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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蝴蝶(1 / 1)

大雪纷飞, 燕国的都城里人们来去匆匆,严江沿途记录下燕国的小吃、风俗、衣着、礼器, 感受着中华文明的不同回馈,在晚上时画起了燕国的风景。

他每过一个大城, 都会画出一张类似清明上河图的画卷,做为将来给战国社会研究的历史参考, 增加自己的国宝收藏。

不过因为天冷的原因,陛下毅然拒绝出门飞翔这项夜间减肥运动——这燕地也太冷了,比咸阳冷多了,它需要阿江温暖的怀抱。

同时,它还很看新来的黑毛狗不顺眼,没事就要去陷害两把, 可怜的狗子在经过主人的几番偏袒后, 看到陛下都夹着尾巴。

严江无奈, 只能安慰陛下等离开燕地时, 就给狗儿找个新主人,我身边永远只有你一个, 其它的都是过客。陛下很享受这种被阿江重视的感觉, 这才没有再作妖。

他们一人一鸟继续在燕国浪来浪去, 没事和庆离喝下酒, 高渐离被强行拉来一起吃过几次酒后,对严江的抵触渐渐消了, 愿意给阿江击筑听, 算是酒钱。

筑长得有点像琵琶, 之所以要击筑,是因为这是用铁片敲弦做响的,而高渐离在逃脱了秦王的磨练后,技艺更上一层楼,他的筑音里已经没有杀伐之气,反而是带着淡淡的忧伤,仿佛天空飘雪,有着隐约的离别之意。

那种来自心灵的完美表达,让严江佩服不已。

陛下也很喜欢听这样的音乐,偶尔遇到,都会多吃饭,赞高渐离之筑中王者,宫中乐者多不如矣,等灭了燕国就再征他入宫。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在来了燕都一个月时,秦国的军队终于拿下除了代地外的赵国全境,将国界线推到易水之畔,五天可到燕都,一时间,燕国上下都陷入了恐慌了之中。

毕竟谁的身边睡了一只老虎,都会害怕的。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严江推拒了庆离晚上聚会的邀请,抱着醒来的陛下,披着柔软的连帽长裘,在风雪夜里,走向了一座他一直没有靠近的宅院。

雪花轻轻飘落,雪地的人,仿佛黑夜之中,用白纸贴出的剪影。

那是樊府。

秦将桓齮流亡燕国,太子丹给他盖了华美府宅,以将军之礼待之,与荆轲的别馆相聚甚近,听说还经常拉两人一起联谊。

这座大宅并没有守卫,几番敲门也无人应,严江无奈地拍了拍陛下。

陛下平静地抬起头,没有动。

严江低头亲了他一口。

陛下这才满意地起飞,越过院墙,飞到院内,奋力打开了沉重的门栓,悬浮在空中,等阿江推门而入,这才重新落回他怀里。

这座院落很大,有亭台楼阁,却并没有被精心打理,院中落叶凌乱,草木徒长,廊柱潮湿处生着青苔,甚至看得到被老鼠啃出的门洞,显示着主人居住的时间里,是何行颓废。

陛下目光渐渐冷漠起来。

院中正房依然有着灯火,严江无声无息地走过回廊,宣开布帘,便见的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对着酒壶,一杯又一杯地饮下。

严江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这是桓齮,这个不到五十,前两年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须发尽白,眉目沧桑,看他的眼眸浑浊无神,却依然有着一丝狠厉,似败犬,又似孤狼。

“是你,”桓齮先是一愣,随即又低声地笑了起来,“你终于来了。”

严江轻叹一声:“胜败乃兵家常事,秦王非苛刻之人,将军当年之选,可是有苦衷?”

被李牧打败很正常,但败军之将却不归国——对一手发掘提拔杨端和、桓齮、王翦这些没有大功的中年将领的年轻帝王来说,这是他无法容忍的背叛。

桓齮摇头:“哪有什么苦衷,不过一念之差,贪生怕死罢了。轻敌冒进,为赵军所败后,那时我以自己为饵,想引李牧追杀秦将,谁知他反而去追杀秦军,反让王翦成名。我得知此事后,又羞又愧,无颜回秦。”

“仅此而已么?”严江帮着陛下问出来。

“自然不止,若我归秦,必被夺爵闲置,再无起复之机,”桓齮面色平静,仿佛已看穿一切生死世事,“大王寡恩而虎狼心,于他无用之人,必随手弃之,只有留燕,才可重新领军,得以重用。”

严江听之,觉得可笑:“那你在燕两年,可被重用了?”

燕国这种爱出猪队友的国家,出兵从来都选自家的草包将军,桓齮一个外来将军,还想被重用,闹呢?

桓齮黯然无语,只低头又猛灌了几口酒,才道:“大王让你来取我性命么?”

“当然不是,王上不杀功臣,再者,他说过,你之性命,必得明堂而取之,以昭天下,若要命人以刺客杀之,岂非给你长脸了。”严江轻笑道。

让燕王将他交出来,那是证明秦的强大,证明过错在桓齮,若是秦王连个判将都要用刺杀来解决,岂非说明他正面处理不了他,成不成功,秦王都会挂上个小人的名声。

桓齮握樽的手指紧得发白,半晌,才低声道:“那你来此,便是为了嘲笑我么?”

“我没那么无聊,”严江摸了一把爱鸟,淡笑道,“只是来问清楚因果,他自问对你不薄,你如此行事,他生怒许久,如今说完,也算全了他一桩挂心之事。”

桓齮沉默半晌,才冷冷道:“上卿对秦王倒是上心。”

“将军在记恨他杀你全家,罪迁全族之事?”严江平静道,“但秦法严苛,从你留燕那日,便该知晓后果。”

桓齮突然暴怒,猛然砸下酒樽,厉声道:“我为大秦征战多年,自问无一事愧对于秦,将领滞留他国本是常事,廉颇乐毅、苏秦信陵皆如此。又有哪个旧主,会牵连家族?不是我错,是秦错!”

“所以,你逃燕时,心生侥幸,觉得秦王或许会网开一面?”严江轻声叹息,“你并非不了解他,只是一直在骗自己罢了。”

说罢,他抱着鸟儿,转身离去。

桓齮冷笑道:“严江,你与秦王相交甚密,自然向着他说话,但这天下,可不定是他的!”

严江置若枉闻,径自走远,消失在白雪飘飞的夜色里。

桓齮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塌坐于席,以手捂额,发出悲泣。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掀开旁边侧屋的帘席,看着严江远去的身影,眉心紧皱,低声道:“若有此人护卫秦王,行刺难矣。”

烛火之下,此人眉目坚毅,目光灼然,若严江看到他,必然会认为,这是当年李左车让派来杀他的侠客,被他一念之间只是打晕,没有取走性命。

“樊将军……”荆轲低声道,“这父母妻儿之仇,或有一计,你可报得。”

桓齮抬头看他:“如何说?”

“秦王以千金、邑万户欲得将军首级,”荆轲沉声道,“而今太子欲刺秦王,须得将军首级献好接近,到时我以匕首刺其心,既可为将军报灭家之仇,又可洗去燕国受屈被辱之危,然将军可愿献首?”

桓齮眉目似有恍惚,看了荆轲许久,终是大笑出声:“太子收留吾许久,竟是作此之用,只恨我尚怀一线希望,祈盼能战场雪耻,让王上悔于弃我。苟且至今,方知错矣,错矣!”

太子丹如此危难之机,不思合纵救国,却求此阴私小计解围,此计成与不成,都是燕国将亡之端。

只恨自己眼浊,竟然还期盼着有掌军之机,想是王上知之,亦会笑之。

“将军若不愿……”荆轲低声道,“便当荆轲今是未来过。”

“罢了,”如此机密都已知晓,愿与不愿,他皆难免一死,桓齮遥望西方,心灰道,“太子到底有收留之恩,今以命报之,算是了却此情!”

说罢,他拔出长剑,自刎之。

荆轲叹息一声,割下他的首级,这才去向太子丹复命。

燕太子丹看到将军首级,急驰于樊府,伏尸痛哭,声音惨烈。

“太子,还有一事,”荆轲等他平静下来,才淡淡道,“欲杀秦王,有一人须除之。”

“何人?”太子丹抬起头。

“秦国上卿严江,”荆轲想着去拿樊於期首级时见到的强者,“这次计划本来周密,但当年在代地,吾我增为好友左车一刺严江,为其所制,反让他杀伤左车,让我友伤残至今,虽然此次行刺,有吾兄庆离出手,但若让严江将我认出,怕是会横生波折。”

“那庆离,真的愿意帮我们么?”太子丹低声道,“我本以待你之礼遇之……”

“不可!”荆轲断然道,“吾兄剑术虽强,但生性古怪,过于礼遇,反会使其厌之。”

“那这严江如何处置?”太子丹皱眉道,“秦王爱他重他,若在城中出事,这求和割地,怕是立时做罢。”

“必得让他离开都城,”荆轲沉默数许,才道:“此事,只能让我兄庆离出手相助将他引出,到时太子以死士围杀,收拾痕迹,做出远行之相,燕地远离咸阳,待秦王觉察时,刺秦早已功成。”

太子丹大喜:“就依你之言。”

荆轲点头,他看向远方,仿佛想起当初他被代郡李家礼送出城的一幕,想起被一击拿下的屈辱。

他曾受李左车恩惠,左车却因他行事不稳而被害,如今有机会,定不能让他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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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江接到庆离的出城一聚的请柬,说是在燕都东边的小城,新送来一条半丈长的大鲅鱼,美味无比,想要一起品之。

这是渤海的马胶鱼啊!

太让人无法拒绝了,两千年后,因为过度捕捞的原因,根本不要看到大一点的鲅鱼,这也算是穿越福利了。

他收拾东西,把身上零碎的武器毒/药吹箭都清点补充好——这是他从丝路杀回来的习惯,不带在身上就毫无安全感。

不过……

他想了想,还是熟练地绑好了一个土柞药包。

因为昨天才见过桓齮,今天就收到消息,说他死了,首级将会和都亢地图一起,做为献给秦国的礼物。

虽然听说太子丹给他做一个玉头代替原头厚葬了,但也能看出刺秦之计已经快到尾巴上了。

这群人既然和荆轲有关系,还是小心为上。

更重要的是,他听说秦舞阳那小混混还在街上乱来,没有要去干大事的样子,而这次入秦的名单,是荆轲和庆离——还有城里说荆轲是准备带着亲族一起发达了。

庆离可不是荆轲那种战斗水货,而是有真本事的强人。

所以,以防万一,还是把庆离打重伤或者残比较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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