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等了片刻便起身出门上了马车,马车驶离龙云寺不久便渐渐慢了下来,雨扬声问车夫发生何事,却听不见车夫的回答,她透过缝隙看去,只见车夫已然昏睡过去,马儿无人驾驭,便渐渐慢了下来。
雨急道:“不好,车夫昏过去了。”
“他们竟然给车夫也下了药!”李浲一脸的怒意,他四下看了看,对雨道,“我先下车把马稳住,你坐好不要动。”
雨点了点头,李浲刚要起身,忽然整个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马儿一声嘶鸣,发了疯似地狂奔起来,车夫被掀到了路边,两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了车内,李浲挣扎着跪立起来,急忙去搀扶雨,却根本无法控制身子随着车身摇晃。马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直往山林深处跑去,李浲见情况不好,忙当机立断地打开车门,一把抱起雨:“闭上眼睛,我数到三,我们就跳下去!”
雨急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殿下会受伤。”
“若不跳下去,万一马车撞到什么,我们只怕连命都没了!”李浲紧紧搂着她,“相信我,闭上眼睛!”
雨把心一横,闭上双眼,李浲数道:“一,二,三,跳!”
李浲带着雨纵身一跃,雨睁开双眼,那短短的刹那间,他将自己完全护在了怀里,雨盯着他的脸,心中震撼不已,他明知道这样很危险,却心甘情愿地挡在了自己的前面。雨快速地伸出手绕过李浲的身子,将自己的胳膊垫在他的身下,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翻滚了一圈之后才停下。
马儿继续向前奔去,车身狠狠撞上了一颗大树,被卡在两颗树中间,一侧的车轮被完全撞掉,半个车身都被挤得完全变了形状,马儿用力挣脱了缰绳,奔进了树林里,李浲松了一口气,用手撑着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雨的胳膊一直被自己压在身下,他大惊着扶起雨:“你没事吧?”
雨轻哼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李浲焦急地扶着她的胳膊仔细查看:“受伤了吗?”
雨略活动了一下,摇头道:“不严重。”
“为什么不听话?我都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雨笑了笑:“殿下千金之躯,不能受伤,否则我难辞其咎。”
“如今受伤的是你,难道我就会好过吗?”李浲皱眉道,“将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雨伸出手臂,李浲小心地将她的衣袖挽起,右手肘部蹭破了一大片,看上去鲜血淋漓,李浲手都在发抖:“你流了这么多的血……”
“是皮外伤,不要紧的,先清洗一下好了,殿下,前面有条小溪,您扶我过去吧。”
李浲扶她站起,两人慢慢走到溪边,雨拿出手帕沾了沾水,刚要擦洗,李浲接过手帕道:“我来。”
他仔细地托着雨的胳膊,用手帕撩着溪水,轻轻地为她擦去血迹,见雨脸部微微抽动,李浲忙问:“疼了吗?”
雨笑道:“还好。”
“都伤城这样了,竟然只说‘还好’?我记得瀛儿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上不过一个芝麻大点的伤口,哭得跟什么似得,一个劲儿地喊疼,你这比她严重多了,却好像根本没事一样。”
“其实也有点疼的,我是不想让殿下担心。”
“你不说,我反而更担心!”擦干净了血迹,李浲又仔细看了看伤口:“还好还好,伤口不算特别严重,只是血流的多了一些。”他简单地给雨包扎了一下,盯着她道,“你再动一动试试,可伤到骨头了吗?”
“真的没有,只是些皮外伤,回去擦些药就没事了。”
李浲低头看着雨受伤的手臂,忽地一言不发,雨问道:“殿下怎么了?”
李浲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没什么,只是……只是觉得方才的那一幕,仿佛似曾相识罢了。”
“什么似曾相识?”
李浲笑了笑:“没什么,我胡言乱语的。”他站起身看了看四周,“看来我们只有走回去了,这里是东郊,我们得往西走。”
雨也站了起来,点点头道:“这儿离灾民营不远了,殿下可以去找卫副参领。”
李浲一脸的警惕:“找卫晟干嘛?”
雨无奈地摇摇头:“自然是让他护送殿下回京,另外我这伤口也可以在他那里处理一下。”
“找他处理什么?让他拿些药就行了,我来给你上药。”
雨失笑:“殿下,那里有大夫的。”
李浲撇了撇嘴:“好吧,看在你受伤了的份上,我们就去找他吧。”
两人沿着林间小路向前走去,路过一片草丛时,被车轮压扁的草和上面的血迹引起了雨的注意,这是刚才马车行驶过的地方,血迹十分新鲜,一看就是刚溅上去的,应该是来自于那匹突然狂奔起来的马,马之所以忽然发狂,是因为受了伤,若是方才她和齐王不是清醒着,而是被药迷昏了的话,这会儿只怕不死也残了。
雨的后背冒起了阵阵寒意,晋王想要她的命?这是一个一箭三雕的局,晋王想杀的是自己,因为他怀疑芮重被自己藏了起来,而如果齐王和自己死在了一起,或者因此重伤,护国公府难逃其责,身为护国公府的女婿,安王也会受到牵连。他之所以不在那碗绿豆汤里直接下毒,是想让这整个事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一场因为闻人家的二小姐要去龙云寺上香,拉着齐王陪同而导致的意外。
李浲见雨突然停住并且神色凝重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雨沉默了半晌才道:“殿下,我们还是不要去灾民营了,绕道回京城吧。”
“不去了?可你的伤……”
“我的伤不要紧,回到京城再治也可以。”
李浲狐疑地看了看她:“你要从哪里绕回去?”
雨向南指去:“那边有一座山峰,路不是很好走,但是人烟稀少,只要翻过去就能绕开灾民营和山下的镇子,从小路上官道回京城了。”
“你都受伤了,还要爬山?”
雨严肃地说:“殿下,今日之事确实太过蹊跷,我担心有人意图对我们不利,在没有弄清楚以前,还是小心为好。”
“你认为这个意图对我们不利的人会藏在灾民营吗?”
雨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我不清楚,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李浲默默地看着他,缓缓地说:“你对这里的路似乎很熟。”
雨淡淡地说:“来过几次,故而有印象。”
李浲笑了笑:“好,那就听你的,我们从那座山峰上翻过去。”
雨暗松了口气,两人转身往南走去,沿着羊肠般的盘山小道向山上走去,李浲走在前面,替雨拨开脚下杂乱的树枝和缠绕着的藤蔓,雨低头跟在他的身后,一时都沉默无语,只听见飞鸟虫鸣,刚过了正午,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天气十分炎热,没走一会儿两人便都是汗流浃背。幸好山中有山泉,两人坐在泉边的石头上,李浲撩起水来洗了洗脸,又仔细替雨擦洗了一下,挽起她的袖子查看她胳膊上的伤,见方才用来包扎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不由得皱眉道:“不行,你的血未止住,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样就算回到京城,你也只怕要因失血过多而虚脱了。”
雨低头四处找了找,指着几多紫红色的小野花道:“劳烦殿下帮我摘几片那些花的叶子。”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摘花?”
雨笑道:“这是七七花,野外十分常见,将叶子揉碎了敷在伤口处,可以迅速止血。”
李浲惊讶道:“当真?”说着,他忙去揪下了几片叶子。
“殿下小心,”雨忙道,“这叶子上有小刺,殿下仔细别戳着手。”
李浲看着手中的叶子:“这样的叶子也能止血吗?”
“何止能止血,在乡下,有很多贫苦的家庭,还拿它当食物充饥呢。”
“还可以吃?”李浲一脸的莫名,将叶子在泉水中洗了之后用手搓揉出汁,小心地敷在雨的胳膊上,又换了帕子包扎好,“感觉好些了吗?”
雨点点头:“好多了,多谢殿下。”
李浲随手摘下了一朵花,自言自语道:“七七花……它为什么叫七七花?”
“我也不知道呢,只听大家都这么叫的。”
“大家?你身边有很多人都认识这种生长在野外的花吗?”
雨不动声色地笑着:“我身边的丫鬟好几个都是因为家庭贫穷才被卖到府里做下人的,曾听她们说过,故而就记住了。”
李浲查看了一下方才包扎的伤口,点头道:“效果确实不错,血少了很多了。”
雨笑而不语,她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几年旱灾,家中无粮,爹娘每日都会挖许多七七花回家做菜充饥,因为味道有些发苦,很多人又叫它苦苦菜,夏天开花时,苦苦菜上一朵朵紫红色的小花甚是好看,于是不知是谁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凄凄花,取其苦涩之味和只有凄苦的人才会食用之意,后来嫌寓意不好,便把它叫做了七七花,小时候她和霆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娘就顺手拿些七七花的叶子搓烂了给他们敷上止血,雨轻轻嗅了嗅,就连味道都还是这样的熟悉。
雨放下衣袖,站起身道:“殿下,我们快些赶路吧。”
李浲也站了起来,向山下撇了一眼,突然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