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开了。
加长的军车，先出来的自然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打开了中间的门，让苍栖走了出来。
从征兵处里面跑出来一群人迎接他们，西泽尔提着公文箱站在苍栖身后。
苍栖背着手，环视四周，她虽然带着万能助手和凶残护卫，可面对着一大群正处于人生转折点的少年，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大多是好奇和濡慕，又有点探究和敬畏，一时之间场面寂静，连带着那些在训孩子的家长都安静下来。
她打开了扩音。
“堵在这，干嘛呢？”没人出声，苍栖又问：“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去咨询处。”
人们相互看了看，有个中年妇女忽然站了出来，她穿着精致，表情却很忐忑：“陆部长，我们知道你负责这一块的征兵，才特地跑过来的。”
“哦。”苍栖点点头，“那就是信得过我了，有什么事吗？”
“其实大致情况我们都已经在报纸上了解到了，我想问，那上面的，所有信息是不是真的？”
苍栖指尖颤动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看西泽尔：“随便讲咯？”
西泽尔点点头：“目前没不能讲的。”
她定了心，头微微朝后，对一个士兵道：“给她扩音器。”然后对中年妇女道：“我想很多人都想这么问，不如你用扩音再问一遍，我会让所有人听到答案。”
中年妇女拿过扩音器，扯着红着脸想往办事处冲的儿子，又大声的问了一遍，于是附近很多人都停下来往这边张望。
“媒体上刊登了什么，以我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全盘了解的，但是就我接到的消息看，所有机构都被勒令如实报道，不许夸大，不许造假，也不许隐瞒，所以你的问题，我可以基本肯定的告诉你，是真的。”
“那，那现在征兵的，是不是就是第一批上战场的，你们对敌人了解吗，战争刚开始，现在送上去的，都对敌人不清楚，岂不是去送死？”
苍栖皱了下眉，看了会中年妇女不安的脸，又看了看她拽着的涨红脸的少年，微微叹口气，却不想，这一声叹气也被扩散出去。
她微微侧身，抬手拍了拍穿着军用常服的西泽尔，和两个太空战士一样的卫兵，沉声道：“你错了，去送死的，是他们。”
被拍到的三个人都一动不动，西泽尔保持着微笑，而那两个卫兵似乎更加挺拔了。
苍栖又指指自己：“还有我。”
“看到那条标语了吗，旧式武装将用生命争取三个月的时间。这条标语还挂在全世界所有军营里面，那里面可没有新兵，那是摆给谁看的？他们每天训练着不同方案的太空战争作战方法，有些老兵可能等不到战争开始就会退役，但是数据表明，至少在我国，百分之九十的老兵都递交了合同兵申请，剩下的百分之十在三年的服役生涯中所受的伤不允许他们在太空环境下作战，所以被强制退役。”
“那条标语摆明就是告诉他们，他们就是去送死的，可没人退，就算害怕也不退，他们没父母？他们不知道危险？可他们还顶在那里，他们图什么？”苍栖嘲讽的笑笑，“没有牺牲哪来荣誉，”她指指自己的眼罩，“我瞎了一只眼才有今天已是运气，又有多少贡献更大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这位妈妈，空手套白狼的活，从来不适合军队。”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西泽尔低头道：“该进去了。”
苍栖朝那位中年妇女微笑着点点头，正要转身，就见中年妇女的儿子甩开他母亲的手，拿着申请资料就要往里冲，苍栖眼疾手快的拦住他，见他讶异的看她，冷声道：“回去。”
“什么？”少年瞪眼，“我要参军！”
“阿岳！阿岳！”正好他母亲追了上来，见苍栖拦住他儿子，也愣住了。
“回去，给你妈道歉！”苍栖眯起眼，“基本礼貌都没有还参什么军，军队里可没人跟你妈一样疼你！”
说罢，也不理会那对母子，转身往办事处走去。
西泽尔低低的笑了一会儿，苍栖心里有些没底，小跑两步追上去问道：“有那么好笑么，我又哪儿不对啦？”
“没，你很好。”西泽尔咳了一声，“是我太惊讶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潜力？”苍栖喜滋滋的。
“恩……如果你关键时候能够稳定刚才那个状态，那你平时怎么样，我就不管你了。”
“……”
苍栖一行人进了办事处，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工作了，也有不少少年正看着个人终端在办事处智能引导下进行着应征流程。
她随意转进一个教室，里面有数百个座位，此时正坐着稀稀拉拉十来个人，每人带着一个头盔，手里点着面前的面板，这是正在进行基础知识考试和智商测验，另外还有材料填写。
由于智能视觉引导头盔的出现，考试是根本不用担心作弊的，所以监考的工作人员也很清闲，见苍栖走进来，立刻迎上来行礼。
“现在还刚开始，来的人不多，这些是第一批，目前看起来成绩都相当好。”监考官道，“有两个智商测验结果相当惊人，等到体质检测结果出来以后，可以考虑分类测验的时候推荐指挥官系统。”
苍栖环视全场，都包着头也看不出谁智商高，只能点点头：“你们决定吧，不过也要看情况，不管智商特别高还是平衡力特别好什么的，前提是体质要达标，不仅仅是合格，就比如智商高的，如果体检结果刚够及格线，那么就先别安排指挥系统，先到新兵营锻炼到合格甚至优秀，才能进入相应系统学习。”
“明白。”监考官又行礼，这时候有两个人拿下了头盔，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他们上来领取下一阶段准入证明时相互看都没看，但都看了看苍栖。
苍栖与监考官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这两个就是刚才监考官说的智商特别高的，她也没什么表情，就是对着这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笑了一下。
两人反应不同，一个回了个微笑，另一个只是点点头。
等两人出去了，苍栖问西泽尔：“这两人都比我有范儿是吧。”
西泽尔失笑：“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自卑了。”
“……”
其实她来这儿并没什么特别的事，体检有医生考试有老师，她和众多同僚一样，只是个镇宅的神兽，但没有特别的职责也就意味着但凡无属性的难题就肯定是她的锅了，比如说她此时面对的一群毛头小子。
总负责人的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这十二个小家伙就被闹哄哄的推搡进来，动手的自然是铁面无私的卫兵叔叔，他们扔下人就走，不带走一丝云彩。
苍栖干脆站着，斜靠在落地窗边，抱胸看着他们：“不错啊，敢在这儿闹事，你们以为来观光的？也不怕变深度游啊？”
其中最高大健壮的男孩子沉默不言，反而围着他的一个小毛孩子不服道：“陆大姐……”
“……你叫什么？”苍栖当场就毛了，“你再叫一遍？谁是你大姐啊？”
“……陆部长。”他低头，又抬头，“我就想说，我们老大要不是被他爸拖累，完全就是一个当将军的料，比谁都不差！怎么可以就凭他爸十年前的事情来断定他就不能当兵啊？”
他说话的功夫，苍栖已经调出了相关资料，看了一遍，心里有数后，也有些犯嘀咕。
其实如果真照那毛孩子这么说，这个叫何振宇的孩子确实不应该被他父亲曾经的抢劫案底所拖累，毕竟他不仅体能测试过了特招线，智商也相当优秀，再看这帅脸九头身，前途不可限量。
可拖累他的不仅仅是他爹啊。
“十四岁聚众斗殴，十五岁进入少管所教育，十六岁因表现良好返校，半年后因斗殴再次入少管所教育，两个月后返校，进入职业技术学校学习机床控制，十七岁因破坏校公有财物被警告，十八岁……今年殴打老师被记大过……”她念完，抬头，面无表情，“这个战绩……确实是当将军的料。”
静默无声。
“你们都是通过的？那既然叫他老大，我应该可以看看你们跟着他都有些什么辉煌过去。”
这话一完，好几个小毛孩子一缩头。
何振宇往前一步：“我不当兵了。”他朝后吩咐，“你们好好的，我回去了。”
“老大！老大！”小弟们感动的涕泗横流。
苍栖感到又雷又好笑，这家伙这态度，她反而过意不去了，又拿起个人终端：“不过你十三岁之前年年三好学生，就你爸犯事儿那年断了一下，我想知道十三岁是出了什么事，你会……突然变了画风？”
何振宇不言。
“苍栖，你没觉得他履历里少了什么吗？”西泽尔在一旁提醒。
“……哦！”她明白了，有些尴尬，“你，母亲呢？”
“去世了。”何振宇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老爹那些债却没死，”
“十三岁？”
“十三岁。”
“哦。”她有些讪讪的，很想一热血就把这小子拉进阵营，但是拿着这么一份履历，她也知道这个后门得开得多宏伟才能把他放进来，她愿意担任何责任，但她承担不起任何后果。
“你们出去吧，让我想想。”
几个小弟自被自家老大训后就一直缩着默不作声，此时对视一眼，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个一二三，三声零下他们竟然一起鞠躬，大叫：“陆部长！陆女神！我们都是冲着您来当兵的！您是我们实现梦想的活丰碑！尤其是我们老大的偶像！您可不能亲手把他扼杀在摇篮里啊！”
“我们老大讲义气！三观正！”
“除了打架！从来不干坏事啊！”
“那次破坏财物也是顺手拆了零件打欺负我们的流氓的！后来都给装回去了！”
“……”苍栖被吵得头疼，摆手，“快走快走，不相干的都出去！老大……哦不，何振宇留下。”
感觉有希望，小伙子们都很兴奋，连忙一连串的出了门，临走还给何振宇加油，相比之下倒是何振宇显得很冷静，甚至有点颓丧。
关了门，没等苍栖说话，他便道：“你不用犯难，我的情况我知道，你也不用给他们希望，我自己就没抱希望。”
苍栖狐疑的看着他，低头给一旁的西泽尔发信息：“他这是在欲迎还拒吗？”
西泽尔：“噗！”
都不带回复的，他就这么拿着工作平板出去了！
苍栖在后头呸了一声，回头对付中二少年：“不要你你在门口跪一年都没用，要你你现在就能走过那道门登上人生巅峰，你说什么都没用。
“我没犯罪，我打架，因为有人欺负女人，有人捣鼓我兄弟带毒，还有混子组团来我们学校找茬，他们叫我一声哥，我不能不管。”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现在的话很有说服力，她差点就要点头了，可前科就是前科，不能说没有就没有。
“你说什么都没用，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热血冲动，这更加不利于我对你的评价，明白吗？现在，我要出去巡视一下，你可以呆在这，也可以到处逛逛，等我们考虑好了，会通知你，OK？”苍栖看了一下终端的新讯息，往外走去。
何振宇闻言，非常沮丧的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却又跟了出来：“我四处逛逛吧。”
“随你。”苍栖往前走去，她一路行进到了交接处，进门就问，“什么情况？”
交接处是整个征兵流程的最后一关，到达这儿的人基本已经是个准新兵了，他们将面临的就是分配，在这儿有各个军种和部队的负责人，他们等待在此，根据征兵处的推荐和自身要求接走自己的新成员，大部分情况都是皆大欢喜，但也有少部分人对结果不服，提出申诉要求重新分配的，没想到她刚来就遇到一个。
发出请求的桌前站着一个身材纤长的少年，他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清秀，可惜脸拉的老长，显得很不耐烦，看见是苍栖，他收了收他那副□□脸，略行了个礼：“陆部长。”他说完，抬头一看，脸忽然黑了一下。
刚还一脸隐忍着艳羡的围观群众何振宇在苍栖身后大叫：“啊！你！”
哟，还是认识的？
何振宇教完就哼了一声，表示不愿意说话，申诉的少年也拧过头。
“陆部长，这家伙比起我可坏多了！我当年进劳教所，全靠他打小报告！”
苍栖没理他，望向工作人员。
“这申请者，名叫赵辉颂，高中毕业，体测没过合格线，但是笔试拉平了，按规定属于特招生序列，必须根据情况进行个别分配，他显然是要先去预备役体训的，但是……”工作人员很犹豫。
“我申请的是指挥学院，在那儿预备役训练是可以同时进行的，我拒绝直接把我分配到预备役部队，这太浪费时间了。”
“切！”身后传来哼声。
赵辉颂顿了顿：“还有，相比某些暴力分子，我认为我能为集体做更多贡献。”
“切！”
“擤鼻涕出门右拐卫生间！”苍栖不耐烦的回头训斥，转头道，“进入军队要被教的第一课是什么你知道吗？”
赵辉颂疑惑的皱起眉。
“服从！”她凝视他，“可以吗？”
赵辉颂咬咬牙，他忽然朝她身后抬抬下巴：“他在哪？”
“预备役，和你一样。”苍栖答得利落，后面传来吸气声，她甚至能想象出何振宇惊讶的大脸。
“……我服从！”赵辉颂黑着脸。
“那行，你俩手拉着手去登记吧。”
看着两人互相仇视着走远，一旁的工作人员担忧道：“陆部长，赵辉颂就算了，这个何振宇的特招批示还没下呀。”
苍栖笑了笑：“这点主都做不了还要我干嘛？而且你看他俩，多好的一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