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昨天在食堂里见过的那个男孩,何楚桃对他印象深刻。
见他神色慌张,何楚桃疑惑道:“哎,你这是怎——?”
话还没说完,男孩便打断了她的话,双手合并在胸前,急急道:“姐,帮俺个忙,别让后头的人知道我躲哪儿,谢谢!”
说完,来不及等何楚桃回应,他便头也不回地朝他们身后的一处小巷拐进。
见男孩的身影眨眼便从巷口消失,何楚桃一头雾水,转头正待问徐常胜,身后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两个穿着一身藏蓝色劳动服的年轻男女气喘吁吁地停在何楚桃和徐常胜面前。
其中男青年用手比划了道:“同志,刚刚有个这么高,穿短袖汗衫的小伙子,从这边跑过,你们见着往哪儿去了没?”
何楚桃注意两人右手臂上均戴红袖套,上面写着“纠察”两个大字,下意识地与徐常胜对视了眼。
这年头,纠察队的人可不好惹,要是被他们盯上,被关上几天,拉着你上街游行、批斗,几轮下来,精神失常那都是轻的。
她不知道男孩到底犯了什么事,许是对他第一印象不错,想帮他一把,不愿看到他被纠察队的人抓走。
可她摸不清徐常胜心里是怎么想的。
女青年见何楚桃不说话,有些心急,见徐常胜穿着一身绿色军装,快速道“解放军同志,我们是纠察队的,要是你们看到他往哪个方向跑了,请如实告诉我们!”
何楚桃见徐常胜正要开口,忙指着右手边一条巷子道:“刚见到有个人往那头跑去了,不过他跑得太快,我不确定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肯定是他!”女青年朝男青年看了眼,“我们追!”
说着,两人便朝何楚桃方才指的方向匆匆跑了过去。
见他们的身影在巷口消失,何楚桃心里暗松了口气。
转头,见徐常胜看着她,忙道:“常胜哥,刚才我没说实话,是觉得那男孩不像坏的,昨儿你还帮他来着,不是。”
何楚桃知道徐常胜是个军人,作风正直,怕他不赞同自己的做法,心里微有些不安,边说边用手绞了绞衣服,生怕他开口批评。
徐常胜见何楚桃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即便心里有些不赞同,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况且,她说的也没错,要真让纠察队的人抓着那男孩,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如此想着,他便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知道了,咱们走吧。”
何楚桃本做好了被徐常胜念叨的准备,见他反应平平,很有些意外。
见他转身,又忍不住好奇,要是刚才那会儿,她没先开口的话,他又会怎么回复纠察队的人。
如此想着,她便开口问了出来。
徐常胜挑眉看了眼何楚桃,并没有回答。
何楚桃不甘心,追着他身后问:“常胜哥,真话还是假话,你跟我说说呗。”
见何楚桃追问,徐常胜想了想,勾唇道:“你猜。”
何楚桃没成想徐常胜会来这一套,嘟了嘟嘴,正想表达内心的不满,忽听身侧传来呼喊声。
那声音很小,何楚桃起初以为是自己幻听。
等停下来,再听,徐常胜对她招手,朝一旁的弄堂里指了指,两人并肩走了过去。
走进弄堂,何楚桃才发现,原来是方才躲避纠察队的男孩在叫他们。
他还在?
何楚桃有些惊讶。
男孩猫着身子,躲在弄堂里一堆杂物后。见何楚桃和徐常胜走近,才起身道:“哥,姐——”
“你怎么还没走?”何楚桃问。
男孩解释,“这片俺不熟,怕瞎走,再被纠察队的人寻上。”
何楚桃恍然,又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告发给纠察队的?”
男孩挠了挠头,红着脸道:“你们是好人,肯定不会。”
被人当面说好话,何楚桃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徐常胜严肃着张脸,问:“你犯啥事了,咋被纠察队的人追着跑?”
徐常胜低沉着嗓音,很有气势,何楚桃差点没被他吓一跳。
男孩脸上的红晕瞬间消退,惴惴地小声道:“俺,俺偷摸着拿家里的一个老物件寻人换钱,被纠察队的人给撞上了。”
何楚桃恍然,她就说,男孩不像是干坏事的人。
这年代,不允许私下买卖。这要是被纠察队抓着,扣个投机倒把的罪名,那是少不了。
不过,家里头要是有什么需要换钱的,都可以拿去收购站。这也是昨天何楚桃原本想去收购站的原因。
但收购站也不是什么都收的。
如今正在“破四旧”,那些原本珍贵无比的文物,被破坏殆尽。
有些人家偷偷私藏的,要不是被逼得没法也决计不会拿出来卖。
男孩嘴里的“老物件”,何楚桃虽不确切知道是什么,但想来也是见不得光的。
这对何楚桃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事。可对身为军人的徐常胜可不一样。此刻她十分好奇,对于这事,他的态度会是什么样。
如此想着,她转头看向徐常胜。
男孩说完,怯怯地看着何楚桃和徐常胜,虽说心里有些害怕,但也不知怎的,面对两个人,他不自觉地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徐常胜微皱着眉,神情比方才还严肃上几分。
在他认知里,投机倒把那是破坏社会和谐稳定的坏事,这要是换往常,他早就想也不想,就将人擒着送去纠察队了。
可这男孩他在医院见过。联系前后,他不难猜测出他家里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他虽说刚正,却不一根筋。
徐常胜锐利的目光看向男孩,沉声问道:“家里头有啥难事了?”
“俺爸病了,吃药,打针都没用,医生说要做啥手术,可俺家没钱,眼瞅着连医院都要住不下去了,俺妈没法儿,让俺寻着机会拿那物件找识货的人换钱。这会儿,有闲钱的人不多,俺偷摸着寻了许久,没成想被纠察队的人给盯上了......”
男孩的话,何楚桃并不意外。
这年头除却那些坏分子,一般人家,要不是真正日子过不下去了,谁会冒着被抓的风险,干这投机倒把的事。
忽然,她想到自己卖野猪的事,忙将自己剔除在外。
其实,如若没有空间,她是绝对不敢就那样贸贸然进行私下交易的。
此刻的她既后怕又庆幸。暗暗提醒自己,下回要是再干,一定要加倍小心。
“你爸就住县医院?”徐常胜问。
男孩点点头。
“走吧,我们跟你回医院看看。”
说完,徐常胜猛然意识到,自己和何楚桃俩人本要去百货店逛,忙道:“桃子,我们跟他回医院,看他说的是真是假,你看咋样?”
何楚桃点头同意。
虽说她基本确定男孩不会说谎,但也想了解了解具体情况,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想着,空间里的潭水,经过几次尝试,发现有治愈伤口,美容养颜的奇效,这内服治病的效果,还不明确,或许可以借这机会试试看。
说定后,三人一道返回医院。
路上,男孩跟何楚桃和徐常胜两人介绍自己。
他叫李云腾,今年十五,是离县城不过三公里远的李家村人,父亲李为民,母亲李爱华,底下还有个七岁的弟弟叫李云康。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
何楚桃与徐常胜也不欲深问,只说了自己的名字。
本就没走出医院多远,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
李云腾领着何楚桃与徐常胜往楼上走,没几分钟,便指着一个病房道:“桃子姐,徐大哥,到了。”
县医院不大,科室划分没那么仔细,何楚桃发现,李为民的病房和秦美美的隔了没多远。
何楚桃与徐常胜并不想打扰李云腾家人,只在门口看了看。
李云腾指着最里侧一张病床上躺着人道:“那就是俺爸。”
李为民很瘦,露出地脸,颧骨突出,两眼凹陷,看着似皮包骨头,呈现出一种病人膏肓的老态。
这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两人又去寻了主治医生问了情况。
医生的意思是,李为民的病,并不简单,在这医疗设备都不备不齐全的小县城,能治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建议去省城的大医院。
如若不然,他不确定还能拖多久。
医生说的时候,李云腾一直都在旁边听着。
他通红着眼,强忍泪意,看得何楚桃觉得十分心酸。
这个不过和秦美美一般年纪的男孩,竟然要承受如此重担!
从医生办公室走出后,何楚桃忍不住安慰他道:“云腾,你别担心。医生不是说了,其实你爸的病也不是治不了,只不过咱们县里医院小,要是到省城那些大医院,铁定能治好!”
空间水是有奇效,可不是神药,这么严重,绝不是几碗水便能根治的。
“去省城,那得多少钱?”
李云腾睁着湿润的眼睛,满是迷茫。
对呀,钱!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纵使她怀揣着一身赚钱的本事,可如今形势严峻,许多事都还未明朗。
她知道,如果历史原定的轨迹发展,那么要不了多久,上头就会有大动作。可再快,也还得等上半年。
重生以来,何楚桃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