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烟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罗钰,等着他往下说。
罗钰环顾四周,确定了四下无人后,微笑着揶揄道:“那姓兰的小子先还不肯去教坊司那种地方,我还当他是什么性情高洁的金刚不坏之身呢,结果到了那莺莺燕燕的所在,照样眼睛不够使的。也是那金玉娘有手段,不过三杯两盏下肚,他就乐呵呵地跟着她上楼了。”
曲烟烟脸上*辣的。当面听一个青年男子说这些香艳的秘事,实在难堪至极,她恨不得捂了耳朵遁地而走。可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听下去,只能装作浑不在意般平淡地说道:“然后?”
罗钰却也陷入到同样的难堪中了。他沉默了一会,侧过脸去看着远处,措辞半晌,方简短地说道:“金玉娘让我转告你,那姓兰的脖颈和胸口上果然有好几处明显被抓咬过的痕迹。”
只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足以使曲烟烟全身血气上涌怒发冲冠了。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定住自己的情绪,只是冷笑了两声,道:“好,很好。”
又问:“金姐姐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罗钰欲言又止,自己倒微微红了脸。若曲烟烟是个男人倒还罢了,偏她是个没出阁的姑娘,金玉娘那些放浪形骸的话如何能对她启齿?
曲烟烟见他只是一味地踌躇,料定金玉娘必定还有很重要的事托他转告自己,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急道:“无非就是些男女之事罢了,你只管说,我只管听,听完就撂开手,再不提起也就是了。可不要因为这个误了我的大事!”
罗钰见她如此说,也豁出去了,借着夜幕朦胧了两个人的眉眼,彼此的面庞都看得不大清晰,他低了头,压低了声音有些吃力地说道:
“金玉娘还说,兰俊生在和她……和她……欢/好的时候,一直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夜,他向她求/欢了四次,每一次都一定要吹熄了蜡烛,每一次也必定要喊那个名字。显然,他是把金玉娘当作了那个女人的替身。”
曲烟烟的心“咚咚”地狂跳了两下,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可还是缓缓地问:“他叫的是谁的名字?”
罗钰道:“金玉娘说,她先时也没在意,那兰俊生似乎也有忌讳,并不敢太过大声,所以她也没大听清。只依稀听见是什么‘萱’……?‘叶萱’?或是‘云萱’?她也不知这件事对你有帮助没有,反正就让我一并告诉你了……”
曲烟烟无声地张了张嘴。她很想对他说,错了,都不是。是月萱,楚月萱。
如果此时碰巧有皎洁的月光照在曲烟烟的脸上,罗钰一定会发现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很奇特。象哭,又象笑;似喜,又似悲。象是咬牙切齿,又象讥诮鄙夷。
怪不得,兰俊生会那样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姐姐,为她杀人,为她奔走,甚至为了她那见不得光的阴暗心思而不惜去玷污她的亲妹妹。她的亲妹妹明明也是他另一个主子啊,而且是对他和他一家人极其亲厚的主子。
曲烟烟一直揣摩不透兰俊生的心思,唯一想不通的也就在此处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那个自幼长在辽东王府的世仆对她做出那样不忠不义丧心病狂的事来呢?现在,她终于恍然大悟了。
原来,她的好姐姐竟然是那厮心坎上的人,是他心心念念可望而不可及的女菩萨啊。为了她,他不惜铤而走险赴汤蹈火,可以不顾人伦不要道义廉耻。啧啧,还真是令人感动呢!
只是,他的这份情义,她的好姐姐知道吗?唔……这个问题太愚蠢了。曲烟烟冲自己摇了摇头。若是不知,姐姐又怎么会把那些恶事都放心地交给他去做呢?还有什么样的心腹能比一个深深爱慕着她的男人更加安全可靠呢?
姐姐选了这样一个最不会出卖她,后患最小的人来替她卖命,真真是会用人啊!
曲烟烟自顾自冷笑连连,罗钰瞧着心中着实不安,忍不住皱眉道:“我说过不会问你什么,但我总要知道事情凶不凶险,你的安危如何吧?那兰俊生是不是你的仇家?你只需点一点头,我自会把他料理了,你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
曲烟烟仰脸看他,眼中涌动着真心的感激,但却摇头微笑道:“我和他的确有仇。不过和他身后那个更大的仇家相比,他不过是条只会替主子卖命的哈吧狗罢了。我现在还不想杀他,我留着他还有用处。”
罗钰欲言又止,最终点一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抿着嘴唇沉默地望着她。
曲烟烟抬头望着天边浅浅的一弯月牙儿,怔怔地出了半日神,忽然问罗钰:“你对京郊熟悉吗?知不知道哪里有香火盛又许愿灵的寺庙?过一阵我想去庙里拜拜。”
罗钰听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不知何意,想了想,道:“离西山大营不远的妙香山,山上有座殊愿寺,清静庄严——就是我给你讲过的那里,据说许愿很灵,每天都有很多香客过去还愿;西郊还有座千年古刹华章寺,香火极盛,每天去给菩萨上香磕头的香客络绎不绝。不过这座寺院略微远些,乘车来回一天只怕不够,要在外面宿上一夜。”
曲烟烟很用心地听着,边听边点头。
罗钰又道:“想去庙里上香许愿何必跑到京郊去,城里就有好几座寺院,往返不过三两个时辰,岂不方便?”
曲烟烟微笑不答,只道:“我自有用意……到时候,只怕还要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罗钰自是点头说好,两个人就在这里分手。临别时,罗钰忽然瞅着曲烟烟似笑非笑道:“从前,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你是个有这么多秘密的人呢?”
曲烟烟顿时语塞。看着罗钰揶揄而困惑的目光,她唯有支吾着夺路而逃。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