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梁芷安这些年来,睡得最美的一晚。梦中,鸟语花香,蝴蝶环伺。
醒来,阳光绕床,一室美好。外面,是街上店家的吆喝声,还有过客的私语声。远处,甚至还能听到行船的摇橹声。
一切,美得像梦里。是个好梦。
梁芷安穿了一条淡青色的亚麻长裙,披了一条绣着大朵大朵蓝色妖姬的大披肩,长发自然垂在腰侧,远远望去,就像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绝世美女一样。
如果此时她手上握着一把油纸伞,就如同戴望舒笔下小巷里的美丽女子,“她飘过,像梦一般的”。
林光熙正拿着一根油条,嘴里咬了一口,还来不及咀嚼,就见梁芷安拢着披肩沿楼梯缓步走下。
在那一刹那,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从缓慢渐渐加剧,心跳声噗通,震耳欲聋。
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眼前这一位如同从雨巷里走出来的绝色女子。她害羞的,却不哀愁。她嘴角噙着淡笑,如精灵,就要飘到他身边。
“漂亮吗?”梁芷安走到林光熙面前,看着眼神呆呆的男人,勾起了玩笑的心思。
林光熙讷讷点头,嚼了一下口中凉掉的油条:“漂亮,漂亮的想吃了。”
梁芷安:……
什么气氛都没了。
“呐,给你,这油条是刚炸的,那边我放了豆浆,过去喝。”林光熙回过神,也发现自己失态了。慌乱之下,将自己吃过的那半截油条塞到了梁芷安手上。
梁芷安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捏着这根可怜的油条往窗边的一张空桌子走去。
林光熙不知去了哪里,很快就回来了,手上端着两副碗筷,将桌子上放着的很大一碗豆浆分装到两只碗里:“这豆浆油条,得一起吃才健康。我们祖国人民是很智慧的,这油条看着是油炸食品不健康,但是跟这豆浆却是绝配。”
他说着眉眼一挑:“就跟我们一样。”
梁芷安:……
她总是说不过他。她将目光落在他装豆浆的动作上。她发现林光熙有一个跟她一样的习惯,喜欢将东西分着吃。
见她不接话,林光熙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梁芷安笑着摇头,端起碗喝了一口,幸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这里面放了什么?不光是黄豆吧?”
“嗯,这是五谷豆浆,放了许多材料。因为豆浆放糖不好,我小姨做的时候,特地放了一些蜜枣进去,喝的时候有淡淡的甜味。”
“你小姨做的?真好喝。”梁芷安由衷地说道,这食材很新鲜,仿佛带着大自然的清香,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胃口大开。
梁芷安不自觉地喝了一大碗,还意犹未尽。
“你喜欢喝,回去的时候我带点豆子回去,回头家里用豆浆机煮了就可以吃。”林光熙说道。
“多买点回去,我爸妈喜欢喝这个。”梁芷安笑着说。
她丝毫没发现,如今两人相处的模式,就跟人家小夫妻一样。旁边坐着的几位游客都纷纷侧目,不论男女眼中都带着羡慕。
这一对可真是郎才女貌,看着还分外眼熟,感情又那么好,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走过来一个四十多对的女人,面容和善,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林光熙见到她,立即站起来,叫了一声:“小姨。”
梁芷安赶紧也跟着站起来,先前就听说如今客栈里是林光熙小姨在帮忙,她也有准备会见到她,此时面带微笑,举止大方,也跟着叫了一声。
林光熙的小姨弯着眼睛,没说话,却是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对着梁芷安笑笑。
“小姨在跟你说好。”林光熙说道。
梁芷安眼中错愕一闪而逝,没想到这么温婉美丽的女子不能说话,她赶紧也点头说了声:“您好。”
由于沟通不便,林光熙的小姨没有多待,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梁芷安。
“我小姨很喜欢你。”出门的时候,林光熙忽然说道。
梁芷安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也算见家长了吧?想到明天他妈妈就会回来,梁芷安忽然局促不安起来。
“想什么呢,脸都成猴子屁股了!”林光熙笑嘻嘻地凑近,将梁芷安吓了一跳。
梁芷安有点恼了,看了看四周,忽然指着外面河道上的船说:“你不是要带我玩吗?我要划船。”
话音刚落,林光熙的表情就凝滞了。但也只是一瞬,他吸了口气,咬着牙说:“行!不过待会在河中央吓得要下船了,可是不行的啊!”
梁芷安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孬吗?”
林光熙叹息,吓不住,那就舍命陪君子吧!
直到上了船,樯橹声响起,梁芷安忽然想到一个事情,转头将林光熙打量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怕过河吧?”
林光熙梗着脖子说:“胡说!我是怕过桥,而且现在早就好了。先前在镇上我们都过了那么多桥了。”
梁芷安哦了一声:“那就行,不然待会在河中央吓得要下船了,可是不行的啊!”
她将刚才他说的话又全部还回来了,林光熙吃瘪,发誓暂时不想理这个戳人伤疤的女人了。
河道上都是江南典型的乌篷船,他们租的这一只并不是很大,只有两米来宽,就够两人窝在船头看着下面流淌的河水。船工在船尾咿咿呀呀地摇橹,偶尔还会哼两声小调。
泛舟河上,静谧恬静。
梁芷安并不是没有出来旅游过,也不是没有像这样找个环境优美的地方静谧地呆着,但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原来当心里卸下负担之后,真的会变得特别轻松。这跟地点无关,而是因为心境。以前,她的心一直拴在杭南宇身上,为他忧愁,为他难过。
如今放下,才发现四周的风景竟然是那么美好。
梁芷安靠在船沿上,张开双臂拥抱蓝天,深深地吸了口气:“这里的空气真好!”
旁边没有回应,林光熙竟然不唠叨了?
梁芷安真纳闷,这时乌篷船经过了一处漩涡,只听船工高声提醒道:“要到下游了,水流会有点急,你们靠里边一点。”
这漩涡不是很大,但还是晃得船身摇晃了一下。
梁芷安觉得新奇,趴在船沿上伸出手想要去捞水。下一刻,就听林光熙着急地喊了一声“别”,然后噗通一声。
梁芷安急忙转头,只见林光熙跌坐在船板上,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梁芷安急忙靠过去,见他脸色真的不好,有些着急起来,“你晕船吗?”
林光熙额头布着细汗,死死地咬着牙,面色尴尬,很想挖个洞钻进去。
梁芷安本就不是一个爱闹的人,见此也收起了打趣他的心思,搀着他往里边坐了坐:“你晕船怎么不告诉我,我们就不上来了。”
林光熙苦笑:“我以为我不晕了。”
梁芷安:……
这是她今天第几次无语了?她真的要被这男人气笑了,明明那么怕水,还死活往船上爬!
“船家,还有多久能靠岸啊?”见林光熙怕成这个样子,她也没心情游湖了。
林光熙立即说:“没事,我坐这里就成,你别靠边,就坐在这里看看两旁的风景。下面会穿行村落,风景很漂亮。”
“穿行村落?不会是要穿过整个小镇吧?”
船工来了一句:“没错,还有差不多四十几分钟。”
梁芷安再次无语,担忧地看了林光熙一眼,小声问:“你真没事?要不我们提前靠岸吧?”
林光熙死撑着摇头:“没事,中途靠岸不是我的风格。你别担心,我以前经常这样被我妈训练,先前真的不晕了,只是几年不坐,老毛病又犯了。”
梁芷安忽然好奇起来,林光熙一看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怕水怕成这个样子?
“你小时候落水过吗?”梁芷安开始跟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是这不问还好,一问,林光熙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一张脸血色全无。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船家,靠岸吧,我们不划了。钱会照算给你。”梁芷安见林光熙真的不对劲,哪里还有心情玩。
林光熙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哆嗦着,像是陷入到了恐怖的回忆当中一样。
“林光熙?”梁芷安靠近他,想安慰他一下,但是才刚抓住他的手,就被他一下甩开。
然后,林光熙竟然就那样直直地站了起来,两只眼睛发直,一步步朝着船边走去。
“林光熙!”梁芷安只来得及喊一声,就听噗通一声,哪里还有林光熙的身影。
她没错过刚才他跳下去时眼中的愤怒和绝望。
“林光熙!”梁芷安站起来也想跳下去,他那么怕水,这样跳下去凶多吉少!
“小姐你别动,看好船!”船工突然喊了一声,然后也是噗通一声跳到了河里。
河本就不大,这边闹出的动静岸上看得清清楚楚。有游客和本地居民也跳下来救人。梁芷安不放心还是跳了下去,但是她连林光熙在哪里都找不到。
一群人游到河中央,总算将林光熙拖了出来。
上岸,急救。梁芷安在旁边瑟瑟发抖,脑子一直都是懵的。
“咳咳……”林光熙胃里积压的水被咳了出来,皱着眉,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着。
梁芷安一把抱住他,又是哭又是笑的。她从来没有发现,咳嗽声竟然也那么好听,刚才看着他白着脸躺在这里,什么感觉都没了,就只有哆嗦,不住地哆嗦。连害怕都没有。
此时,心中这憋着的气一松,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敢落下来。只紧紧抱着他,怕他就此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