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师范大学,建校已经有93年了,虽然不像清华、北大那样,但也是国家重点大学。对了,其实送你的那支钢笔,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历史故事,我就是看它好看就买啦。你上次那么一说,我也就去查了一下资料,一查就发现,衍生了这么大的学问啊!所以我也要谢谢你,让我懂的更多了。要不然,钢笔在我眼里,就一直是个写字的工具而已。”
灯下,杨虹还在刷刷写个不停。写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翻开抽屉,拿出一张自己的照片看了看,然后塞进信封。
“彬哥,看到照片了吗?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黑得痣也没有了?…”
这头,他在写着信;那头,千里之外的下江市,星辰度假村卡拉OK888号房里,王立彬正背对屏幕站在台前,面向所有人表演着那首“活学活用”的歌。
“…二绣香袋嘛,绣呀么绣桃红呀啊,绣呀么绣桃红呀啊,桃花包在绿叶中,叶叶包着桃花红,哥妹几时呀滴个才呀相逢噻,桃仔儿花花红…”
熟悉的曲调让门外的何俊毅听着听着愣住了。“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我们家乡的民歌?”他不禁伸头往里张望,只见王立彬声情并茂,唱功无可挑剔,咬字干脆利索。一曲告终,掌声如云。
正如之前他偷听温文雅那次一样,这次,歌曲结束时,仍然有了几秒的无声间隔。就在这几秒内,屋内老鲁夹杂着方言的话传入了门口何俊毅的耳朵里:“看来阿彬不光是有生意头脑,唱歌也是蛮扎实的嘛!杨老板,你侄子不简单哟!”
“杨老板”、“侄子”…何俊毅微微发愣。难道里面那位就是传说中王立彬的“干叔叔”,利星投资集团的创始人杨绍忠?“生意头脑”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坐在一起是在谈生意吗?为什么这些东西王立彬一字未提过?继续盯着房间里头,何俊毅若有所思。“这小子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生怕我跟他分一杯羹还是怎么的?”
温文雅的声音打断了这阵男人间的客套:“所以,为了你‘蛮扎实’的唱功,这杯酒你也要敬一下各位,敬鲁大哥,敬杨董!”说着,毫不手软地举起酒,将王立彬杯中斟了个七分满。
随着她“手起酒落”,门外何俊毅的心也拎了起来。这温文雅,竟要这样公报私仇!
“好!敬鲁老板的‘否极泰装潢公司’越办越好!”杨绍忠乐呵呵站了起来。
“敬杨老板的利星餐饮集团如日中天!”老鲁也乐呵呵端起了酒。
王立彬不敢有丝毫拒绝,端起酒敬了在座每一位,一仰脖喝了个精光。这一幕,看得门外的何俊毅直摇头。
温文雅暗自冷笑,却还没有善罢甘休:“鲁大哥,我们歌也听完了,酒也喝过了,现在可以继续玩骰子了吧?”
老鲁无奈拒绝道:“哎,阿雅你就放过我吧,你太厉害啦,我真的玩不过你,而且我也不能再喝啦,明天还要早起呢。你去找他们玩吧,他们都还没喝多少酒呢!”
温文雅娇嗲扭着身体,“不要嘛,我就喜欢跟鲁大哥玩…咦,不如这样吧,你跟我玩,但是你可以找别人替你喝,比如他,怎么样?”说着,她将纤纤玉指毫不犹豫指向了一旁的王立彬。
……
遥远的上河市,亮着台灯的书房里。
“…告诉你,班上好像有个女的看上我了,叫沈丹田。她老是在我面前扭呀扭的走来走去,甩她那头‘破布般的’及腰长发,还告诉我因为她属羊,所以小名叫‘羊羊’,让我不要叫她沈丹田,叫她‘羊羊’。恶心不?那属鸡的还叫‘鸡鸡’呢!现在我是个好学生,就是以学习为主,争取高中毕业先考取上河师范大学再说。彬哥,你也要多回来看看我哦。对了,我家电话你有吗?之前六位升七位,现在是5420131,据说马上还得升八位,没办法,人越来越多了,现在都有12亿人口了,也不知道将来我上大学竞争会不会更激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啦!”
总算写完了!杨虹将足足四页信纸叠好,一同塞进信封,贴上了外阜信函的两毛邮票,照着王立彬信封上的地址抄了一遍。在封上信口的时候,为“我还要不要再写一点”这个问题而犹豫了一会。要知道他有太多的话要对王立彬说,可如果全都写出来,估计这两毛钱邮票就不够用了。
这一头,他在为要不要继续写而犹豫;那一头,千里之外的下江市,星辰度假村卡拉OK888号房里,王立彬已经被老鲁超烂的牌运灌得酩酊大醉。
“好了啦,好了啦,老是让阿彬代喝,我也不好意思了。”
“不要嘛,从下一盘开始,他可以再少喝一点,输一次就喝半杯,怎么样?…”
“不玩啦,真的不玩啦,我们今天也差不多该埋单啦…”老鲁乐呵呵推开了骰钟。温文雅一边撒娇,一边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王立彬,只见他揉着脑袋,好像已经不行了。看到他这副样子,温文雅不禁一声冷笑。
果然,没几分钟后,他们便埋单起身了。看着他们账单上的“消费5480元”,温文雅又暗自恨得牙痒痒:“他抢走的这个老鲁居然比钱老板还大方!如果他提成拿20%,那就是1096;要是业绩挂蔡总头上,给他25%,就是1370了!”又瞟了一眼酩酊大醉的王立彬,她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再多灌他一点,让他把赚的这点钱都送去洗胃!洗死他!”
那可怜的王立彬,在强撑着送走老鲁与杨绍忠一行人后,终于撑不动了,还没等他们背影走远,就一头栽倒下来。身旁的何俊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软绵绵的身子,将他扛回休息室。
另一边,遥远的上河市,亮着台灯的书房里。
杨虹将写好的信放在桌上,用笔压住,又拿起王立彬的来信仔细端详,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进抽屉里。书来信往,在那个年代总是一件温馨的事,每个人收到来信的那一刻,都会感觉在遥远的他乡有人惦记着自己。带着心头的暖意,他面带微笑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过去,他的童年,正因为有了王立彬而变得丰富愉快。这位大他18岁的哥哥,在他心里有着永不可替代的位置。
千里之外,下江市,星辰度假村休息室。
“我要尿尿…”王立彬孤零零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何俊毅正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只有扔下了孤零零的他,躺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
“我要尿尿,我要尿尿,憋死了,不行了,受不了了…”
“哎,他要上厕所,怎么办?”“去叫保安吧,难道我们两个女人去抬他上厕所?”“嗯!我去吧!”这是两个服务生的声音。
不知他含糊不清地念叨了多久,总算被两个路过此处的服务生发现了。
迷糊中,终于有人将烂醉如泥的他抬起,架在身上,以全身的力量驮着他向厕所走去。他的两条腿飘忽得厉害,既重得像灌了铅,又轻得像踩了云。他的嘴里仍不断含糊不清念叨着“我受不了了…”,一边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架着走。就这样七拐八扭不知走了多远,他终于来到了渴望已久的卫生间。将昏花迷离的醉眼微睁了一条缝,紧接着又闭上眼,动手解起腰带。
平日里灵敏的神经系统此刻像被打了麻药,灵活的手指如今像是几截木头硬到不行。他努力试,他拼命试,可就是解不开这根裤腰带。“操!”他飙出一句粗话,可仍旧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他身旁那个人仿佛也看不下去了,一边用身体抵着不让王立彬倒下,一边动手帮他解起了腰带,那人腿脚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然后三下五除二又把他的裤子脱了个精光,再把那玩意儿给掏出来,就这样,好不容易帮他上完了一次厕所。
没有了尿意,他顿觉神清气爽,仿佛醉酒的难受劲也褪去了两分。可烂醉如泥的他依旧睁不开眼,只好任凭着那人再帮忙把裤子穿了回去,然后架起他往外走去。
七拐八扭,又不知走了多远,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休息室。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耳边响起——
“这边,小心点。”
他的酒瞬间被吓醒了。那不是何俊毅的声音吗?奋力睁开昏花的眼,他惊骇地发现身边扶他上厕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何俊毅。一瞬间,全身的血液涌上了脑门,眼前一片发黑。
“滚!”他不知哪来的冲动发出这声怒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何俊毅狠狠推开。他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不知要走去哪里,就连这是走还是逃,他都分不清楚。
被这么一声怒吼,何俊毅也有些恼了,他一把拉回王立彬,将其死死按在墙上,“你一喝多就给我犯病是吗?”
王立彬手脚无力地做着一个醉汉无谓的反抗,嘴里还不忘发出绝望的怒吼:“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从我眼前永远消失!”
他的又一次“犯病”,让何俊毅再也不想忍下去,将他的身体控制得更紧之后,何俊毅平静地下达了最后通牒:“你可以再说一句试试。”
不知是这句话震慑到了王立彬,还是他的力气本来就已经用完,此话一出,他真的闭口不言了。他被按倒在墙上丝毫不带挣扎,他的头扭向一边,双眼紧闭,神情满是疲惫。无声的僵持中,一秒秒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不知过去了十几秒,何俊毅终于渐渐松开了控制王立彬的手。
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王立彬的膝盖突然朝他的要害部位顶了上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传来,何俊毅瞬间倒在王立彬面前痛苦**,久久无法站起。
“你活该!”抛下三个口齿不清的字,王立彬摇摇晃晃向外面走去。可他的步履实在不稳,还没走两步便被椅子绊倒,重重摔了个狗吃屎。膝盖的剧痛让他趴在地上的姿势无比狼狈。他一边痛苦**,一边尝试着采用各种姿势爬起身,可是无论采用了何种姿势如何努力,他终究还是没爬起来。
遥远的上河市,杨虹正进入温馨的梦乡。下江市星辰度假村的休息室里,两个男人正倒地不起。
许久之后,还是何俊毅先忍痛爬了起来。他走到王立彬身边,低头看了看王立彬落魄的模样,抛下了一句“你才活该”,便一步跨过王立彬的头往外走去。
来到走廊,面对来来往往的同事和客人,何俊毅强忍着剧痛保持微笑,挺直胸膛。好不容易熬到那些同事渐渐走远,他终于痛得弯下腰来。
休息室里,王立彬仍旧趴在原地。全身各部位传来的疼痛加上酒精的麻醉,让他仍摆着那无比狼狈的姿势。
就算有一百种一千种怨言,一百条一千条不去理睬王立彬的理由,可终究还是被那一条理由打败了。望着天花板,何俊毅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掉转头走回了休息室。
就算不被领情,他也做不到置之不理。就算心里很清楚,地上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把他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