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没有因为风浪的颠簸而显得惊慌。
白夜明和佳玉只是注视着那条水龙,注视着它从疯狂变得安静下来,注视着它的失去、它的痛苦、它的不舍、它的绝望。
白夜明不知道到底在它和它的身上,都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所以他只是注视,不能理解。
但是他懂得它千万般的痛苦中,可能是最浅显的那一层痛苦。
失去至亲之人的那种痛苦。
人是万物之灵,这并不代表只有人类拥有情感。也不代表人类在每一种情感上都会是最真挚的。
甚至于跟一些生物相比,人类因为复杂的心灵、诡谲的社会,反而笑也笑不畅快,哭也哭不甘心。
它一定已经陪伴了另一只水龙很久了吧。一直想要找到解决的方法的同时,又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它步入死亡。最终以命中注定却难以接受的画面,结束了这种无稽的可笑等待。
白夜明在它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看到了自己躲在房间阴影中的歪曲厉嚎,看到了自己浑浑噩噩时的哀愁怨恨。
于是他决定跟这只水龙好好的谈一谈。
没有任何一种痛苦是不能与人倾说的,除非你希冀对方理解。白夜明
于是他跳下水中,和小霞龙一起,向着水龙游去。
快要接近到水龙的时候,对方明显变得戒备起来。白夜明于是浮在水面上,将两只手高高举起。表示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然后让小霞龙喊道:“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由于它背对着船只,所以船上的枫别和新出并不能看得到白夜明的嘴型。所以他们以为刚刚在白夜明深处的方位所发声的龙语是白夜明自己说的。这再一次颠覆了他们作为猎人的常识。
尼玛,人类要是能和龙兽对话,我们一天到晚打来打去是为了什么直接和食物链顶端的搞一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大联合,然后一起吃食物链下端的生物不就好了么费半天劲还狩什么猎
“人类,还有一条小龍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如果不是你们逼迫。它也不会选择尝试这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它也不会死。”
“它不会死,那它活着会开心么它算是真正的活这么”
“”
“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么”
“”
“我曾有一位,至亲之人,得了绝症。没有办法被治愈的那种。你能理解这些概念么”
“你继续吧。”
“他从患上这种病,到离开我,中间过去了大概三年。三年,对我们来说,大约是生命中二十五分之一的时间。
在三年的时间里,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寻找可以延长他生命的办法,但是我失败了,我们都失败了。
在最后的时间里,最让我不能忘怀的,就是这种疾病会让他觉得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很痒,很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撕咬他一般。但是他从来没有吭声过,从来没有叫过一次痛。因为他害怕,他害怕那些在看着他的人,会因此更加的难过。
他为了缓解这种痛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就用手,去扣他最容易被扣到的地方,他的头皮。
他在头皮上,扣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能够按得下手指的血洞。因为他的头上骨头都已经软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过哪怕一句他很痛苦、他坚持不下去了。他在去世之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奋力地张着嘴,想要和我说话。
今天是他法律上的生日。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拉着我吃过蛋糕的日子。因为他不记得它生日具体是哪一天了,他只知道是在七月的某一天。所以他在身份证上,将自己最敬爱的组织的生日写作自己的生日。”
“人类”
“你听我说完。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因为我想要博取你的同情,拉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想表达的是,在亲人离去之后,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很后悔,我在它离开之后,过了很久,可能直到那一天,到我离开原有生活的那一天,我都还在沉浸在他离去的痛苦之中。
但是这是不对的,是不是,你就算没有自己的生活下的目标了。你也应该背负着它给你的希冀。我至亲之人希望我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它呢它希望你怎么样希望你去作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就算你不知道它希望你做什么。难道你从来没有倾听过自己内心的声音么你不想为它报仇么”
“想,我想为它报仇。”
“好,那你告诉我,它的敌人是谁。是谁把它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你连正视自己的仇人都不敢么你就是个懦夫”
“并不是的,因为一旦我说出来。我就会变得和它一样,那时候,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所以我不能说。”
“这怎么可能它是因为身上这样的虫子,才变成这样的,你难道说出来虫子是从哪里来的,身上就会充满虫子不成”
“是的。”
“那你走吧。你无药可救。你比它还无药可救,它好歹知道反抗,而你却只知道自己会死。我想要帮你报仇。想要帮你把这种虫子的来源赶尽杀绝。但是你连说出敌人是谁的勇气都没有。我帮不了你。”
“你本身就帮不了我。告诉你也不会有任何意义的,没有人可以反抗它的意志。谁都不可能的。”
白夜明把自己的一截头发用腰间的小刀割了下来,裹上重物,打好节,抛到了水龙的面前:“你应该能够凭借这上面的气味找到我。等有一天,你想要报仇了,肯为报仇牺牲一切了,你就来找我,我那时还会帮你报仇的。我说话算话。”
说着,白夜明头也不回地往回游了。
水龙默默地看着他,最终吸水把白夜明扔下的信物吸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打了个旋,也转头离开了。
回到了船上的白夜明直接回到房间换衣服,剩下的俩个人也没干打扰他。
只是小霞龙跟着后脚走进了船舱里。
它用自己的大尾巴蹭了蹭白夜明的小腿:“papa,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你觉得呢”
“应该是真的吧,papa刚才讲的时候,一直在流泪。”
白夜明蹲下来摸了摸小霞龙的大鼻子,“是,就算是真的吧。”
小霞龙沉默了一阵,然后问道:“papa,我想吃蛋糕了。我们上岸之后,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白夜明听完之后,再也忍不住了。他把小霞龙抱在怀里哭了起来。小霞龙把每一滴泪珠都静静地舔走了。
父亲,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在那边,一切还好么
我,我一定会,复活你的。
哪怕是,我先补上多元宇宙的所有裂缝。
也一定会再一次亲手撕开一条通道,
把你完完整整地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