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微光倾洒花草间。
云天在竹案前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先是左顾右盼坐立不安,而后又挠头不止,也不知是何事让他如此抓狂。
“我观阅此卷已有数月之久,时至今日还是对卷中所言一无知解,我当真就没有一丝悟性吗??”云天越想越气,一把合上眼前名为易辞的竹卷,将其掷向一边。
白云悠悠,入曳晴空。
云天躺卧于草地上,看碧空朵朵孤云,听林间鸟雀欢盈,烦躁的心绪渐渐褪去。
一只竹鼠钻进云天怀中,卷缩而息。
“小鼠,你倒于我真不见外。不知怎么这丘中的动物丝毫不惧人。小鼠,你为什么不怕我啊?”云天自言自语跟竹鼠说着话,却见竹鼠已在怀中悄然睡去。
“整天吃吃睡睡,真是快活不已。”轻摸竹鼠的柔顺毛皮,云天忽想起昨日见到的金色竹鼠。
“从未见过如此怪事,也不知那金鼠与这些小鼠有何不同。”
恍惚一阵,云天不再想,伸手从身旁的包裹里抽出一卷竹书。
卷首写着山河历鉴大南物经,云天一看此名便顿时来了兴趣,将怀中竹鼠放下,起身把竹卷摊于竹案。
——
巳时阳光微暖。
云天抱着竹卷在竹林中徘徊。
“这真乃奇书也。卷上对丘溪所述与实际相差无几,就连这一草一木都纪之详细。是何人有此神通那。”他攥紧竹卷,脸上敬重之意愈发浓烈,看来是已对手中竹卷爱不释手。
“一路至此,我从小所熟知的青竹,韧竹,毛竹都纪于上,不仅如此,连同色、形、貌、用都一一列出,甚是有我之前所不知。”
“我自幼时识竹,岁长至今最怕竹爷爷使以青竹与小青竹让我辨其一。如今阅过此卷,心中明了二者形别,饶是再相像我也不怕了。”云天喜笑颜开,有些得意。
云天就这么自说自话在竹林中一直前行,不过片刻他又止住脚步,双眼微眯一脸困惑的说道:“卷上说丝竹在丘溪竹林生有少数,且我小时候就听竹爷爷说过丝竹早就被伐光,可昨日二位叔叔不知又从何处带回一车丝竹。”他张望四周,又接着说道:“不知不觉已快到后山了。丝竹常生于阴山处,不如我就去看看吧。”话毕,云天将竹卷藏于怀中,加快步伐往后山赶去。
——
阳光随着云天前行的步伐而减少,竹林变得愈发幽静,空气中多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寒意。
云天止步张望四周,许久不来,觉得此地有些陌生。冰冷寒意让他心生退却之意。可越是这样害怕,他心中的疑惑就越是占据脑海久久挥之不去。犹豫片刻,他攥紧双手继而往深处而走去。
阴风阵阵,竹叶梭梭。
前方有着一片丝竹丛,丛中长有一根墨黑细竹。云天到此停下,看见前方的竹丛竟是怔怔愣住。
云天揉了揉双眼,再度看过去:似乎不是幻觉。他心里这么想着,便挪动身子向前走去。
他伸出手将墨黑细竹握在手中,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听见身后小道传来声响。顿时云天慌了神,手足无措杵在原地,这时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中甚是慌乱。才入此地他就察觉到这个地方的异常,可身后的脚步让他此时此刻进退不能。
不管身后脚步是谁传来,定有不对。得想想办法。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我怎么如此愚笨啊!
云天在心中对自己百般痛骂,饶是如此脑子里还是毫无办法,只能任身后响动不停传入耳中。
这时小青竹丛后闪过一道金光,云天真切的看在眼中,忽脑中顿时开窍灵光一闪:我真是无用,躲去竹林中不就好了。
思罢,便身形立动窜入竹林深处。
少顷,云天蹲伏在地上透过竹缝看向竹林小道,只见有两个身影逐渐走近,当看清二人身形时,才长吁一口气,心里好气又好笑:这不是竹大叔和竹小叔吗?我居然被自己吓破了胆。
本想看看二人来此作甚,却在起身时不甚弄出一阵声响引来了远处的目光。云天此时半伏身子,清清楚楚看见了二人的脸,干枯发黑的皮骨,一对大眼珠挂在眼眶外,直幽幽的盯着竹林,嘴鼻等面相都已是分不清模样,甚是可怕。
云天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捂着嘴巴,不敢动弹。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听到了,许是风声,别管这么多了。快干活吧。”
说罢,二人抽出铜刀便开始砍伐丝竹。
云天的心砰砰直跳,似要跳出喉咙,头皮发麻,直至腰脊。方才那一个照面把他吓得是血色全无,他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又再次看向竹丛。
他手捂胸口,深吸一口气,狠狠痛掐自己,手背都被掐出血痕来了。剧烈的痛感使他清醒,可纵使眼前一切都是那般真实,他还是不愿去相信。
不,一定不是真的。这丝丛数年前就已被大家一伐而空,这位处中央难得一见的上好墨竹亦是被爷爷砍断制成两根竹笛。村上的人不会竹鞭栽植之法,丝竹被伐空断然是不会再长。我一定是在梦中。
云天在心中这么想着,眼神一转就看见二人很快将竹丛砍伐而尽,并整齐捆绑好放在一旁。见二人坐地而息,迟迟不肯离去,云天心里是火烧火燎。
二人休息片刻,站起身,砍倒墨竹,将其一分为二吞咽下肚,才准备离去。
云天这会更是瞧得目瞪口呆,思绪混乱,又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二人肩扛竹材很快步上小路,消失不见。
正当云天松了口气,那被砍尽的竹丛又重新生长而起,复始如初。如此情景使至云天还未成熟的心性再也承受不住,他惊呼一声,跌坐到地上。
“我…我我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话毕,一只漆黑枯手从背后伸出,云天似察觉到不对,猛然回头,一张眼珠乱晃的鬼脸近在眼前。云天吓得跳起来,失声嚎叫,声泪俱下,连翻滚出数丈,怀中竹卷亦是跌飞出去。
两个森森鬼物发出嘶哑尖锐的低鸣,一步步走向云天。云天双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双腿,可双腿不争气,还是使不上力。
眼泪不停哗哗流下,清秀小脸扭在一起,害怕至极。
鬼物近在身前,云天不肯放弃一丝希望,当下转身趴于地上,双手扣入土泥中向前爬去,可用尽浑身力气也没爬出个几丈远,便被鬼手缠上双脚。
云天心中已是绝望,不敢回头去看,愤恨地泪水不停流出。亦是恨自己为何这样无力。
鬼爪高高抬起,看似要插入云天身体,重重落下之际,一只金鼠突然穿出,掠过云天脸颊,踩着其肩一跃而起顶开鬼爪。
倏然间,金光大盛,两个鬼物被金光镇得不敢靠近一步。
金光之下云天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翻身慢慢站起来,心中十分感激这金鼠。
云天一擦蒙蒙泪眼,心想这下应该安全了,哪知此时金光逐渐减弱,直至消失。他见此情形,自知不妙,心中痛骂一声,转身就钻进竹林中。这金鼠同样机敏,云天身形没入竹林时,它一纵跃上其肩头。
——
云天瘦弱的身形在竹林中艰难穿梭,他自知此刻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一刻都不能停歇。哪怕身无力气,也要咬牙坚持,不然金鼠可救不了他第二次。
溪流声传入耳畔,云天大喜,即刻寻声而去。
在竹林中穿梭十数丈有余,终是看到了溪流。
“若是沿溪而下,那就能很快回到村落中。”跑出竹林,到溪岸边,云天刚加快步伐,一个不慎,脚下踩滑,狼狈地摔在地上。这一摔直接将其摔晕了。
金鼠此等异兽通晓灵性,先前使出一番神通后,变得身衰力竭,只能依靠云天带自己离去。哪知又突发其变,这眼前的大个子直接就摔晕过去,真是为其操碎了心。
金鼠转身,见二鬼物紧追不舍,于是奔跑上前,用利爪金光斩断一大片竹林,而后一爪挥向云天,将其拍醒。
云天醒来,见金鼠又蹦又跳,小爪不停挥向前方,当下会意就带上金鼠一同跃进溪流中。
溪流虽没过膝盖,不过也妨碍不到前行的步伐。
回头一看,两鬼物依旧寸步难行,当下就轻喘几口气,朝前奔去。
——
沿溪流绕过几个弯丘后,一排竹筏出现在眼前。
“应当是之前用来运竹材的。嘿嘿,我云天得天助之,逃离大难,以后必有福泽。”说完云天便一脸轻松瘫倒在竹筏上喘息不止。
一阵凉意令他惊醒:“这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当下他就从岸边折断一根细木棍,将木筏驶离岸边。此处地势较高,水流湍急,眨眼间竹筏就似一片竹叶飘荡远去。
云天一摸下身,糗态毕露,一脸自嘲:“额…居然是被吓得尿出来了。真没用,堂堂男儿无用至极啊。”想起先前之事,他还是历历在目,心有顾及,恐怕这事之后便会长存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小鼠,今日多谢于你。否则我就真是少年早逝,死不瞑目了。”小金鼠伏在竹筏上,没有理会云天。
云天在一旁笑笑,也没在意。又开始思索起来:“我今日碰上各种怪事,回去以后得把事情弄清楚才行。这金鼠并非凡物,只是竹爷爷也不知道金鼠来历。可惜那竹卷啊,或许竹卷上会有金鼠的记载也说不定。”
地势变缓,已出山丘,竹筏在溪流中渐渐减速。云天撑起竹棍将竹筏驶到岸边,正想踏上岸边草地去确认下方向,就见到草丛里摇晃不止,似有什么东西。
云天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可再受不住惊吓了。
“这…这又是个什么东西。”他颤颤巍巍不敢靠近。草丛摇晃半响可又没有丝毫动静。
“小鼠,要不你去看一下?”
金鼠貌似能听懂云天言语,当下就窜进草丛中,不一会又窜出挥舞小爪示意云天跟上来。
云天拨开草簇,一只灰色幼狼躺在草中不停颤抖。他将其身体翻开,只见另一面被其他动物给咬得皮开肉绽。
“若留它自身自灭,我实在于心不忍。还是尽些力帮它一下吧。”说罢他把小狼抱上竹筏,只身进到丛林里。
——
“还好林中有些可以止血的药草。”云天将破碎的裤腿撕扯成长条,把药草置于其中,用石头剁碎,而后简单的替小狼包起伤口。
“这地方实是陌生,从未来过。我亦是分不清方向。看来只能任由溪流将我带走。”天色渐渐沉下来,云天神色萎靡,一脸颓意。也不知溪流终会将他带到何处。
夜幕降临,云天紧紧抱着金鼠和小狼沉沉睡去。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脚腕的伤口已被缕缕黑气侵入其中。
(by:树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