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雪等人来到广场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了,一路之上,夜落雪默默无语,表情很是平静。主要是因为太冷了,她实在不想说话,往年她都是缺席庆典,但今年因为慕京尧邀请,她也只能冒着挨冻的风险来参加了。
但夜流光更是出奇的镇定,就算看到满大街都是全副武装的城卫军,他脸色依旧很淡定,也不问也不说,不发一言,似乎早已经料定会是这样。
往中心广场上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百姓,两侧的大街上更是人山人海,大批的民众依然在涌向广场两侧的长街,长长的大龙似乎排到了数千米之外。
来到了中心广场,夜流光先行下了马,他拉过了夜落雪的手,扶她下了马车,然后就这么拉着夜落雪一路走上了中心广场上的高台。
天街飞辔踏琼英,四顾全疑在玉京。片片雪花如鹅毛,不一会就落白了他们的头发,白头容易,偕老却又如何简单?
高台之上已经布置好了,不少东临城的豪门世家都已经到了,不过夜落雪看也不看他们,她只是紧紧的握着手心的温暖。心念:如果可以永远这样牵着他的手,那就好了。
慕汎早已坐在高台之上,他是目前最早到的王族成员,他瞥了一眼夜落雪,对她用力的挥了挥手,甚至用手指按在嘴唇,坐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夜落雪跺了跺脚,回了他一记闪亮的白眼,幕汎乐得呵呵一笑。
“怎么了?”夜流光对着夜落雪问道,他丝毫没注意慕汎和夜落雪的奇怪互动。
慌乱的随口说道:“啊?有蚊子!”
“蚊子?”夜流光不解的看着夜落雪,心想这种冬季也会有蚊子?
“是啊,是啊!有这么大一只呢!”夜落雪用手比了个巨大的手势,看着夜流光一张尴尬的脸,她又立刻说道:“可能是只苍蝇,一只很烦的苍蝇。”
夜流光轻轻敲了一下夜落雪的额头,轻轻笑道:“你啊,尽说些胡话!”
夜落雪嘻嘻的笑着回应,夜流光无奈的摇摇头。
夜流光拉着夜落雪入座不久,慕霆便也跟着慕京尧的仪仗队来到了广场。不知是不是应景,雪花居然一下子停了下来,此时鼓乐响起,慕京尧牵着南宫瑶的手,在威武的鼓乐声中走上了他们的王座与后座。
慕京尧的身旁站着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男子,虽然从未见过此人,但也都不以为意。
慕京尧右手一挥,喊道:“天佑贵霜,国祚绵长!”
“天佑贵霜,国祚绵长!”
声音此起彼伏的回响着,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欢快的笑容。
慕霆也在慕汎右边的位置坐了下去,两人看也不看彼此,就那么坐在那里,像是一对奇怪的陌生人。
此时,刚停滞的雪花又飘了起来,虽然撑着帐篷遮挡,但还是有些稀稀落落的雪花飘了进来。
慕汎左侧的坐着慕非,此时的慕非轻轻伸出手来,他就这么瞧着一片雪花落在自己的手指,指尖传来冰冷的凉意。
他眼看着这片雪花在手指的体温下迅速融化,慕非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变化,他口中呵着白气,轻轻如是说道:“好雪,好大的一场雪!”
慕汎回头看了一眼慕非,慕非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言语,慕汎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突然长街的远处,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号角,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由僵了起来,因为那是冲锋号,接着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蹄声如雷!
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天河下帝畿。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一万铁骑来势汹汹,铁甲熠熠,红色的披风在寒彻的北风里发出猎猎的声响,不一会便来到了高台之下。四周也一下子来了数千城卫军飞羽营的弓弩手,他们齐齐将箭对准了那高台上的所有人。
数万人的广场,没有一点声响,只有风雪不断呼啸的声响。远处传来那些受惊逃跑民众的呼喊,以及惨死的尸体的亲人和重伤未死之人的惨叫。
安王的兵分几路,他们正不断向着中心广场而来,所到之处,凡是阻碍他们行军的,他们一律清扫,对着那些无辜的百姓,他们依然举起了屠刀。
天色青苍,北风枯桑,暗淡的阳光发着微弱的冷光。隆冬萧瑟,肃杀还有一份冷艳的美,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带下了远处树上残留的一片树叶。
落叶翩翩而至,然后身不由己的北风吹着离去,离去那滋润它一生的枝头,离去那枯老沧桑的枝桠。
它不知土地为何物,它还是有些恋着枝头,寒风吹断了那最后一绺思念,它不再犹豫,纵使前方是火海;风雪中的落叶带着沧桑的美,像那翩然的蝴蝶,但却没有蝴蝶华丽的外表,枯黄造就了它的美。
落叶在安王的面前拂过,却最终蜷曲的身体在风中落至地面,然后被一片片雪花掩埋,像是一场悲凉的葬礼。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安王望着落叶而叹道:“世间事,总是破而后立的。”
慕京尧轻轻摇头,喝下一口御酒,看着安王说道:“破而后立,你的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安王冷冷一笑,那与慕京尧相似的面容中,带着不一样的残忍,“都是父王你的教导有方!”
慕京尧面上波澜不惊,但经历了两次的丧子之痛,他明显苍老了许多。
“我们父子当真要走到这样一个兵戎相见的局面?”
安王鞠了一躬道:“父王,你是我的父亲,我从未有过弑父的念头,我只要属于我的帝位。”
“属于你的地位?”慕京尧冷哼了一声,然后看着安王笑道:“锋儿,假如你若为君,该当如何?”
“待民以仁,待臣以礼,非威德无以致远,非慈厚无以怀人。如何做一个明君,我还是知道的。”
慕京尧点点头,笑道:“说的不错,但你是我的儿子,我岂会不了解你,这只是你的第一步,将来你必会穷兵黩武,乱起刀兵。”
“那是自然,我这种人,要么死亡,要么燃烧,却决不要让我在永无止境的岁月里,慢慢腐烂消弭下去。父王,我贵霜帝国兵强马壮,为何却要偏安一隅,我若为君,必学那轩辕大帝,执剑扫平天下!”安王义正言辞,雄心万丈,身后将士皆大呼威武。
慕京尧转头问向慕霆,道:“霆儿,你若为君,该当如何?”
慕霆起身,施礼道:“爱民者昌,欺民者亡。以民为天,轻赋税,轻徭役;安不忘危,治不忘乱。尚武强兵,以震他国。”
慕京尧赞赏的点点头,说道:“说的不错,你坐下吧!”
“谢父王!”
慕霆施了一礼坐下,南宫瑶与一干支持慕霆的大臣都投以赞赏的目光。
他又看了一眼东王慕汎,慕汎摇摇头,慕京尧唇角阖动了一下,却也什么没说出来。他将头撇了过去,继续平静地看着他的长子。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从天空洒落,在广场上四周寂静无声,冰冷地北风中传来阵阵血腥的味道。
安王面色阴冷,他不喜慕霆的言论,但也不愿向他争论。他身后的将士,都紧张的握着手中的武器,任凭大雪落在肩上身上。时间长了。几乎将所有人的衣衫头发都染成了雪白,但只要安王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刻前去拼杀。
一个巨大的吼声打破了宁静,安王身后的士兵缓缓地让开了两条路,只见数十名士兵用铁链拉着一只巨兽来到了高台下,这是一只样子有些像牛,长着四只角的怪物,它的毛发很长,就像披在身上的蓑衣,正是三危山上的怪兽——獓狠。
看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安王笑道:“此乃友人送于儿臣的一只可爱的小宠物,儿臣喜欢的紧,特来让父王鉴赏一番。”
“噗嗤!”夜落雪没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
夜落雪的笑容将目光全吸引到了她的身上,看着那么多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她只能尴尬的捂着嘴点头。
安王看着夜落雪怒道:“你这丫头笑什么?竟敢如此取笑本王?”
“大叔,你好不好笑关我什么事?”夜落雪挠了挠头,接着道:“我只是听到你说那个怪物是一只可爱的小宠物,觉得你的眼光太不可思议了!”看着安王涨红的脸庞,夜落雪又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给他,“大叔,你别逗了,我们又不瞎!”
“可恶!”安王咬牙切实的说道:“给我杀了这个臭丫头!”
安王一声令下,他一旁的护卫直接拿起弓弩对向了夜落雪,只听一声清脆的轻鸣声,那名准备要射杀夜落雪的骑兵应声而倒,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把暗金色的刀。
“鸣鸿刀!”
王宫一处暗室之中,那个如同僵尸的老者不由脱口说道。
他背后的轩辕剑不断发出轻鸣,他取下剑,双手紧紧握住剑柄。但却丝毫没有降低轩辕剑的躁动,两只枯瘦的手臂不断地颤抖着,他大喝一声,双手灌注了全部的真气,剑终于被安抚了下去。
他猛地吐了口鲜血,艰难的站起身来,眼神看着前方,面色阴沉到了极致。
人影散开,一名穿着绯色锦袍的男子缓缓地走了出来,俊朗不凡的脸上挂着浅浅地笑容,他眉间留三分慵懒,眼底藏七分冷傲,看上去像是一个文人,但眼中的精光却凌厉的无法让人直视。
夜落雪举目望去,她感觉那个身影很是熟悉,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安王看着绯衣男子愠道:“端木修华,你这是何意?”
端木修华没有理他,只是走到那名死去骑兵的身边,他一把拔出了骑兵身后的刀,就着骑兵的衣服擦了擦刀。然后用刀抵在了安王的脖子上,顿时所有骑兵立刻也拔刀对向了端木修华。
端木修华轻笑,然后淡淡道:“死瘸子,别给我叽叽歪歪,我不是你的喽啰。我不管你与我大哥有什么约定,当如果惹得我不爽,我一样宰了你!”
安王气的青筋暴起,却也不敢发作,只是死死的瞪着端木修华。
端木修华打了个哈欠,“你以为你的眼睛大,我就怕你了?”他对着安王轻蔑一笑,然后回刀入鞘,对着高台上的慕京尧施了一礼道:“傲雪帝国端木修华,见过贵霜君上!”
飘逸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那零落的雪花好像无数个无数孤独的舞者。在雪花清香的气息中,端木修华一声绯衣伫立在风雪之中,像一枝迎风而立的傲雪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