图案的旗帜缓缓驶来,马车的前后左右,都有着全副武装骑兵护送,约莫三百多人。
马车刚到城门,付康和一干御林军仍然都骑在马上,他立刻大声的喊道:“末将付康,奉君上之命,特来恭迎东王进宫!”
看着付康趾高气昂的样子,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只有叶剑一人愤愤不平的说道:“付统领,您见到王爷而不行礼,似乎有些不妥吧!”
付康冷笑,看着叶剑轻蔑的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叶剑的脸气的铁青,但碍于身份,无法发作,因此只能强忍着愤怒。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为了小事而闹得不愉快!”马车内传来慕汎平静的声音。
付康立刻哈哈一笑,“王爷说的是,都是自己人,都是为君上办事同袍。”然后对着马车双手抱拳的施了一礼道:“王爷恕罪,并非末将不懂礼数,奈何甲胄在身,不便行礼,王爷见谅了!”
“付统领,客气了,相必君上已等我急了,麻烦你先派人将夜小姐与宇文元帅送回去,我们这就进宫。”
“王爷说的是,至于夜小姐和元帅,君上已做了安排。”
话音刚落,只见身后御林军的人马散开,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缓缓地驶到了慕汎的马车前。
马车内,夜落雪看着慕汎,慕汎也微笑的看着她,都是久久不语。
宇文赟立刻起身,然后对着小叶道:“小丫头,先扶我老人家下去吧,年纪大了,这个破车坐的我腰疼。”
小叶立刻恭敬地扶着宇文赟下了马车,此时的马车内只有夜落雪与幕汎二人。
夜落雪说道:“我也先回去了!”
慕汎轻轻颔首,淡笑道:“去吧,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嗯,到家了!”夜落雪双眉微蹙,语气有些无奈道:“但总觉得有些什么变了。”
慕汎无言,夜落雪起身离开了马车,待到夜落雪下了马车之后,门帘忽然被掀开。慕汎从车上探出脑袋,看着夜落雪坚定道:“这世上,时光会改变太多的事情。但总有一些人和一些事,只要你相信,就永远不会变的。”
夜落雪被慕汎这举动搞得一愣,须臾,才在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看着夜落雪露出的笑容,慕汎也微微地笑了起来,两人依旧无言,似乎所有的话语都可以用微笑表达。
慕汎看了一眼付康,笑道:“付统领久等了,我们走吧!”
“末将遵命!”付康一挥手,所有御林军立刻领着慕汎向王宫走去。
慕汎放下门帘,夜落雪脸上依旧挂着微笑,马车远去,夜落雪的笑容也停滞在了脸上。
看着远去的马车,时间在此刻变得无比漫长。可是在这江花红胜火,春水绿如蓝的三月,还有什么心事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抛不开,放不下的?
夜落雪不知道,但却感到一种深深地不安。她感觉现在的东临城已经变成了一只铁瓮,从北漠回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进入一个勾心斗角的彀中。
“小姐,别担心他了,发生这样的事情,谁的心里也不好受。”小叶在一旁安慰道。
夜落雪摇头,然后又看了慕汎离去的方向一眼,轻声道:“我不知道怎么了,只是感觉心里有些不安。”然后又看了小叶,疑惑道:“宇文元帅呢?”
小叶回道:“他一下车就走了,说去城外的山上看看!”
夜落雪点点头,目光看向了城外的那座山峰,那里葬着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到死也想死在最爱的人,最近的地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走过了千山万水,却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她的心究竟有多痛。
想到这里,夜落雪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桃花树下,孤酌抚琴的夜流光。心里不禁念道:“我比拓跋玉儿辛运的多了,起码我可以天天看到他。”
“小姐,小姐!”
“啊?!”
“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夜落雪似乎想被勘破心事一般,脸上不由浮起两朵红晕,她立刻一下跳到了马车上,然后说道:“走吧,我们回家了!”
小叶笑着摇摇头,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这时在对街的角落里,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在注视着夜落雪的方向,但是因为带着斗笠的原因,所以完全无法看到他的面貌。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偷窥夜落雪?
在付康的护卫下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宫门,慕汎下车,看到一个连连谄媚的太监,他认识这个人,他是慕霆的贴身太监——汪公公。
“老奴汪家瑞,见过王爷!”汪公公立刻点头哈腰的与慕汎见礼。
慕汎瞥了他一眼,对于这样谄媚的人,慕汎一向是不喜,但碍于情面,只能不温不火的说道:“汪公公多礼了,请前面带路吧!”
“王爷这可折煞老奴了,您请!”汪家瑞恭敬地伸手指路,但依然笑容不减,多年的宫廷生涯,依然将他磨砺成了喜怒不显的本领。
慕汎跟着汪公公一直走着,当快要到了午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这里是慕非叛乱的地上,也是他身陨之地,恍惚中,他的眼前似乎浮现了那惨烈的厮杀。
慕非伤痕累累,不断地砍杀着围攻自己敌人,却也最终没逃过惨死的下场。
汪家瑞自然看出了慕汎心不在焉的原因,他立刻上前轻声提醒道:“王爷,恕老奴多嘴,此刻君上还在候着呢!”
慕汎从思绪里回来,他看着汪家瑞微微一笑,便继续往前走了。
汪家瑞将慕汎的带到了御花园里,慕霆并未打算在书房和大殿上接见自己。到了御花园的时候,他看到了慕霆正站在御湖上的石桥上,水里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抢着慕霆洒下的食饵。
似乎是看到了慕汎,慕霆立刻将食饵放在了身后宫女所拿的器皿里,然后立刻便有另一名拿着托盘走出,托盘上放着一盆温水,接着又一名宫女取出温水了浸过的手帕,细心的为慕霆擦手。
慕霆叠了一下衣服,径直的走到了一边的凉亭里。
“罪臣慕汎,拜见君上!”
“三哥此话何讲,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多礼!”
就在慕汎准备跪拜的时候,慕霆一把扶住了他。
“谢君上!”
慕霆托着慕汎的双手,慕汎也无法跪拜,只能口上谢道。
“多日未见,三哥清减了许多,北漠一役,三哥辛苦了!”他又看了一下汪公公道:“你们退下吧!”
“奴才(奴婢)告退!”
在汪公公的带领下,所有人都立刻退了出去,现在的凉亭只剩下了这两个兄弟。
“三哥,坐下说吧!”慕霆来着慕汎坐了过去。
慕汎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慕霆也一下子沉默了,他们虽是两兄弟,但多年来从未像这样单独两个人相处。
半响,慕霆忽然看着慕汎开口说道:“三哥,你恨我吗?”
慕汎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天空,目光深邃如一汪寒潭。
慕霆叹了口气,徐徐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伤害过任何兄弟。”他看着慕汎,然后接着说道:“不久前我还和老九在这里喝过酒的,但感觉时间像过了很久,很久!”
慕汎的眼角有些湿润了,他拿起桌上一杯酒灌了下去,然后又满上一杯,再次猛地喝下,他倒酒很慢,喝的却很快,不一会便喝下了十二杯,然后才缓缓地放下酒杯,苦涩地说道:“他死的痛苦吗?”
慕霆坐了下来,他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回答道:“我下手很快,他应该不会有什么痛苦的。”
慕汎又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似乎忘记了面前坐的是自己的主君,但慕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明日我便回鬼谷,从此永不出谷。”
“混账!”慕霆一拍桌子,怒道:“你身为贵霜王族,满腹才学,却不思报效国家,反倒要去隐居山谷,你可对得起父王?对得起慕家的先祖?”
慕汎抬头看着慕霆,平静地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慕霆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若不是耳边的风声,让人恍惚的以为时间一下子停止了一般。
许久,慕霆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又喝了一杯后说道:“三哥,你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在这里,大哥曾教我们练剑,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耍!”
“不知是真你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意说。”慕霆笑了笑,自顾自的说道:“那一年冬天,我贪玩在这里捞冰,结果失足掉进了水里,就当我最无助以为要死的时候,是你的一双手拉住了我,‘别怕,哥哥在,’那句话是那个冬天里最温暖的声音。”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记得了!”
“你可以不记得,但是我不会!”慕霆坚定的看着慕汎,“三哥,我们兄弟一起,一起守护好父王留下的江山吧,只剩我们了!”
慕汎叹息:“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不是了!”
“难道为君就一定要成为孤家寡人?”
“高处总是不胜寒的!”
“三哥!”
慕汎一口喝了一杯,此刻他的脸颊通红,显然已经有了醉意,再慕霆的目光中,他又一连喝了三杯,然后说道:“给我一些时间!”
慕汎说完便站起了身来,连一个告退也没说,便直接转身而去。看着他步履摇晃的样子,慕霆重重地叹了口气。
忽然,他眉头一皱,冷冷道:“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灰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面前,此人赫然是慕京尧密室中,背着轩辕剑的老者。
看到老者,慕霆立刻恭敬地施了一礼:“弟子,拜见师父!”
老者微微一笑,目光慈祥的看着慕霆,“君上客气了,能够察觉老夫的行踪,看来君上的剑术上的境界又提高了!”
“业精于勤,荒于嬉。弟子无论如何忙碌,都不曾忘勤加练习。”
老者点点头,说道:“这学剑实非易事,非凝神养气,练气归一不可不可。等到成功之后,十丈内外,尘沙落地,都能听出是什么声音来。你有如此境界,着实不易,老夫很是欣慰。”
“剑为兵家之祖,极不易学。第一要习之有恒;第二要练气凝神,心如止水。有了这两样,还要有名人传授,这些都要感谢师父的教导之恩。”
慕霆从小娇生惯养,体力从未打熬,实在是难以下手。但他幸好得遇名师,自己又坚持要学。慕霆毅力惊人每日天未亮,便去城外山林学习养气的功夫。三四年后,他的体质终于得到了改善,这时的老者才开始传他剑法,但慕霆为人城府极深,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他怀有高强的武艺和剑术。
老者哈哈大笑,拍了拍慕霆的肩膀,慕霆丝毫不以为意,恭敬地点头微笑。
他们的心情也正和此时的天气一样,新鲜、清洁,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光明。春天的阳光,总是不会令人失望的。
但是,这两人都没有发现,在不远处假山的缝隙里,正有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一幕,他是谁?为何两个绝顶高手都没有发现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