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慕在大雨中醒来,如夜墨所说,在茂盛的藤蔓与枝叶的保护下,除了身上中的刀伤与箭伤外,其他的只是在落下时被树枝划伤了皮肉。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果真是闷了这几天的时间,要在这一夜倾泻而下。
“夜墨,等着我。”他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在雨夜的深山中摸索前行。
山路本就坑洼难行,又经过一夜暴雨的冲刷山体松软泥泞不堪,黑暗中寒慕一脚踏空滚下了山坡,模糊中感觉似有人向他这边过来,无奈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大雨中那人拖着重伤的寒慕,敲开了一家茅屋之门。
“爹,好好地照顾他,帮他养好伤,等他醒来后不要让他乱跑。”说话之人竟然是梅儿。
“丫头,你弄个死人过来干嘛?”梅儿爹看着床上毫无生息的寒慕问道。
“什么死人,他还活的好不好。”梅儿白了一眼当爹的没好气地道:“您可要好好照顾他,可别把他给医死了。”
“放心吧,你爹我上山采药几十年,多少也懂点医理,你快回去吧,莫被他们发现了。”梅儿爹连忙嘱咐她。
“那我走了,您可要看好他啊。”梅儿不在多说,转身出门没入雨夜之中。
一夜大雨过后,天气放晴,燥热又开始袭击而来。
夜墨从噩梦中醒来,刚一下床便感觉天旋地转,一头又栽倒在地。
“夜墨。”西月轩羽连忙相扶。
“走开。”夜墨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往外走。
“你与乱党勾结属重罪,不要认为父王不杀你。”西月轩羽道:“你只要走出别馆,我便无力再保你。”
“一切都在你谋划之中,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夜墨强撑身体。
西月轩羽看着她心痛不已,虽利用胁迫于她,也实属无奈之举,但一想到她断崖拼死护寒慕时,怒火便不由窜起。
“那人是谁,他是你什么人?”西月轩羽一把抓住她怒问。
夜墨在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那愤怒到底来自何处,却无从所知。
“你不配知道。”夜墨用力推开他,身子因虚弱扶住房门。
西月轩羽冷笑一声道:“他已经死了,是你将他推下山崖,是你害死了他。”
“他不会死的,不会。”夜墨无力地嘶喊。
“他的尸体已挂在闹市高杆之上。”西月轩羽冷冷地看着她。
“你说谎。”夜墨虽不信,但心中却迟疑了。
“你不想去看看?”西月轩羽一把拉住她道:“你去看看你的慕兄,你去叫他,看他可还应你?”
夜墨奋力推开他奔向别馆门口。
门卫将她拦截。
“谁敢挡我?”夜墨眼睛已充满了血红之色,让人不敢直视。
西月轩羽冲门卫挥了挥手,门卫这才放行。
龙城闹市口,那裁断生杀的地方,杀人示众的百尺高杆之上,果真吊着一个人。
“不会的,不会的。”夜墨念叨着抢过高杆之下看守的腰刀,跃起将绳索砍断。
她拥住寒慕的尸体,感觉天地万物均为虚空,不由一口鲜血喷出。
良久良久,她任由周围的官兵一层一层的围上,任由周围的一切跟着她一起旋转,她凭意念支撑着,抵挡扑过来的官兵,为的只是保护寒慕。
“王爷,这样下去夜大人支撑不了多久。”站在闹市对面“一口香”酒楼内的托木对西月轩羽道。
“她不疯魔又怎能激怒父王。”西月轩羽冷冷地道。
“王爷,莫怪在下多嘴,你既然喜欢墨姑娘,为何还要……”托木迟疑地看着他。
“她终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西月轩羽长叹一口气,神情间好不落寞。
“王爷,忠王与徳王来了。”托木道。
西月轩政与轩德带领一队人马,将闹市围的水泄不通,远处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你看到没有,这些百姓健忘得很,只要让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他们根本不在乎谁为朝谁为政。”西月轩羽对托木道:“该是我们见父王的时候了。”他说罢走下酒楼。
“我们不救夜大人了?”托木担心道。
“五哥自有分寸。”西月轩羽道。
果真,西月轩德冲众官兵大声喊道:“王上有令,活捉此女,不可伤害。”
西月轩羽会心一笑,翻身上马直奔王宫。
西月轩政搭弓引箭对准了夜墨,似乎他并没有听到西月轩徳刚才的喊话。
“哥,你干什么,父王要活的,你想抗命。”西月轩徳急道。
“我心中有数。”西月轩政话落,便松开了弓弦。
他果真箭无虚发,在众兄弟中,只有他的箭法才能与西月轩羽相提并论。
乱军之中,此箭正射中夜墨手拿的钢刀,夜墨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将她押往王宫。”西月轩政喊道。
“西月轩政,你此时不杀我,我定会杀你。”夜墨恨道。
“待死之人还敢猖狂。”西月轩徳吼道:“将她押走。”
夜墨最后看了一眼寒慕,暗道:“慕兄等我,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
王宫宫殿之上,西月拓石脸色铁青地看着浑身血衣的夜墨,这个曾让自己把生命托付给她的人,却是最想让自己死的人。
“夜墨,我屡次放你生命,你却恩将仇报,你真的认为孤不敢杀你?”西月拓石沉声质问。
“你荼毒百姓何其残暴,休在我面前提什么恩德。”夜墨此时身上的戾气又重了几分。
“我离国是奉天命顺民意,讨伐无能昏君,我说过我会让你看到,我离国铁蹄终将踏入你天启大地的一天。”西月拓石豪气万丈。
“王上英明。”殿内一片赞誉之声。
“真是可笑,你看看你这些臣子儿孙的嘴脸,一个个只会阿谀奉承,骨子里却包藏祸心。”夜墨指着殿内众人道:“他,他,还有他,这里所有人都希望你死,你虽高高在上指挥若定,到头来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的一番话把在场的众位说的均低头不语。
“好,好啊,你敢指责孤王,你敢笑话孤。”西月拓石大怒之下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强忍着怒火指着殿内所有人吼道:“看你们一个个默不作声,这是认可了她说的话喽?”
“父王,此女心机颇多,莫要信她。”西月轩泽低眉拱手立于殿上。
“是啊,父王,此女狡猾多变,几次试图激怒于您,可见她心怀不轨,对您定有相害之心。”西月轩政果真是个莽汉,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他的话一出,大殿内一片死寂。
西月轩泽忍不住暗骂:蠢货。却不敢上前搭话,这麻烦谁敢惹上身,不要命了么?
西月轩羽低头不语,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
“哼,听到没有,心虚至此,没人逼他,竟自己跳出承认了他的心思。”夜墨冷笑道。
她虽无过多讲话,但只此一句已足够让西月轩政万劫不复。
“住口。”西月轩政似乎也觉察出自己闯下大祸,情急之下竟抬掌打向夜墨。
“哥。”西月轩德一把没有按住。
这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夜墨身上,西月轩政在愤怒之下不计后果,力道十足十,如此刚猛有力的掌锋,可以劈死一头牛,何况是此时身心俱疲的柔弱女子?
夜墨一口鲜血喷出,她并未指责西月轩政,而是对西月拓石冷笑道:“你终究逃不过帝王之死。”
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人倒在了大殿之上。
这“帝王之死”夜墨曾对西月拓石讲过,便是身为帝国的君王,总是躲不开绕不过,被灭国被篡位被儿孙毒害的结果。
此时被夜墨在这大殿上说出,总感觉被诅咒了一般,背后凉飕飕的。
“夜墨。”西月轩羽上前抱住了她,低声唤道。
这一刻,他无法再掩饰悲伤。
张路连忙跑了过去,手扶夜墨腕间,片刻眉头拧在了一起,似乎他在夜墨脉搏上觉查出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张路……”西月拓石喊道。
“王上,夜大人似乎是……”张路语结不敢说下去。
“讲。”西月拓石喝道。
“夜大人似乎中了一种名为‘无妄’之毒的慢性剧毒。”张路忙回禀。
“无妄?”西月拓石不解问道:“这是何毒,可有解药?”
“此毒名唤‘无妄’无药可解。”张路道。
“逆子,逆子啊,难道你们一个个真的都想让我死?”西月拓石睁着血红的眼睛,指着殿下众人吼道。
他突然感觉到夜墨所说的含义,这大殿之上站立的哪是自己的儿孙,分明是如狼似虎的野兽,不由一口鲜血喷出,倒在榻上。
一时间,大殿之上乱做一团。
张路趁乱低声对西月轩羽道:“王爷,夜大人还有脉搏。”
西月轩羽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刚才说的话。
张路不在理会他,撇下他与夜墨奔向了西月拓石。
西门轩德对兀自发呆的西月轩政叮嘱道:“哥,莫再异动。”
众人退出殿外,西月轩羽偷偷将夜墨交给托木,低声叮嘱道:“莫要回别馆,速找一隐蔽之处为她疗伤。”
托木心中明白,接过夜墨迅速离开,在这忙乱之中众人早已把夜墨遗忘。
良久,张路神情疲乏地走出大殿,对众人道:“王上无碍,只需静养便可,各位王爷大臣在此久留也无益处,还是散了吧。”
众人听了既然无事,便各自怀着心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