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萧的目光早早就盯着对岸溪林。
直至对岸林中的兵士们溃逃回来,他才看清林中黑影是一只巨豕。不过体型比起溪中那一只就要小的多。
“快闪开呀!”昌仲的声音传来,喝退一众兵士。
巨豕冲入溪中,而又撞入林中,几棵大树应声倒下。
其獠牙之上的昌仲被甩得动摇西歪,之后力竭就被豕兽甩下。一名赤裸少年骑在豕首之上,一手揪着鬃毛,一手去拔那豕兽眼中的刀。
奈何巨豕嚎叫不止,东撞西蹿,令得他一上一下难以用力。
巨豕在林中绕了一圈又回到溪边。
当看到巨豕之上的人影是凌天时,有持无恐的雷炎变得慌张务必,随即面露凶光,拔起长矛朝着凌天掷去。
于此同时,凌天抽出了刀,当即双手握刀奋力插向巨豕另一只眼。巨豕双眼皆瞎,踩到一具湿滑兽尸便是栽倒下去。
不会使用长矛的雷炎,自然掷了个空。见状,他咬牙抢过兵士刀刃冲着被甩落在地的凌天冲去。凌靖萧将他一脚踢飞,而后姜王兵士拿下了雷炎。
凌天起身拾起不远处的长矛,干净利落杀了巨豕。二鱼姜枫见到他,那还管得了他全身精光,便直接扑了上去。
二人把凌天扑到水中,姜枫打了凌天一巴掌,又打了自己一巴掌。激动不已道:“我…我的神农老祖呀,我这是做梦吗?”
二鱼:“凌天,你真没死啊?我明明看见你被獠牙穿腹。”
“还被吞了。”姜枫、二鱼的双手到处游走,可那腹部连条伤疤都没有。
凌天呛了几口水,忙把二人推开。然后用溪水洗尽身上污秽,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间。哪知走出不远就看到这只豕兽。”
从水中出来,凌天打着颤换上他人递来多余衣物,在火堆前塞进许多皮毛后,方觉暖。
几句之后,众人聚集在一起。此时凌天于姜炎、昌仲等人也算是熟悉起来。
姜枫平静下来与二鱼一同说了林中的事情。不知怎么,雷阳也是开口揭穿雷炎教他说的话语以及其他一些谎言。
姜王问姜枫为何不早些说来。姜枫回答说这件事令他心伤,难以开口。再者自己也不是染上兽瘟,而是听到雷炎所说,想到他们一行人挥洒血泪之景,难免怒火攻心,失了理智。
凌靖萧倒不在意事实如何,重要的是凌天还活着那就够了。待得凌天休息够,他便是抛开心中所想所惑,与姜王把臂告辞而去。这是非之地他一刻都不想多留。
昌仲将最后与凌天相遇的场景说出,整件事情也算是有了结尾。
姜王听之沉思,将始末理顺。他一早带领兵士进入林中所发现的兽尸都较为零散,唯有出现巨豕的地方,那兽禽尸体就比较集中且数量庞大。此前姜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奚仲、姜枫、昌仲将经历之事道出后,他才想到巨豕。
这种体型的豕兽是他第一次见。如果真如照奚仲姜枫说的,那豕兽可以号令百兽就显得十分不寻常。
问题出在豕兽身上,之前查看过巨豕尸体,但除了体型就没看出巨豕与普通豕有何不同。思之无果,姜王觉得到时可以去问问长生门或是监司。
言归正传,现在是要处理捆绑跪地的雷炎。
“雷炎,你身为雷明仲孙,却是心术不正,自私自利,为欲念所控制。小小年纪不仅盅惑人心,而且行事伤天害理。心不正,身不正,行也不正。本王以五刑罚你,让你长长记性。”
此话一出,雷家众人纷纷跪地求情。
“姜王,二侄儿本性不坏。只是一时为名誉之事迷了心智。乃是我等管教无方,罪在我们为长之人,还望姜王轻罚呀。”雷守持拜地说道。
雷守心示意其子磕头求饶,雷炎会意便是连连磕头,即使是土泥之地,亦还是嗑得头破血流。
姜王见到雷家之中唯独只有雷守国闭口不言,于是问道:“守国,你为何不求情?”
“禀姜王,此乃我雷家管教不严之错。雷炎虽小,但今日所做确也是大罪。让他受受难刑,便是可以长长记性,亦能让我雷家之人好好反省反省。当罚。”
听见雷守国如此说道,雷守心急道:“大哥,这可是你亲侄儿!你忍心吗?”
雷守心转而伏地道:“姜王,小儿无礼,我日后定会好生管教!还望姜王开恩。”
姜王没有回应,他又接着道:“姜伯父,还请念在雷姜两家的旧情上从轻处置吧!我们雷家曾也为姜家流过血,这明阳城亦是我们雷家保下来的呀!”
姜王未发怒,倒是雷守国当即不顾君臣之礼冲向雷守心。
“口无遮拦的东西!”雷守国一掌打在雷守心脸上,又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而后又伏身跪地求姜王恕罪。
雷守心爱子心切,不顾被打掉的牙,连连求饶,嘴中声血俱下。
姜王强忍心中不适,说道:“五刑之罚可免。牢狱之灾免不了。”
被困牢狱自然是比受刑好,雷家众人如此也才停止喧闹。
事情告一段落,在焚尽兽尸之后,姜王带领兵士回到临时营地。安排十名兵士驻守邑外,就带着剩余兵伍赶去监司。
——
梧桐小路上,凌天显得十分高兴,因为凌靖萧答应传授他一些厉害招式。
此前得知兽潮险些冲入邑中,本以为此次与其父的约定就不会作数。但当他开口询问时,凌靖萧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答应,实在是令他又惊又喜。
对他来说,至少这一趟狩猎会没白跑。甚至排名什么的他都不为所动,他已是证明自己,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
唯一令他心中不快的就是因他而起的一些事情。他根本不明白为何雷炎会把自己做的,说成是自己所做。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就是自己真的丧生兽口,那么真相亦会存在于众人心中。心知肚明之事即使说得天花乱坠,只要人一死去,就会烟消云散。
想不明白呀!
而后凌天把自己在林中与那雷炎的冲突以及兽潮之难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却是隐去金光附体这一过程。
凌靖萧指出他争强斗狠记旧仇都不是对的。然后赞赏了一下英勇无畏的救人行为,并也告诉他,力所能及最好,如若超出己力,应当以保住自己性命为主。
凌天一听,不知所措。只是回道说:“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们无力抵抗兽潮。若是一起死,那还不如自己留下,让他们逃回邑上告之民众,说不定我还能得救。”
凌靖萧直骂他傻,并严声教诲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太过怜悯弱者,只会白白丢掉自己性命。”
这一通言语让凌天更加苦恼。或许是太疲惫,回到竹屋后,刚躺下就睡着了。
入夜之后,凌靖萧辗转反侧,犹豫之下最终还是踏入凌天的屋子。击打穴位使至血脉流动减缓,一缕纤弱而温和的星芒掠入凌天脑中。
片刻之后,凌靖萧回到自己床榻亦才安然睡去。
——
不知为何,凌天自睡过去之后,就又是陷入那种短暂昏迷的状态。
这过去的两天里凌靖萧独自去打探监司动静。所属监司兵士几乎一个不留去到居溪邑里帮忙值守。除此之外,长生门监司皆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唯一可疑的,就是两日内都未曾见到姜王身影。找到昌仲、姜炎一问,才知道蛮疆南州其他境王达到居溪,姜王为此忙的不可开交。
见这边毫无进展,凌靖萧继而去寻找何浩山,想问清一些事。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好似他故意在躲着自己。如此一来,心中的大半疑惑又只能暂时搁置,看来何芸芸被掳走亦是与之脱不开关系。
他去到忘饥楼里,找了个安静角落在心中席地冥思。就目前所知道的情况来说,一切还算在掌握之中。心中所虑不过是些尚未确定的因素。
心中所念、脑中所想一一消失。入神之后便开始炼化天地灵气。
一夜过去,凌靖萧掠过市集时忽是听到许些人说夜里闹鬼,到处都是些鬼火灵魂。
侧耳一听,才知道昨夜是有怪声传来,并且很多小孩子消失不见,这事惊动姜王。但他昨夜也在居溪,并未听见有什么声音,就觉得十分奇怪。
上前打听一番,却是听到各种千奇百怪的回答。
譬如有外来人说邑里藏有恶鬼,专食小孩精气,小孩被吸干就成了烟尘。然后居溪人氏就反驳到:你家鬼专吸小孩不吸大人?我们居溪有神树在,什么妖鬼精怪都不敢靠近。这肯定是我们忙于重建,疏于祭拜天地以及神农帝祖,招来的天罚。众人觉得有理,纷纷开始祈求神农大帝保佑平安。并盼着祭礼快些到来。
凌靖萧为之汗颜,其实众人所说不是没有道理。居溪此地少有鬼怪传说,流传的都是关于神农帝以及女娲神皇的故事。或许于古树有关,他自从在居溪住下确没见过什么鬼灵精怪。不管怎么样,至少知道一点,小孩子失踪肯定是人为。
询问无果,凌靖萧转身离开,碰巧遇见为此事奔波的姜炎与大奚。
三人交流过后。凌靖萧也大概知道了情况。一是丢失孩子的人家对这事一无所知。二是小孩多为少童男女或是成童男女。三是发现孩子不见皆是在临近辰时之前。
如此怪异的事情,令凌靖萧不安。思考过后他让二人不要再管,用心去安慰民众即可。
姜炎与大奚来回奔走于居溪询问,并未有什么进展。此时有凌靖萧相助,他们何尝不高兴?二人当即把询问来的消息全部告之凌靖萧,而后就去到民众之中安抚那伤心之人。
凌靖萧挑出几处较为可疑的地方后,就用探心术挨家挨户查看。最后跟随线索来到神农庙附近时已至午时。
这里已无兵士看守。他朝废墟走去,在其中见到云峰。
快步上前,毕恭毕敬拱手感谢云峰。若不是云峰与许言好心相助,那他进入溪林中断不会那么轻易走出来。
得知云峰亦是为相同之事而来,凌靖萧心中不安亦才慢慢退去。
约定入夜后于子时在此地相见,凌靖萧即是在云峰离开后回到忘饥楼中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天色近晚。他在窗边来回踱步,待黑夜降临、灯火熄灭就从乾坤袋中放出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鸟。它身长丈许,形状与鹰相同。
木鸟直直掉落,在一阵夜风里竟然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展翅飞向高空,不一会又回到窗边。
凌靖萧跃上鹰背,与其一齐融入黑夜。
——
戌时过半,寒意侵袭。
鹰眼之下的居溪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寒夜里的值夜兵士添上厚实衣物,昏昏欲睡。
在那居溪东边传来一声呼叫。
凌靖萧御鹰直下,只见一名兵士拦住一对人影。
收回木鸟,潜入黑暗慢慢走近。只见到是一名男人双眼紧闭拉着一名同样未睁眼的少女。凌靖萧认出那是医坊中的学徒小文。
忽是在此时,远处响起一阵类似蝉鸣的声音。
兵士似没听见,依旧对着二人指手画脚。当他询问无果,不知该如何之际,凌靖萧清楚看见其双眼渐渐合上,而后似失去意识再无动静。
男女迈步往前走去,杵在原地的兵士也是默默转身跟了上去。
这般诡异之事从未见过,凌靖萧只道是那声音有鬼,但想不通自己为何不受其影响。见人影隐于黑夜,他当即放出木鸟,再度凌空跟了上去。
木鸟飞过神农庙,来到东边树林上盘旋。凌靖萧四下观察,发现不少人朝着这里聚集。这些人垂着手如同行尸般行走,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
断续断续的虫鸣声逐渐变大。这声音听在耳中犹鬼哭狼嚎,使凌靖萧疼如钻心斩首,那感觉与陷入失魂阵相同。
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模糊起来。来不及运转灵气,手已是不由控制抽出刀刃往胸口插去。好在云峰早已赶来将自己打醒。
摔落在地,转眼一望,聚集的人纷纷把自己子女投入废地枯井中。凌靖萧大步一迈,急忙上去制止,却见这些人张牙舞爪,狰狞咬牙扑上来。
云峰腾云驾雾一把抓走凌靖萧,这些人又才接二连三离开神农庙。
凌靖萧不得其解询问,云峰让其不要着急,等到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停止,便带着他跳入井中。
井甃坑洼,倒是方便落脚。可过去许久,依旧是不见到底。
云峰示意其停下,凌靖萧当即抽出刀刃插入井壁止住身形。
星光之下,前方井水居然在自行流转,且黔黑无比。
云峰皱眉解释道这口井之所以如此之长是因为被施了术法,此术法他未曾见过,故也无法破除。凌靖萧左右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自己对此亦无可奈何。
二人往上攀登,看到井口时,云峰叫住他,让他用尽全力打所指井壁。
星光之力如流星,轰隆声下,井壁四分五裂化作黑雾消散而去
云峰颔首一视,与凌靖萧没入黑暗坑洞之中。
(by:树下日月)
1.五刑:奴隶封建制前就已产生,起源三苗,因崇尚五行,遂生五刑惩罚罪恶之人。刖(断足)、劓(割鼻)、琢(击残击废生殖)、黥(刺字涂墨)、辟(死刑)。另还有火烧、浸水、活埋等,较为残忍。(文中姜王所说五刑是以削去目耳鼻口舌五官为惩罚)
2.井甃:井壁。甃,亦治也。以塼垒井,修井之坏,谓之为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