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蝶一阵接一阵的号叫凄惨无比。云天因此心生怯意,不敢回去找她。这声音令其犹如冰激,使之手脚发寒。
一种邪异的嘶鸣声徘徊在黑暗中,似激动无比,似惊喜万分。
不知什么游荡在脑海,那可怖的未知情形忽是让他想转身逃离,可是那凄厉的叫喊声逐渐又将他吞噬,迎面袭来砰砰心跳声,大过号叫,充斥脑海。
姜晓蝶的呼喊逐渐变弱,嘶鸣声变得如恶鬼狞笑。随之浑身忍不住的颤抖,害怕得冷汗直流。
呆滞片刻,云天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于危难生死之际,姜晓蝶都不曾丢下自己,此时此刻若因恐惧退怯,那必将后悔一生,亦会一生良心难安。
云天不停低喃: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不知是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令他惊醒还是这话语起了作用,心中惧意渐退,精神充沛。
脑中灵念一闪,他当即冲向长有大片荧石的地方,抡起手连砸带削,边捡边想:
爷爷曾说过,地下坑洞中少有动物生存,只有不惧黑暗的生物才会藏在其中。亦如蛇、鲵、蝙蝠,蜘蛛等。
但这几种动物都不至于能造出这般动静啊。
云天丝毫没注意手上有着黯淡金光,拳起掌落间,数十颗荧石同溅出的血掉落,收集完毕后,他转身冲向黑暗,将手中荧石洒出。
只见微弱荧光连成一片照亮黑暗,那其中一条比大腿还粗的巨蟒从姜晓蝶腿往上缓慢缠裹。
蛇鳞青光闪闪,令得云天头皮发麻,眼看巨蟒翻动的身躯就要把姜晓蝶裹入其中,便是再也不顾,咬起牙冲了过去。
一手插入蟒身之中,当即扛起这一圈蟒身往外拉扯。
云天死死扣着蛇鳞又拖又拽,好在巨蟒下半身逐渐被扯下。不过姜晓蝶也是被巨蟒缠住,在地下左右翻滚,狼狈不堪。
先前用来包扎姜晓蝶腿部的衣物染满血迹,弄得蛇鳞、地面到处都是。
巨蟒用在姜晓蝶身上的力量稍微松了些,蛇尾缠绕,眨眼就裹住了云天的胸部与右肩。
鳞片蠕动,身躯收缩,云天只觉胸口沉闷无法呼吸,犹遭重创,粉身碎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臂膀被蛇鳞划破,鲜血溢溅,他顾不得痛疼,张口咬下。
蛇尾将他拖倒在地,倒使他可以更为轻松的用力撕咬。
鳞皮掉落成片,云天狠狠咬下一大块肉。巨蟒疼得嘶吼一声,便是使出浑身力劲举起蛇尾,将其狠狠砸在岩壁上。
甩落云天后,蛇眸转向姜晓蝶,那满身血腥之味,令它垂涎欲滴。
它兽性大发张口血口即要吞下姜晓蝶,却被一线火光点燃。
巨蟒甩开姜晓蝶,扑腾不止,撞得那岩石碎石飞溅。
火止蟒停,但那岩壁震动还在继续,越发强烈。
轰隆!
赤焰流星击穿洞穴之顶。一只赤兽飞奔而来,燃烧的烈焰兽蹄狠狠踏在巨蟒身上。
一股糊味飘荡入鼻,云天清醒过来,忍着剧痛爬起来。不想这一动,使之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之前被撞得七荤八素,此时身体内就好似翻江倒海。血腥充斥胸腔,喉咙一甜即是喷出一口鲜血。
待他好些,抬头见到赤兽护住姜晓蝶。黑蟒看似十分害怕赤兽,转眼之间就转身没入水潭之中。
云天扶着岩壁站起来,右手垂落而无力,许是断了。往前行出两步,看到赤兽目不转睛盯着水潭,他目光亦是转了过去。
那是黑莲生长的地方。
水波荡漾,巨蟒来回游动似在找着什么。
倏忽间,只听其低吼一声,水花四溅。
蛇首转向赤兽,又继而转向云天。
眼神中的黑光凶厉无比,云天心中咯噔一窒。巨蟒飞窜而来,他立马吓得转身就逃。
姜晓蝶看在眼中,艰难举手示意赤兽去救云天,可是赤兽无动于衷。
巨蟒腾飞而起蛇口大张,两排尖牙深深咬入云天左肩,而后紧紧缠上云天,待其意识涣散,不再挣扎,巨蟒便是缓缓将他吞入腹中。
——
空气之中尽是恶臭之味,如溪水轻流渐入口鼻,又如土泥掩埋灌满舌腔,又是一丝一缕消散而去。
呼吸不能,疼痛撕裂心肺。
云天挣扎着睁开双眼,却是看见不远处一个大洞有着暖光洒下驱尽黑暗。
不知是什么声音空灵无比,震荡于空。它袭入耳中,余音袅袅盖过心智,又似一阵浪潮将之卷入其中。
身体渐沉,光芒消逝。黑影掠过时,云天伸出手喊道:救救我。可是那声如水中游鱼,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又或是根本没有喊出。
幽影穿梭,直入心底。
不要丢下我!
这般温柔不正是夜夜梦中所思吗?
若有若无,却又是那样深刻。这一种感觉仿佛穿越前世今世不可磨灭,又如绳结紧紧相连!可为何就是想不起!为何又怅然若失呀!
——
云天猛然睁开眼,赤兽正将自己顶上兽背。
他奄奄一息,血色全无。奇特火焰不伤皮毛,却是将他全身血迹污渍烤干。
抬头看到姜晓蝶,她亦是面目惨白,两条泪痕花了脸颊,气如游丝,浑身上下皆是血肉模糊。尤其是那一只腿脚,骨肉脓血,碎布凝结,触目惊心。
火光之下,视线相触。
云天伸出手,姜晓蝶彻底崩溃,眼泪如注,嘶哑无力的声音令人痛惜:“怪我愚昧顽固害你受这般苦痛。赤猊,带他离开。”
话毕,赤兽转身之际,云天翻身摔落。
他往前爬去,话到嘴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我…噗…我岂能把你留在这里。”
“我这副模样,你也看见了。命不久矣,无力回天。”姜晓蝶言语凄然,将手伸向赤猊。
“临死前能见到赤猊,心已无憾。母亲是派它来接我了…”赤猊走上前散去火焰,任由其人抚摸自己柔顺如焰的皮毛。姜晓蝶力竭声微,气息即止。
一道黯淡金芒犹视线起落,穿行来回。
云天当即大喝道:“胡说!赤猊来寻你,不正是因你母亲惜你如己命吗?你母亲常年在国境御守明阳,对你思念倍加亦只能系于此兽!此兽通灵,可知人意,此来救你可是要你轻言放弃自己性命?况且令母牺牲血肉亲情,饱受离别思念之苦,只为明阳之民得以安乐生活。如此仁德贤心,当为子嗣效仿。你若闭眼一去,怎能对得起你母亲心意?你且看此兽,它伴你母亲戎马一生,亦深知令母之意,便是为之穿山越岭不畏险阻也要来到你身旁!有母如此,夫复何求?”
姜晓蝶泪似泉涌,脸色红润了些,愤然回道:“你懂什么!母亲为明阳之境遇日夜操劳,我岂不知?但就是如此付出,才让她为乱民所害!一生为明阳之民奔波劳碌,却反倒死于乱民之手,可笑乎?就如此蛇蝎心肠之民,何至于让母亲为之付出性命呀?我一人孤独在世,思念之余催心难忍,还不如死了好。这样也可与母亲泉下相会。”
赤兽似听懂了两人言语。它静静低着头舔舐着姜晓蝶鲜血淋漓的手掌。
“人心有善恶,怎能因一人之心恶就否认你母亲之功绩。她镇国境、治山河、安万民,保护的不仅仅是民众,更是这一片土地、家族、以及骨肉血亲!你可曾想过,国破家亡之时会发生什么?那就是妻离子散,亲人分离!你还不明白吗?其实御守国境,保护民众、保护家族也就是为了保护你呀。而且你并不是孤独一人,你还有父、兄等一众宗亲啊。我自幼无父无母,不也是同爷爷开开心心岁长至今。执念于过去,只会让眼前的人为你难过,亦会对不起过往之人对你的期望。”
云天话语说进了姜晓蝶心中,她看着眼前的别扭笑容,泪光更甚,带着哭腔道:“我父亲眼中只有国家子民!而我兄长亦只知道练兵习武!他们就没为母亲伤心过!”
“你何不这么想。你父母乃明阳之主,皆是心系民众,亦深知彼此。而心系民众之人必然是大爱无疆之人,他们视人如子,爱人如伤。奈何家国难两全,你父亲亦只能以国民为重。有道是有国才有家,诸侯视国为家,则国之兴盛矣。他为国为民,不也是为了不负你母亲吗?而你兄长练兵习武同样是为保家护国,这样他才能继承你母亲的意志啊。”
云天觉得胸口沉闷,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姜晓蝶也平静许多。
他俩举目相望时,见到赤兽忽是化作晶尘消失,而后一团烈火凭空生出,点燃姜晓蝶全身上下。
衣物焚毁,胴体尽显。
火焰似有生命,从那一只骨肉淋漓的腿脚中钻去。
血液流出立即被灼热火焰炙烤焚干,然后鲜血再度流出再度烤干,那声音滋滋作响,久久不绝,甚至盖过姜晓蝶呼喊的声音。
火舌转眼爬满全身,火芒源源不断涌入皮肉之下。亦如之前血液焚干而又不停流出。片刻之后,流出的血液再也没有被焚干,反倒是直接在皮肉上沸腾起来,可怖至极。
云天已无余力,但他硬生生凭着一股脑的坚持爬到姜晓蝶身旁。他伸手握住其颤抖的手。姜晓蝶犹抓住了救命稻草,死命拽着云天不放,那指尖几乎是嵌入肉中。
背靠岩壁,他紧紧拥抱姜晓蝶,其人在火中燃烧的秀长青丝点燃了他,不过金光浮现即将火与皮肉隔离开,使云天不受影响。
姜晓蝶疼痛难耐一口咬在云天右前臂上,皮开肉绽。不知过去多久,姜晓蝶意识不清松开了口,呢喃着:“娘亲。你做的鱼真好吃。”
“娘亲,蝶儿好想你。”
“娘…蝶儿好累…”
“娘…”
见姜晓蝶不停念着,云天捏起鼻子,阴阳怪气回道:“蝶儿乖,娘在这。娘陪着你,安心睡吧。”
云天轻轻拍着应着,姜晓蝶竟是真的闭眼睡去。
不知道怎么,念到最后云天亦是叫了起自己的“娘啊、母亲啊、娘亲啊”之类的词语。
烈火如衣,刺眼无比。云天仰首靠着岩壁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by:树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