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天空中乌云不断翻滚着,不时传出酝酿着震慑神鬼的天雷闷响。能够穿过云层的阳光很少,整个天就像块大得骇人的深灰色幕布,缓缓收拢,又布天盖地。
压抑的气息如一只虚无的巨爪,无声地压在人的心头。
与不断卷涌雷云的天空相比,地面反而出奇的安静,在阴暗的天空映衬下森林反而显得有些亮明。
一道白影在林中闪掠,白色在阴沉的林中显得尤为突兀,只有眼力极好的人才能发现,人影的脚尖仅仅是在枯叶上轻点,身形便出现在六七丈开外,那人并未有丝毫的停顿,直到掠进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白影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男人瘦削的面容中却有着平涉杀场的雍容,透露着毋容置疑的威严和华贵。轻扬的眉毛下有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如果刮掉好几天蓄起来胡须渣子绝对是个美男子。
男人手中抱着一个正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他缓缓闭上双眼,突然淡金色的光芒从他脚下的地面浮现,升腾,汇聚成缕缕金芒在他身旁划着不断放大的圆,形成金色的风卷向周遭渗透。
这些都在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内完成,随着他的眼睛睁开,光芒消散。
他的脸色略微放松,嘴角又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男人走到石洞一侧,将婴儿依石放下,随即褪下手上一颗漆黑的戒指,戒指表面如玉石般光滑,在浅淡的光线下折出星碎的光。
手掌缓张,戒指有灵性般悬浮在他身前。
突然间洞中荧光烁烁,一道雪白轻盈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山洞中,宛若妖灵般,身形由虚缓缓凝实。
是一只身型颇大的狐狸,全身雪白晶莹,额头上带着血色的符文,明明是狐狸却有着狼般锋锐的眼神,而男人的身高仅仅是到灵狐的下颚。
男人没有停息的意思,双手在胸前不断结出玄奥的手印,淡青色的六芒阵纹从男人脚下显现扩散。
青色的光芒将晦暗的洞穴映得明亮,灵狐额头上的符文沿着纹路亮起慑人的光,符文像是燃烧了起来,又像是在高温下沸腾的血,要滴落下来。
灵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猛然一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缓缓退后微蹲作蓄力状,眼神突然变得如刀般凌厉,猛的向前一跃,它却发现身体突然像是被成千上万缕的蛛丝缠绕住了,前肢刚抬起就被拉回地面,而且它感觉到阵纹之处已经变成了牢不可破的铁囚,在它即将越过阵纹时有面无形的墙横在它面前,在它触碰到的时候炙热和无力之感传遍身躯,灵力不断从它体内流失。
“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清脆的声音在洞内萦绕,声音给人空灵缥缈的感觉,却带着不难发现的疲倦。
男人嘴唇没有动过,声音似乎是男人身前的灵狐发出的。
男人没有回答,突然平静得像一泓秋水。
它也愣了一下,它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子,一时间好像同时忘记了他们此时的处境。
“我没能保住许家和傲天宗,你保护好小凡,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男人神色一黯,低叹道。
灵狐为之一怔,它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以来狡猾又从不认输的男人会有面临这样处境的一天。
“你这样做,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声音依旧从空气中传出,在洞中回荡。
“谁知道呢?”男人一瞬间又变回以前的样子,嘴角轻扬,眼神里闪过狡黠的光。
灵狐的听完他的话后低下了头,眼神顿时黯淡了不少。
突然它猛的抬起头,眼神变得明亮:“那样我跟你去!让许炎留下来。”
“只有你才能做到,只有你才能留下来。”男人摇了摇头。
“即使真的成功了,在这种地方小凡能活下来吗?他才是一个婴儿,不说这里随便一只异兽就能让它丧命,没有人抚养他他也活不了几天!”灵狐眼神再度变得锋锐,隐约有淡淡的不安。
在他们的谈话间阵法并没有停止。符文脱离了它的额头,悬浮在它的头顶上迸射出妖艳的红光。
“你这是在赌!但是无论赌赢还是赌输,我都再也不能看见你和许炎了!”它用尽能用的力气嘶吼。
男人嘴唇轻轻蠕动,没有发出声响,眼神流露着柔和的光。
力量的流失让它只能伏在地面,一只前肢还在执拗地支撑着,眼中的血红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悲恸。
四眼相对,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也不再有人说话,好像要说话语早就已经刻在对方的心中,无声的对视只是为了把对方记得更加深,仅仅是对方的棱角也好。
它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有一天会忘记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突然被黏稠的难受填满,没有一点空隙。
“月轮印!”男人在心中喝道。
以阵眼为中心方圆十里内在此时像是被突然划分了出来般,不同于其他空间,范围之内变得绝对的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风吹动树叶婆娑的沙沙声,连生灵连呼吸的声音都在此刻化作虚无。
空气变得凝滞,原本漂浮着的尘埃不再缓缓落下,在它原本的高度不断重复跳着前一刻的舞。
一切都变得宁静而肃穆,像是在等待着一场严肃而重大的仪式。
符文化成缕缕红芒,从灵狐的头上划出不同的弧轨射进地面上的阵纹,阵纹由青色转换成妖艳的红色,像流动着的血液。
阵纹中突然迸发出破天的光,穿透了洞壁直插云霄,破开了空中翻滚着的乌云!
灵狐被光柱包围,它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伏在低上,身形随着阵纹颜色的转换愈发虚幻,破天的光色并未持续,旋即也逐渐弥散在空中,化成了碎碎点点的光,像是敲碎了的星星,宛若精灵的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烂的星轨涌进了漆黑的戒指,男人没有看到灵狐在光柱里时眼角划下了两道浅浅的泪痕,仪式就落幕了。
男人本来想要伸出手摸它的脸,就要触碰到的一瞬间却发现自己身前已经空无一物了,山洞内又再变得暗沉,他抓过悬浮在他面前的戒指,左手食指在右手拇指上轻划,一道平滑的血痕出现在拇指上,然后用拇指轻触婴儿的额头,拇指平移,在婴儿额头上印出一道血痕。
血痕随即发出闪烁的金色光芒,只是一个瞬间,血痕便消失了。
男人用拇指在戒指上轻轻抹过,戒指上便出现了“许景凡”三字,像是刚用尖锐的刻刀雕刻上去一辙,他小心翼翼把戒指放进婴儿怀里后,身形不再停顿,瞬间便掠出洞口。
漆黑如墨的羽翼在男人身后骤然张开,宽大的羽翼足有三丈长,而羽翼上有着淡淡的暗金色纹路。
身形一跃便直插云霄,向着他先前闪掠而来的相反方向飞驰。速度比来时不知道快了多少倍,衣袍因高速和空气摩擦发出沉闷的爆响声。
“你们要玩,我便奉陪到底!”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凶戾。
男人走后不久,一道黑影从山洞不远处的树丛中窜出,身形没有停息地掠进洞内,一进洞内便发现内侧熟睡中的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傲天,你认出了我么?”人影低声喃喃道,看着熟睡的婴儿一语不发,眉头微蹙,像是在沉思又似犹豫。
黑影走到洞口,望着男人飞掠的方向,惊骇地发现男人离开方向的天空远处开始有郁沉的乌云聚集,像是幽冥的通道,漆黑一片深深不可见底的巨大漩涡倒挂在天际,又如九幽妖魔张开了恐怖大嘴,要吞噬世间一切,雷声隆隆,电芒窜动!
黑影回到洞内抱起婴儿,看着婴儿恬静可爱的脸,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天。
最后一咬牙,终是抱着婴儿窜进了深林。
天上的乌云突然间崩碎了,大雨瓢泼般下着,偌大的森林没有别的声音,只有雨打落在地上、树叶上,发出单调沉郁的嗒嗒声,不断重复,等不到停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