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出车门那一瞬间,脑子装的都变成了浆糊,任何念头都全部熄灭,惟剩下心头一股来自本能的危机感浓重愈加,就好似心头被人狠狠一揪般,随之便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震力,而后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滚了好几圈。
我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命不在我手的恐惧与无奈。
在笔直无障碍的高速公路上行驶的班车时速是多少我不知道,而三十秒的时间是多长相信不用我多说了,在我起身时候,已经不见那辆鬼班车的影。
仔细检查了下身体,我万幸地松了口气,除了右臂有些轻微的擦伤外,其他部位并无大碍。看着前方班车行驶而去的方向,我似想起了什么,面色忽然一变,赶紧摸向裤兜。
四个裤兜全摸遍,也只摸出了屏幕碎裂的手机和在车站买口罩时找零的三个钢镚,一同放裤兜的钱包却不知去向。
尝试着开机,却发现触屏手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脆弱,手机开不了机,我并不意外,人没事,不代表手机就会幸免于难。
回到原先起身的位置四处寻找着我的钱包,手机开不了没关系,这年头只要有钱,去哪里都不愁,然而希望落空了,借着路灯的微黄灯光,四周找寻了一遍,也没有钱包的下落。
手机坏掉,银行卡丢失,身上只有可怜的三个钢镚,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公路上连自己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遇到这种要命的问题,相信一般承受能力差的人已经崩溃了。
因为没钱没卡,连存满联系方式的手机都坏掉了。
那我呢?
我自然没有崩溃!
我双手手肘压在路边护栏上,脚跟倒垫其上,若有人看见的话就是一副很光棍的模样。可左手不停搓着掌心三枚钢镚发出阵阵轻微摩擦声却深深出卖了我内心的不美丽。
抬头遥望着夜穹那被云朵遮掩了半边的月姑娘,陷入了沉思中……
……
有轻风自前方习习吹来,却带起了一阵寒,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说道:“是不是我在这站到天亮,你也跟着等到天亮?”
除了公路旁微黄灯光外,四周便是漆黑一片,寂然无声,我在对着空气讲话吗?
自然不是。
路灯洒下的微黄灯光忽如湖面溅起一圈圈波纹般,荡漾在那片空间,一根不知是何材质的黑拐杖从荡漾的空间跺出,随之而现的是一个戴着黑色圆顶硬礼帽、眼架墨镜的佝偻老者。
他拄着拐杖站在公路的另一边,带着几分调侃的话忽然传了过来:“一文钱难尽天下英雄好汉,此句古话在方家人身上亦不能例外。”
遥看着他,我嘴角勾起了一个奇特的弧度,很认真地说道:“撑天将崩陷之际,救人族水火之中的事目前为止我方圆虽然还没做过,能得鬼圣认可为英雄,我虽被宠若惊,却受之无愧,方家世代英雄辈出,我想我也不会例外。”
黒装老者只是嗤笑一声,并没有延续这个话题,微微抬头,如同墨夜的墨色镜片两道光泽忽而一闪而过:“你道行不过后天第七重,因何能知晓我便在此处?又因何知晓我便是鬼圣?”
在他抬眼的这一瞬间,我仿佛如坠冰窖,刺骨的深寒从心底升起,更有一种被人看个精光之感,这种感受很是不舒服,带着被人窥破隐私的恼怒说道:“小时候大伯曾对我说过世间真正强者的特征,其中就有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老人,我想大概就是你了,只是我并不知道原来所谓的鬼圣是一个喜欢窥人隐私的色鬼。”
“弱者从来只有逆来顺受,在强者面前生怒只会加快死亡的步伐,如果换做是魔尊,你已经死了。”
这种情况下,鬼圣说出这样的话,语气本应该是怒意盎然,任何时代都是强者为尊,强者自有强者的威严,我的怒意显然已经触碰了他的强者威严,可他的语气很是淡然,淡然得仿佛让人感受到聊家常的错觉。
“但你终究不是他。”我说道:“既然在鬼班车上救了我,你自然不会将我扔在这种地方。”
鬼圣带着几分莫名笑意反问:“既然你已认定我会出现,之前急于找寻钱包财物,一脸愁容又是为何?”
“堂堂鬼圣竟想看一个小人物的笑话,这真人措言无语。”我没有想到鬼圣竟在这种问题上跟我卯上了,不禁摇头哑然失笑:“虽然我认定你会出现,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你没出现呢?”
顿了顿,我这才接着说道:“至于一脸愁容这个说法可就不恰当了,恰当的说法应该是深思,鬼圣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不会分不清这两个词吧。”
鬼圣呵呵一笑说道:“方家四雄横扫八方,称绝一时,其中二雄方圆天嘴上功夫更是了得,言出如刀剑,他人讨不得半分便宜,想不到其子竟得了几分真传。”
我名方圆,鬼圣口中的方圆天正是我父亲的名字,至于我为什么会叫方圆这个名字,我曾问过大伯,大伯当时只说了一句以‘后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的话就不了了之了。
“家父雄辩之术举世难匹,虽逝世二十来年,鬼圣这把年纪了却还记得一清二楚,这得是多么痛入骨髓的记忆啊,我能幻想得出家父当年如何的舌灿莲花,那种舌战天下强者的壮观场面,想想都让人激动热血。”我翘起嘴角,带着莫名意味的看着鬼圣缓缓说道。
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我提起,鬼圣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淡然换成了怒气,仿佛进入了暴走边缘:“你不断的激怒我,真的不怕死吗?”
一股凛凛杀意仿佛化作无数的利刃,铺天盖地地袭来将我锁定,似乎只要我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下一刻我就会被切割成无数碎块。
强忍住无形的压力,我嗤笑一声,说道:“只要是个人都怕死,不然我也不会回家,鬼圣要杀人,一个眼神我就死了,可问题是你又不会杀我,尽搞这些没用的是做什么?你也一把年纪了,不知道老人家生气对身体不好吗?”
话说完没多久,那一股无形的压力陡然散去,我真切地看到对面的鬼圣身体颤了一下,然后便恢复了平静,这自然不是鬼圣因为是老人家怕气坏身子才收回威压的缘故,大伯常言鬼圣道行高深莫测,气坏身体只不过是我的挖苦,他其实是一个寿命极其悠久的老怪物。
上一秒仍怒火难盛,下一刻便已心平气和,这就是强者的风范,自从知道他是鬼圣后,这一辈子我与他永远注定只是生死仇敌,但我心里仍不禁暗自叹服。
“年轻就是好。”
鬼圣抬头看着我,话音中似带着唏嘘。
此时我忽闻头顶簌簌掉落之声,顺手往上一接,手里忽然一沉,定睛一看竟是我那装满衣服的背包,又听得头顶轻微掉落声,我右手稍稍一伸,平直张开,掉落之物便啪的一声准确无误的落入掌心,转眼一看,竟是钱包。
果真是他拿了。
我暗自腹诽,这鬼圣原来真的是想看的我笑话。
鬼圣将背包钱包送还给我,目的已经达到,便有了离去之意,却被我喊停了:“你想不想知道我之前在思考什么?”
鬼圣佝偻的身躯忽然一顿,而后拄着拐杖转过了身来默然不语的站在远处。
“之前我一直在想你说‘救我是因为要杀我’这句话,从之前的对谈中加上我个人的推断,我想我已经猜中了七八分。”
我怕我的话无法留住鬼圣,立马抛出了个悬疑吸引他,因为我也要利用他印证我心中的猜测。
鬼圣沉默了许久,就在我认为他会不屑一顾的转身离去时,他那苍老的声音悠悠的传了出来:“说说看。”
“人命在强者眼中贱如草芥,我自问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而你,挥袖间风云变色的鬼圣竟会亲自来解救我这个小人物,可想而知我很重要。”
见到鬼圣被吸引住,我松了口气,徐徐说道:“我不能死。”
“重点。”鬼圣静静的站在那头,很显然这种平淡无奇的陈述已经让他失去了耐心。
我点了点头,捋清一下思路的顺序,停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方家与暗渊鬼城世代所积累的仇恨如果著成书的话,厚度只怕不会少于七八厘米。而你却偏偏救了我,我因此而猜测,我不能死是因为我是某一件事很重要的引子开端。”
此话一出,场面便陷入了沉默,这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一直都面朝着我的鬼圣忽然抬了一下头,直到这一刻我才有一种被正视的感觉,沉默了许久直到鬼圣传出三个字才打破:“继续说!”
他的语气很轻缓,很平静,可却带起了一股场间的压抑氛围。
这种情况下,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第一个猜测很显然已经印证了我就是一个引子,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是方家人,既然我是一个引子,那么毫无疑问方家才是你最终的目标,我想你已经构织了一张大网,只等我回到方家发挥出引子应有的作用,就能将方家一网打尽。”
我看着他,用很认真很严肃的语气说道:“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没想到我无心的一句话,你就能层层剖析从而追根溯源猜到真相本身,心思缜密活跃之恐怖当真罕见,不愧是方家这一代的天骄,倘若再让你多活几年这片天地必是另一番局面。”
鬼圣缓缓地开口说道,话音中充满了赞赏:“如果你不是方家人,我一定收你为徒,只可惜你是。”
‘是’字尾音未完,鬼圣身上黑披风的衣角忽而无风而动,一股强大的威压自他身上爆发而出,彷如暴风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这威压仿若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我的脖颈,使得我呼吸困难异常,如果时间再久一些我丝毫不怀疑我会就此窒息而亡,好在这股威压持续没多久就消散了。
我弓着腰,用从手脖颈处不停地顺着捋至胸口,困难的大口的狂吸粗气,许久都缓不过来。
今夜,这是第二次面对鬼圣的威压,第一次只是警告,而这一次我感受到了鬼圣是真真切切的动了杀念,让我再一次更深层次的体会到了命不由我的恐惧和无力。
“刚才我真想杀了你,因为你超乎我想象的优秀。”
鬼圣的语气很平淡,很平静,就真如聊家常般,弓着身子的我站直了起来,长长吸一了口气,然后再长长吐了出来。
“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今夜你不杀我,他朝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与鬼圣隔着宽阔的公路遥遥相对,我看着他很认真、很严肃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方家此代天骄,方二雄之子绝非凡庸之辈,我有理由相信你这句话,不过……”鬼圣不可置否的呵呵一笑,“不过你命不久矣。”
我也笑了,只不过是内心苦涩的笑,确实如鬼圣所说,我的五劫灾期限还有二十多天,大伯是否有把握能救我还是个未知数,如果真有把握的话,当年我也不会离家出走,想在生命最后几年去看看世界。
但我也没有反驳鬼圣的话,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屈尊绛贵亲自来解救我,而不是派个鬼将什么的?”
“其实从你离开安平镇开始我就已经注意你了,那个局也就是在那时才定下,今夜来救你纯粹属于顺手罢了。”鬼圣说道:“只不过经过接触了我才意外的发现你是这么的优秀。”
闻言,我微微勾起唇角说道:“你三番几次的夸我,是想看我脸红的窘相吗?”
“呵呵,活的时间太久,未免有些无趣,无趣只好找点有趣的事做。”
鬼圣出奇的没有调侃,而是顺着我的话往下接,想想也对,人生不过数十载,绝大多数人连很多东西听都没听过,与鬼圣这种寿命悠长的老怪物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寿命悠长,想必世间之物已经把玩了一遍。
我倒不这么想,你嫌命长,我却还嫌命短的不够用,不过这只是腹诽,真要把这话说出口,说不得还要再承受一次要命的威压,况且现在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问道:“为什么你会偏偏选中我,虽然我是方家这一代的天骄,但我知道这不是全部?”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也在望着我,就此沉默了下去。
对视许久,鬼圣拄着黑拐杖忽然转身,我摇头自嘲一笑,既然是局,又岂会言明,单肩背起背包转身抬步往前便走。
“你头顶三尺那一柄剑……你的命……顺着此路走五里后沿着小道走十里有处车站。”
我迈步前方的身体忽然一顿,转身去看鬼圣时,鬼圣已经不在
抬头往头顶上方望去,黑漆漆一片,剑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