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楚是普安会计师事务所平洲分所的一把手，其办公室很宽敞，装修也豪华无比。
伊学静敲门进入办公室，说道：“刘主任，早上好。”
刘金楚点头道：“小伊，早。你每天都提前来吗？”
“差不多吧，走的早点，坐车不挤。”
刘金楚道：“嗯，不错。”
他稍作停顿，接着问道：
“你不同意肆壹制药负担我们审计人员的住宿费用吗？”
伊学静心中暗道：“果然是这个问题。”
她平静地说道：“我们与肆壹制药签订的审计业务约定书，没有约定肆壹制药承担此项费用。”
刘金楚道：“我听说肆壹制药同意支付这项费用。”
伊学静道：
“刘主任，我是这样考虑的：先前，王华健经理说过肆壹制药想换事务所，如果继续让他们支付约定之外的费用，我担心他们会对我们普安更加有意见。”
刘金楚道：
“小伊，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让我们承担此项费用，会影响此次审计的收入，也会影响一线外勤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作为第三级复核者，也要考虑这些。”
……
伊学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中突然产生了无尽的厌烦感，她有了辞职的想法。
其实，早在一年前，她偶尔就有过这种念头。
她心中很清楚刘金楚此番谈话的剑锋所指：
不仅在肆壹制药出外勤的审计人员对自己有怨言，而且刘金楚也对自己不满，因为她的决定加大了审计成本，减少了会计师事务所的利润。
重新审视自己做出的自行承担住宿费用的决定，她感到自己有时很蠢。
客户明明同意掏钱，自己却拒绝客户的好意，让会计师事务所出钱，使得上上下下对自己不满意。
直觉上，她认为：如果让肆壹制药承担住宿费，一定会有后续的麻烦，尽管她不清楚这种麻烦是什么。
这种直觉来自她与萧方婷打交道的经验。
但是，她又不能把这种直觉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地背负不体恤一线审计人员艰辛、不懂得为会计师事务所节约开支等黑锅。
她想起了大学时上审计课时老师所说的话：
“审计理论和教材把注册会计师审计说成是独立审计，要求注册会计师保持实质上的独立和形式上的独立。现实中，社会从来没有认可注册会计师自吹自擂的独立。为什么呢？因为注册会计师没有经济独立性。注册会计师审计要收钱的，向谁收呢？向被审企业收。俗语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客户给的钱，能不听从客户的摆布呢？这一点就决定了实质上的独立和形式上的独立都是唬人的玩意，骗人的把戏。”
当时，她不理解审计老师的这种观点，因为审计理论只提审计的实质上的独立和形式上的独立，从来没有提起经济上独立的概念，她还为此和老师辩解过：
“审计收费是法规允许的，也是客户同意的，因为审计教材说实质上的独立是首要的，也就是说，本心是客观、公正的，做到问心无愧，那么审计就无可挑剔，这与审计收费没有关系。只要注册会计师从内心里保持独立性，不受外界干扰，这是可行的。”
审计老师听到她的话之后，笑了，说道：
“教材说的都是对的吗？它说实质上的独立是最重要的，可是，我们能看见这种独立吗？你自己说问心无愧，是实质上的独立，可是别人不信，这种实质上的独立有意义吗？其实，在现实中，形式上的独立远远比实质上的独立更加重要，审计理论和准则很少说实质上的独立具体是什么，但是有很多的条款都说形式上的独立具体是什么，譬如不能给直系亲属做审计等，说白了，就是通常所说的回避制。只有我国的审计教材才说实质上的独立是首要的，而米国的审计教材从来不对这两种独立做比较。”
后来，审计老师接着说道：
“即使是米国的教材，也很少提经济上的独立，因为这一点对注册会计师审计是致命的，就好比有一些事情是好做但不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大家都尴尬。经济上的独立就是那层窗户纸，米国注册会计师也是吃审计这碗饭的，当然想保持高大上的形象，不能戳破那层窗户纸。”
包括伊学静在内的同学们听到这番话，全都笑了，即使有人不懂那层窗户纸是什么，也傻笑装明白。
此番，想着刘金楚的话语和表情，她深刻体会了经济上的独立对注册会计师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和钱沾上边，形式上和实质上的独立全都靠边站，其实，她也清楚，刘金楚对审计收费、审计成本非常重视。
她暗暗想道：
“如果我是事务所的一把手，可能也会掉进钱眼里，事务所的每一项开支都需要钱，钱从哪里来？只能从客户那里拿。哎，我都干了这么多年的审计，还幻想注册会计师的崇高与神圣，一心想着审计理论和准则，真是愚不可及。”
……
上午八点三十分，肆壹制药。
马长远打完考勤卡，正想去洗车的时候，财务部综合处的副处长木微然走过来，不悦地说道：
“马师傅，你为什么没有报销？”
马长远装着糊涂，问道：“报销什么呢？”
木微然脸色冷了下来，说道：
“上星期三，你去接审计师，吃饭和房间的费用，你报了没有？”
马长远恍然道：
“哦，这个事情呀！我给过你一份这个事情的情况说明书，你说不处理这种事情。”
木微然寒脸说道：
“我说让你按照程序逐级申报审批，你做了这些吗？”
马长远眼睛向上一挑，说道：“我不知道有什么程序。”
木微然怒道：“不知道是理由吗？赶快弄这事。”
马长远淡淡地说道：“我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些程序有哪些，你会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