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桃回来的路上只瞧见一头野猪朝山脚跑,不见另外两头影子,正猜测,又见人潮涌动,密密麻麻地围成个圈,个个激动地说着什么,心里颇疑惑。
随便找了个人问,“咋了这是?”
被问话的人转头一看见识何楚桃,激动道,“哎呀,刚才你家常胜一个人干.死了两头野猪......”
除了他外,时不时有人补充,何楚桃才弄明白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徐常胜一人勇斗三头成年野猪,将陈雪莲从野猪嘴里救下的精彩事迹,被人说的神乎其神。
大半个村的人都看见了,唯独她为了救陈雪莲生生错过。
何楚桃凭着从众人嘴里七拼八凑出的信息,想象当时的情形,定是惊险无比,急急问,“他有没有受伤?”
“没没没,常胜他身手好着呢,就是陈雪莲被野猪咬了口。”
何楚桃听了稍松口气,却还是不放心,要亲眼确认才行。
一路挤,好在因着她是徐常胜的媳妇,大伙纷纷避让,没费什么劲进了中心包围圈。
第一眼,她先看到的不是徐常胜,却是哀嚎着的陈雪莲。
陈雪莲上半身趴在徐大江身上,下半身哆嗦着,右臀一处明显咬痕,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大半条裤子。
这场面,何楚桃吓一跳,赶紧找徐常胜,绕到他面前确认,“常胜哥,你没事吧?”
徐常胜正跟徐大梁说着什么。见是何楚桃,微笑了笑,“没事,我能有啥事。”
“嫂子,放心,他好着呢,那两头野猪压根就没来得及跟他正面对上就嗝屁了。”徐建业凑过头来边说边比划,“你是没瞧见呐,来来,我给你演示一遍!”
他那手舞足蹈滑稽,惹得边上人一阵发笑。
徐波涛推了他一把,嘲道,“得了,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整一个四不像。”
何楚桃也跟着乐,眼神像激光般将徐常胜从头到脚扫了遍,见他好端端的,浑身上下连个抓痕都没有,才彻底放了心。
陈雪莲这头,有人提议拿毛巾止血,徐大江想也不想扯下脖子上的擦汗巾,顾不上干净还是脏,朝伤口上按。
血不断往外冒,很快一条白色的毛巾就被染成鲜红。
“轻点,轻点——啊,痛死我了!大江,大江,快送我去医院,快送我去医院!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陈雪莲嘴里直呼痛,弄得徐大江不敢下手。
叫声太惨,分贝太高,何楚桃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听声音,中气十足,她估摸应该就点皮肉伤,没什么内伤。大事没有,却要受点折磨,她心里十分舒坦。
见她叫得厉害,徐江海连连道,“别急,我让人套车去了,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对陈雪莲来说都是煎熬。
不管看热闹的有多少,徐大江是真心急,“算了,我先背我妈去卫生所,让他们把车直接赶那儿汇合。”
说完,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分左右两侧扶陈雪莲,自己弯腰身子半躬。
陈雪莲趴她背上,徐大江起身,这一动,牵动了伤口,陈雪莲又是一阵哭嚷。
见状,大队书.记徐阳明赶忙道道,“再等等,你背着走不快,扯了伤口,痛不说,血流得更多。”
陈雪莲一听,忙拍拍徐大江的肩膀,“要死了,快听书.记的,听书.记的,你一动,我这屁.股就跟撕裂似的,疼得不行!”
徐大江动作才做了一半,又生生停了下来,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僵直着身子驮着陈雪莲,再没迈一步。
幸好,没多久,赶车的来了。
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将陈雪莲抬上车,让她面朝下趴在车板上。
伤员送走后,气氛轻松许多,原还有些顾着陈雪莲受伤面上不好表现太高兴的,这下彻底放开,眼睛发亮,讨论起地上的两头野猪来。
说着说着,竟为着怎么分猪闹了起来。
原来,徐常胜一人打死两头野猪的事传得飞快,有那小半没在场的,也赶了过来。
照旧例,这打死的野猪,只分给出了力的,没参与的自然没份。
可没成想,竟有人不服,说这野猪是徐常胜一个人打死的,真要计较起来,也就他一个人真正出了力,其他人都没份才对。
领头的叫徐汉生,他运气不好,听人喊野猪来的时候,正赶上闹肚子,搁茅坑里蹲。
他倒是想提裤子参战,可肚子里的货没弄干净,一阵一阵来,压根不受控。等他完事匆匆赶来,事情早解决完。
地上的野猪,在他眼里成了两坨子肉,香气扑鼻,直泛油光。。
要按往常,这猪是大伙合力打的,他没话好说,认自己倒霉。
可如今这情况与往常不一样,徐常胜一个人打的野猪,其他人在不在场区别不大,凭啥在边上摆摆样子,就能分到肉,他这特殊原因没赶上的就没份,这不公平。
他一出声,有那聪明的跟着叫。
“放你娘的屁,老子在这儿追了半天猪,咋不算出力了?”徐大山作为出力一派,跳出来反驳。
“徐大狗,别在那儿装模作样,扛着个扁担,满场兜了两圈,野猪在这头,你在那头,你咋好意思说自己追野猪,省省吧你!”
大狗是徐大山小时候的乳名,他如今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哪听得人叫,登时眉,“呸,那也比你好!徐臭蛋,你是真不要脸,哪来脸说我,甭管我力出没出上,好歹我人在这儿,你呢,头缩起来不敢露,跟个乌龟王八似的。滚滚滚,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被人指头骂乌龟王八,这可不能忍,徐汉生当下撸.袖,准备开干。反正他得不了好,别人也别想顺畅。
以徐大山和徐汉山为首,两波人进行骂战。别看徐汉山这边阵营人比徐大山的少,却是一点不怂,战火不断升级,嘴皮子不管用,手上就要见真章。
两方人马闹得不可开交,倒是处于争论焦点的徐常胜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何楚桃也没多话,只冷眼旁观。
她可不会天真以为,徐汉山之流把功劳全推徐常胜一个人头上是吃饱了犯傻没事干。这些人,一个个鬼精鬼精,主意正着呢。
要她说,不就是想分猪肉么,追野猪的时候人多,场面也乱,谁知道谁在,趁完事,偷偷插进来就是,费啥工夫弄这么大阵仗。这下,谁没在场可不一目了然。
何楚桃这想法不算错,但忽略了这时候的制度。
谁要是敢做假,一旦被人举证查实,那可不是小事,被打上“薅羊毛”标签,后果一般人难以承受。
眼见事态升级,徐济生、徐阳明和徐江海,徐家村“三巨头”凑一块儿商量。
来回几句话说定,徐阳明摆了个安静的手势,“行了,都别吵了!都别吵了——”
书.记发话,大家总要听,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我跟村长和大队长都商量过了,这两头野猪是常胜一个人打死的,要是没他出力,咱别说分野猪肉,就连根猪毛都别想有,大家说是不是?”
“没错。”众人纷纷点头,在这问题上,大伙出奇一致。就是那心里单独有着小九九的,这会儿也不敢明着冒头对干。
“那好,既然这样,那分猪肉的事,就让常胜来决定,他说咋办就咱办。”
“行!”徐汉生这边率先同意,他们打的主意就是这个。
“那就听常胜的!”徐大山这头倒也没犹豫,徐常胜的人品,大家信得过,并不担心他把两头野猪给独吞了。
决定权到了徐常胜手里,上百双眼睛盯着他,只等他一句话。
徐常胜却揉了揉眉眼,侧头看向何楚桃,“桃子,要不你来定吧。”
“这,这咋行?”话音刚落,不止以徐大山为首的质疑,就连徐汉生那头都觉不妥。
大家毫不犹豫选听徐常胜,是因为了解他的为人,可她媳妇就不一样了。
整个徐家村,除了几个亲近的,剩下的,都认定何楚桃不是什么善茬,没看文爱仙不过嘴碎两句就被纠察队带走,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那心恨得,要是她掺一手,这到嘴的猪肉指不定就没了。
众人反对的声音,让徐常胜心生不快,“桃子是我媳妇,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要不肯,那就自个儿定吧。”
底下一片哗然,徐常胜宠媳妇的程度在众人压力可算是上一个新高度。
啧啧,别看徐常胜这人高马大,身手俊,竟是个怕老婆的。
这年头,怕老婆的不是没有,可不管关起门来多怂,这在外头,总要点面子的。
像徐常胜这样的,还真是头一遭。
当事人何楚桃也很是意外,她正一门心思看好戏呢,哪想徐常胜竟一句话把她领进旋涡中心。
她只想看戏,不想唱戏好么。
何楚桃暗瞪了徐常胜一眼,她心里郁闷啊,可没人知道。
事情又回到原点。
两方人马谁也不服谁,徐家村“三巨头”作为既得利益者,在这件事上也不好下决断。
总不能因为几斤野猪肉,自己人跟自己人不对付,传出去叫人笑话不说,指不定还得挨上头批。
徐阳明稍一想,便沉声道:“都别吵了,既然常胜说了让桃子定,那就她来定吧。刚都同意了听常胜的,他发话,你们又不听。再不行,就都别分了,上交公社!”
上交公社,这话可不是说笑。真要是这么干,任谁都不敢反驳。
众人噤声,都看向何楚桃。
兜兜转转,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落到何楚桃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大伙的心高高提起。
“这个么,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