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半之后。2058年1月6日
只剩一天,长征六号就要出发了。
成年张文兴一开始不支持长征计划,因为这样就会让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间接导致了人类文明的毁灭。
他想阻止13岁的自己继续前行。
当时张卫中进监狱前,把自己的QQ号码留给了张文兴。张文兴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经从监控中得知这件事来,于是设置了一个锁屏程序,只打出了四个字:请留下来。后来他觉得不够,又把这一切的后果也写上了。
他的手指轻轻放在回车键上,只要13岁张文兴在收到这个文件并打开后,他的电脑就会中毒,显示出劝阻他参加长征计划的文字。
就在即将敲下回车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他想,当时自己好像没有收到这样的信息。他要是这么一发送,就会干扰历史的正常进行。万一13岁张文兴收到警告,经过理性分析,与李航一同退出了长征计划,怎么办?那样的话,整个人类历史就将改写——那项数据无法穿越,A国和中国就无法在短期内造出地震波武器和低温武器,就没有大地震和严冬。这就是典型的蝴蝶效应。当然,成年张文兴也不会待在这儿。可是,如果他没在这,那谁又会发送这些警告呢?这样的话,张文兴还是会进入长征六号的。这就陷入了历史的死循环,即“时间悖论”。
张文兴决定还是要尊重历史。
事实上,不管他尊不尊重,只要他发送了,结果无非两个:一是13岁张文兴不予理会,或因为不愿当逃兵而坚持进入长征六号;二是在发送过程中由于某种不可抗力因素导致发送失败。之前的假设不成立。
可他不知道这一点。
所谓“时间悖论”,指的是一个时间旅行者穿越到几百年前,杀死了自己处在幼年时期的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抛开伦理、法律、道德等等,现在问题来了,这个人现在会怎么样?从逻辑学的角度上讲,这个人就不会出生,所以这场谋杀就不会发生。但如果这样,按照原来的历史发展轨迹,这个人又会出生,同样了陷入了历史的死循环。或者说,这个人处于既存在又不存在的一种状态。
这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先前科学界对此有两种猜想,一是平行宇宙论,即那个人杀的只是另一个宇宙中的祖先,而他自己没有受到影响。另一个是穿越者穿越后只能作为旁观者,或说是像正在看电影的观众,历史中的人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也无法影响历史的进行,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杀死自己的祖先。
但是在李航救了十岁的自己之后,这两种猜想都被推翻了。
其实,这个人根本就杀不死自己的祖先,或是杀错了人,或是在动手前后悔了。历史不会因这些穿越者而改变,而他们的“作为”只是原本历史中的一部分。换句话说,他们不能改变历史,只能造就历史。
但穿越者在穿越前不可能完全知道原本历史中自己的“作为”,即他不完全知道“未来”会发生些甚么,因此他的一些“作为”是不可避免的。
成年张文兴最终还是把手指收了回去,他终于醒悟到时间穿越的真相。他渐渐明白了自己不能改变历史。
当天晚上,张文兴再一次在自己电脑日记本里写下这么两行字:
历史不能被全盘复原,
未来不能被准确预测。
成年张文兴决定明天去赤道十五号看长征六号的发射,看着13岁自己的远去。
当长征六号的四个人走进舱里时,成年张文兴落下了眼泪。
他感到自己十分孤独和无助。如今这走进舱里的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
他在思索,既然自己不能改变历史,那么他在这儿有甚么意义?
他作为长征六号航天员的前半生已经失败了,他将如何走完这普通人的后半生?
人生也是一次长征,张文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终于醒悟到,即使不能改变历史,也要在历史中有所作为。
半年之后,末日之战打响,张文兴毅然站在联合政府一边,站在支持长征计划的一边,参加了军队。与此同时,钟宇也加入了联合政府军。他们同时效力于中国网络部队。
随着叛军战线快速推进,联合政府军退守到赤道十五号。在这次战役的信息控制权中,张文兴所在的部队吃了败仗,导致赤道十五号的网络沦陷。
在总部得知敌人的绝密计划后,张文兴被调到了北极一号掩体附近,作为援军,执行杀死首领任务中的断网攻击。
这时赤道十五号的防线被打破,叛军长驱直入。钟宇等人已经彻底无法在网络中还击,只好拿起武器在现实中反抗。
可毕竟这些网络部队的人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网络部队在赤道十五号的总部迅速沦陷。钟宇等人冒着枪林弹雨挺身而出,在毙敌数人后全部光荣牺牲了。
而在北极一号,最后的战役打响了,张文兴等人断了叛军的网,与地面部队配合,一举攻下总控制室,控制了核按钮,同时成功修改了核爆程序,阻止了核爆。叛军的多数成员得知真相后投降,联合政府军乘胜追击,在两个月后击毙真正的首领。
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中,张文兴却得知钟宇牺牲的二号。
张文兴痛苦万分。
钟宇和他既是同事,又是挚友。可他身边最后一个朋友也走了。
张文兴再一次倒地崩溃,不知如何是好。
平复情绪后,他想,现在自己不得不去那家国防科研单位了。如今,张卫中已经出狱,而且又爬上了原来的职位,即单位主管。张文兴得知此事后,决定去投奔自己的父亲。
那家科研单位就在原来广州附近。他携带着那些数据,进入了科研单位,继续从事破译数据的重任。其中一部分已破译的数据使一些理论立即进入试验阶段。张文兴得到了国家的重视,国防部派网路部队协助他进行破译。可目前仅完成了不到10%。
张卫中发觉眼下这个人必为奇人,却苦于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也像钟宇一样找他约谈了一次。
张卫中诧异地问:“那些数据是从你那里来的?”
张文兴点了点头。
张卫中感到更奇怪了,问道:“你是怎么得到的?这些数据里的科技成果至少领先我们两百年!太不可思议了!”
“说到它的来源,我要从后往前讲。这与我的人生经历有关。”张文兴说。
“请说吧。”
“我就是从两百多年后回来的人。”张文兴这次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平静地说。
“甚么??”张卫中瞪大了眼睛,“以我们现有的物理学知识,光速不可超越,而只有超过光速才能使时光倒流,所以时间旅行更是万万不可能的!而且还有在逻辑上说不通的时间悖论。”
“对,但是只是‘现有’,我们并非要超过光速,而是只要进入高维空间即可,”张文兴说,“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把张卫中绕晕了。
“至于那甚么时间悖论,早就被我们推翻了。我们得到的结论是,时间旅行者在历史中的行为受到因果律的限制。”张文兴接着说。
这把张卫中绕晕了。
“当时我参加了长征计划。”张文兴说。
“我儿子也去了,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了。”张卫中伤感地说。
“您很快就会见到他了,他是不是叫张文兴?”
“甚么?”张卫中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甚么人?”
“因为我是时间旅行者啊,”张文兴说,“先听我说完,当时好像是2294年,我们降落在一个重力远大于地球的行星,登陆舱却很不幸地炸毁了,于是我们被困在了那里。我们进入了一个山洞,发现这里竟然有文明存在,我们在一个废弃实验室的几台电脑里得到了数据,却因为误操作,穿越回了2050年的地球。”
“再往前呢?”
“我们之前登陆了三个星球,都不适合人类生存和居住。这整个过程花了我们两百多年。”
“你甚么时候出发的?”
“就在去年。”
“那你应该就是长征六号的人咯?”
“正是。”
“听别人说,我儿子也在长征六号上。你一定认识他。你到底是谁?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没事,我和他的关系何止是认识,现在我就把他带过来。”张卫中的儿子微微一笑。可他却站在原地不动。
“不是要把他带过来吗?怎么站着不动了?”张卫中疑惑地说。
“就在这儿。”张文兴指着自己说。
“这是甚么意思?”张卫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对,难道你是……”
张文兴又微笑了一下,终于道出了真相:“我,就是张文兴,我和他是同一个人。爸,儿子回来了!”
“你……你……这些年来……你没事吧……”张卫中激动得语无伦次,张文兴更是激动不已。因为张卫中和张文兴的分别只有三年,可是为了这父子重聚,张文兴苦苦等了两百四十七年。而此时,父亲四十六岁,儿子五十九岁,儿子却依然比父亲年轻,仿佛只有二十来岁。
父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之后,张文兴正式进入科研单位工作。张卫中传授了一些物理学知识给儿子,让他也正式成为一名科研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