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琴棋书画?”乔牧秋压根不当一回事,立刻是一声讽笑,满脸不可置信地说。
路无颜由喜娘与丫鬟搀了起来,不服气地说道:“她的废物之名,谁不知道?她要会琴棋书画,我还会倒着爬呢!”
颜竹黎看向她,启齿说道:“是吗?如果我会琴棋书画,你就倒着爬?”
乔牧秋浓眉一蹙,正要阻止,路无颜却大笑道:“你会琴棋书画?真是笑死我了,你只要吟出一首诗来,我就倒着爬!”
乔牧秋顿觉不好,瞪了眼颜竹黎,为什么他感觉到,颜竹黎是在下套子?难道,她真的不是废物?
路无颜从小就胆大惯了的,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在皇帝老子面前,她也能如此嚣张,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她没吃过亏,没人敢去惹她,也不想去惹。
今天在颜竹黎手上栽了这一遭,她心中很是气愤,却又没法子。
“行啊。”颜竹黎声音清冷,“那你就等着倒着爬!不知道路小姐希望我吟什么样的诗?”
路无颜撇撇嘴,本就从中间裂开的唇更是扯到了脸颊两边,丑陋无比,她得意地说道:“你就以我和夫君今日成婚吟一首诗。”
说着,她立刻含情脉脉地看向乔牧秋。
所谓的“含情脉脉”,是对她自己而言,外人看着那张大脸上的扭曲,只觉后背冷汗直冒,心下恶心不已。
颜竹黎轻轻一笑,瞟了眼脸色尴尬、眼中难掩嫌恶的乔牧秋,说道:“路小姐,想必你们俩成婚前,一定相思已久,互相爱慕,那我就为你们写一首相思词!乔大人,还不备笔墨吗?”
乔决宗见她挽起袖子,真有要写诗作词的打算,眼眸微眯,还是让人去书房取笔砚。
“阿黎,勿给自己惹无妄之灾!”南宫瑾的声音在颜竹黎的耳畔响起。
颜竹黎正站在一张圆桌前,闻言,略偏头,望了眼南宫瑾站立的方向,他与颜缭莺并排而立,并没有半分移动身形,一张脸,更是扳得紧紧的,眼睛也没望着她。
看来,他用的是传音入密。
颜竹黎勾了勾唇角,开口说道:“无妄之灾?大姐被人称为天洛第一美人,诸多光环集一身,怎么就没人打她的主意呢?偏偏我就得藏头藏脚不成?”
难道,她展露才华,就会招来祸事吗?
那天洛第一美人颜缭莺,天洛第一才女韩依晨,怎么都没事呢?
他们有家族庇护,可是,她却有自己!她也不惧任何人、任何事!
对于颜竹黎莫名奇妙的一番话,四周的人都不解其意,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南宫弥陪同在她身边,不禁问道:“你和谁说话呢?”说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颜竹黎俏皮一笑,脸微偏,躲开他的手掌:“我在和空气说话呢!”
太子一直冷眼旁观着,此时才插上一句:“我说她脑子有毛病,十二弟,你还不过来!”
南宫弥万分诧异,却没有动。
众人奇怪时,南宫瑾死死握紧了拳头,再不敢对颜竹黎传密音,只怕这丫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身旁的颜缭莺,脸色阴晴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小厮飞快地抱着文房四宝跑进了大厅,一股脑儿放在圆桌上,这是他好不容易从箱底翻出来的陈年旧物,老爷的砚笔,他可不敢拿给颜竹黎用,只怕教她用坏了。
颜竹黎信手拿过砚台,手腕一转,轻轻磨起墨来。
看到她如此熟练的磨墨动作,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震惊不已。
乔牧秋也一时忘了身体与心理上的羞辱,抬头与乔决宗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惊骇。
乔家水月厅的瓦面上,悄然蹲着两道黑色的身影。
其中一人透过两片瓦之间的缝隙往下看,放低声音说道:“爷,你说,她真的会作诗?”
另一人,面色沉冷,眉目俊逸,正是楚冷夜楚冷夜,他默然不语,只怕打扰了下面人,凤眸中,却是一片确信之色。
她会唱歌,会跳舞,会医术,还居然会种树之术!如果说她会作诗,怎么不可能呢?
在韩家别庄,颜竹黎开药方时,是通过口述,让七夜医写下的,楚冷夜还真没看过她的字,此时,亦很惊奇。
水月厅内一片寂静,达官贵人,千金公子,皆屏气息声,紧紧盯住站在厅中央的颜竹黎。
此刻,女子一身白裙,墨发挽成小辫,低垂于肩,亭亭玉立,虽然身形瘦小,可身姿窈窕,尤其是那一抹蜂腰,不堪盈盈一握,激起人胸中无限的保护欲。
颜竹黎低头,认真研着墨。
众人谁也不打扰她。
路无颜抱胸站在一旁,两名丫鬟低着脸,为她揉捏摔痛的地方。路无颜脸上神情甚是享受,从来没有想到,她也能一朝翻身,不仅有了丈夫,而且嫁的还是公卿之门,真是让那一巷子的人羡慕死了,父母更在家中备了几桌薄酒。
颜竹黎,她谨记着,这废物从前与自己的丈夫有过婚约,所以,她要抓住一切机会让这废物出丑,这样的话,夫君以后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了。
颜缭莺脸色变幻不停,死死盯住颜竹黎娴熟的磨墨手法,有些无法确信刚才的想法了。
楚冷夜蹲在屋瓦上,透过小缝一瞬不瞬地凝视颜竹黎的小脸,心中暗暗赞叹,她认真起来的时候,是她最美的时候,是这世上谁也及不了的美丽,就像那次在韩依晨闺房,她为韩依晨把脉,他是克服了多大的纠结才没有被她的神情吸引去,煎熬的那几日,他更加思念如狂。
而这一次,总算能在屋顶上看个够了。
颜竹黎忽然手腕一滞,眼皮往上一撩,从她这个角度,极轻易地便能看到楚冷夜所站立的方位,只不过瓦缝很小,她触目的只是雕梁画栋而已。
楚冷夜却吃了一惊,忙移开眼神,心中暗自汗颜,好警觉!
颜竹黎明亮的眸子中滑过一丝疑惑,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难道是错觉?
不再想这个问题,她磨好墨,铺开上好的宣纸,执笔蘸墨,手腕悬空,略一思索,提笔而就,行云流水般的写字速度令周围人全震住了,低低的抽气声自喉咙中发出,站在前面的人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将颜竹黎包围起来。
乔决宗与乔牧秋也万分震惊,跑过来看颜竹黎写的字。
刚看过去,父子俩便惊呆了,好字啊!字体并不熟悉,自成一家,可是却极有风骨,大气磅礴,非苦练十多年绝对写不出的好字!
颜竹黎感觉到了他们的震惊,嘴角微微上翘,很是满意这样的效果。毛笔字是中国传统,前世,她经常做卧底,为了迎合一些老一辈,好好研究过毛笔字。
她一挥而就,雪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宛若名家刚出品的范作,无论是整体还是细节,都完美无比。周围的气氛疯狂起来,众人围着那绝对是名家风范的毛笔字大声惊叹。
“天啊,这是颜三小姐的字?”
“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前些天买的一本字帖,字还没这么好看!”
“能将字写得这么好看的人,你以为能有几个?这是大家神笔啊!”
一瞬间,大家投向颜竹黎的目光有了很大变化,多了几分艳羡与敬佩,资格老一点的官员则更是一脸赞赏。
后面的千金小姐挤破了头,只想挤到前面来,一睹人们口中废物写出来的好字。
颜竹黎写完,腕部微转,一气呵成,收回毛笔,半滴墨汁也没洒到宣纸上。
太子站得离颜竹黎很近,看着宣纸上写的字,心情万变。他并没注意到纸上写的是什么字,只专注地凝望字体走势,他情商虽然不高,但自小也饱读诗书,一眼看出颜竹黎的字体收势隐含锋芒,可见写字之人胸藏沟壑。
如果不是颜竹黎亲自动笔,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字会是颜竹黎所写。
颜竹黎轻轻吹着宣纸上的墨迹,站的近的人有几个轻声念起来:“斜阳暮,新月残……”
大家七嘴八舌地念着,难以听清整首词写的是什么,颜竹黎微微一笑,轻声念起来:“斜阳暮,新月残,相思未老,幽幽寒窗梦。不知鸿雁归何处。衣带渐宽,此去谁怜顾?缘犹存,情已逝,东风无力,当时笑山盟。凭栏默默恨难收。有泪如流,酒酣方敢涌!”
颜竹黎默默念完,声音婉转,语调哀怨,颇有一分闺怨之感。
旁人听着,不禁唏嘘。
直至,有人开头叫了声:“真是好词!好一句东风无力,当时笑山盟!”
其他人才从词优美的意境中惊醒过来,每个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这首词感情浓厚却毫不做作,浑然天成,看不出丝毫斧凿的痕迹,写得真是太妙了!
乔牧秋愕然,眼光傻傻凝望着宣纸,心中热浪翻涌,这首相思词,是她写给自己的吗?心思如此细腻,用情如此之深,那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