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临城没有理由没有立场留人,景无涯走了。
沐阳宗那边来了人,宋轻翼朝纪临城拱手,已经更为成熟稳当,眼睛看了看四周,没有见到坐着轮椅的少年,“凌泊道友,那个……无涯呢?”师傅有交代,宋轻翼该问,也要问。
纪临城原本拱手朝他回礼,现在一只手背回身后,“走了。”
声音干脆,带着冷意。
宋轻翼愣了一下,想起师傅的交代原本想要问出口的疑问咽回嗓子里,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纪临城冷着一张脸,现在也没有交谈的兴致。
柳松云过来照顾宋轻翼,宋轻翼早年和天际有些交情,前段时间天际和柳松云他们整个修仙界闹得沸沸扬扬,宋轻翼早就想找天际坐下来喝两口酒再说说废话聊聊天的,奈何现在宗主有意拘着他管事,一直没有时间出宗门。
现下一见柳松云便聊了起来,“诶,天际呢?”
柳松云笑了笑,引着他往后面的殿堂走,“馥曼受了伤在修养,天际道友在照顾她,我已经让师弟去叫他了,我们过去坐着等他。”
宋轻翼翘了翘嘴角,“这天际,原来谁都冷冰冰的石头块似的,还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天呀~”
柳松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两个人坐了一会,天际便匆匆而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三个酒杯里已经斟好了酒,天际一撩衣袍在空位上坐下来,宋轻翼还没开口,天际已经抬起酒杯仰头一口而尽,杯子翻过来向下示意了一下已经喝完,酒杯一放,一口酒猛的咽进去有些呛,皱了脸,“有话赶紧说。”
宋轻翼看得啧声,“这么着急怎么不直接收在口袋里算了。”一边说一边抬起酒壶给天际斟酒。
天际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被你们老头管着出不了门,怎么放你出来了。”
说起这个宋轻翼还是略郁闷,抿了口酒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回忆被拘着每天管一堆杂物的时光。
不过,宋轻翼瞄了一眼柳松云,柳松云了然,笑着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宋轻翼随手在三人周围捏了一个隔音符,开始八卦,“话说,纪临城不是才金丹期吗?真把堕入魔道的秦明珠给杀了?”还是觉得略不可思议。
天际倒是不顾及柳松云,直接点头,“我不是秦明珠的对手,纪临城消失这几百年得了机缘。”
宋轻翼倒吸一口凉气,天际都不是对手,而纪临城现在才金丹期就有这样的实力,以后还怎么了得。
宋轻翼瞪大了眼,眨巴眨巴又说道,“那小少年真走了?他自己走的?不是不能动吗?”
天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柳松云,“哪里来的不能动的小少年?”
柳松云抿了抿唇,开口对两人道,半是给宋轻翼解释也半是给天际解释,“无涯之前是宋道友带着来的元极门,无涯之前坐轮椅,这次见面长大了。”
“意思是他会动了?”
宋轻翼的口吻太惊讶,两个人都转头看他。
宋轻翼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那少年的身份难说,上一次我师父千万交代要十分小心对待,却没跟我说他是谁,只说让我多接触混个脸熟有好处,但是又说如果那少年愿意待在这,就随他的意愿。”
宋轻翼看着两人奇怪的眼神,轻声道,“估计这次我师傅会放我出来元极门也是以为无涯还在这。”
柳松云当然知道景无涯有怪异,但是这些话却是不能说的,他也不愿意说,笑了笑直接岔开了话题,“这次秦明珠的事,欢羽宗那边怎么处理?”
宋轻翼也知道他是故意挑开话题,不过他这次来的一个重点也是代表沐阳宗,说起欢羽宗,宋轻翼冷了脸,毕竟是沐阳宗这样大宗掌门悉心培养的弟子,整个人的气场瞬间转化威压而冷肃,“欢羽宗是越来越放肆了,才能惯出秦明珠这样不知好歹的,一开始几宗念及她们多是女修多多少少有些留手,现在反而成了祸端。现在和常慰宗倒是站到一条战线去了。”
柳松云也冷了脸,元极门那么多弟子还伤着在修养。
宋轻翼敲他眸底已经酝起了杀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的事欢羽宗肯定是要给出个说法的。还有我师父已经交代我了,看你们元极门这边的表态,毕竟也是我沐阳宗的颜面。”
柳松云勉强对宋轻翼点点头道了谢,心里对欢羽宗简直恨进了骨子里,也怪自己不争气,门里众多弟子受损,他却无能为力不能为他们找回场子,最后还要看大宗的面子。
沐阳宗讲的是面子,可是他们门里却是诸多弟子的性命和要多年修养才会养回的修为。
天际虽然出自御剑宗,但是自从脱离宗门之后也受了不少没有宗门背靠的冷眼和许多不公的待遇,现下对这样的情况倒是能理解柳松云,当然也不怪宋轻翼,他从小就是沐阳宗掌门的弟子,就算年轻时候年少轻狂一些,可是他心里从小定下的信仰就是沐阳宗,肯定事事都是从沐阳宗的角度出发考虑。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冷,纪临城走过来坐在柳松云旁边,直接开口问宋轻翼,“关于无涯,你知道多少。”
宋轻翼又愣了一次,他从小哪怕接触其他宗门的弟子,只要不是长老级别的,谁都因为他的身份对他客气三分,哪有纪临城这样上来直接没有客套就开口还理所应当的。
宋轻翼顿时心里就不舒服,也不冷不热的回答,“不知道多少。”
纪临城看着他,宋轻翼也回望,沐阳宗掌门嫡系弟子的身份让他不能先表露出任何气势上的让步。
可是宋轻翼看着纪临城那样无波无澜的目光,心里居然真的第一次有了慌的感觉。
然而纪临城只是站起了身,直接走开了,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馥曼和程丹婷醒了来无极峰叫我。”
这话自然是对柳松云说的。
纪临城的视线挪开,宋轻翼身体的自然反应居然舒了口气,听着柳松云答应纪临城的话,一时间不想说话只是低着头。
天际也不接话,他之前对纪临城的了解多来自几人的描述,在他们几人的描述里,纪临城是一个非常值得接触的人,不管成为朋友还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但是这几天的认识下来,纪临城给天际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并不是因为纪临城高高在上或者其他,反而是因为现在的纪临城就像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一般,对着他没有友好没有敌对,对待其他人,没有看轻也没有刻意的尊重。
完全像是接触一个木偶人,连带着那天躺在床上已经昏迷的馥曼的程丹婷,他也没感受到纪临城有多少感情波动。
太冷静,太冷漠,让人心惊也心凉。
柳松云摸了摸鼻子,抬着酒杯压低了头道,“临城先前不是这样的,这次……”说不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
之后宋轻翼一直到走都没有再见过纪临城,听着柳松云他们讲纪临城那天离开之后回了无极峰,之后他们也没有再见到。
馥曼比程丹婷先醒来那么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两个人在两个房间休息,天际守着她,馥曼知道,这几天虽然身体处于昏迷状态,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她知道天际这段时间除了必要都没有离开过。
馥曼悠悠睁开眼,天际坐在床边,两个人视线相对,天际反而面无表情的别开了头。
馥曼勾唇笑了笑,“谢谢。”
她昏迷了好几天,声音有些干干的沙,天际转头看她,“别说话,我去叫柳松云。”而后起身直接离开了。
柳松云进来的时候天际没有跟在后面,“你醒了?”
馥曼笑着点了点头,“丹婷怎么样。”
柳松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应该也快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馥曼刚刚已经看过了自己完好的两只手臂,现在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脖子,现在摸上去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馥曼看着柳松云认认真真的道,“我感觉非常好,而且修为上涨了一阶。”
馥曼既然这样说,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柳松云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把那天之后的事跟她说了,看馥曼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不要想太多,修为上涨总是好事。”
馥曼点点头,“窦逍在守着丹婷,那纪大哥呢。”
柳松云没接话,只是让她再休息一会,“等丹婷醒了我来告诉你。”
馥曼掀了被子起身,吓了柳松云一跳,馥曼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我真的感觉非常好,我去看看丹婷。”
柳松云看她确实没什么问题,点了点头,“走吧。”
天际在门口站着,身后背着他巨大的重剑靠着墙,一看馥曼出来本就冷的脸更黑了,“你出来干嘛。”
馥曼翻了个白眼,直接伸手拉他,“走,我们去看看丹婷。”
天际的视线落在自己被拉住的手臂上,就那么傻愣愣的冷着一张脸跟着走了。
程丹婷醒后,也和馥曼一样,感觉非常好,而且修为有上涨。
五个人一起到了无极峰。
纪临城在洞府里,不知道做什么,无极峰上照顾的门外弟子已经早已经换了人,见到几个人过来赶紧招呼着他们坐到了树下的桌子上,搬出了茶桌等等东西。
“临城在修炼吗?”
小弟子摇摇头,“不知道。”
样子唯唯诺诺的,馥曼放缓了口吻,“你去叫叫他。”
小弟子抬头看了馥曼一眼,低着头小声的说,“弟子不敢。”
馥曼觉得奇怪,这样叫一下有什么关系,不过这门外弟子好像真的很怕纪临城,也不为难他,站起身准备自己去叫纪临城。
天际伸手挡住,馥曼皱眉看着他。
天际摇了摇头,“别去叫。”不管曾经他们形容的纪临城是什么样,但是现在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不想让馥曼多接触纪临城。
馥曼刚要反驳,柳松云也开了口,“坐下喝茶,我们等着临城一会出来就行。”
柳松云刚刚已经泡上了茶,这会倒了茶放到馥曼面前。
两个人都奇奇怪怪的,馥曼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着坐了下来。
而当纪临城出来时候馥曼就知道是为什么两个男人刚刚要拦着她了,也知道了为什么那门外弟子那么怕纪临城。
纪临城从洞府里往这边走,视线似乎是落在几个人身上,又好像只是落在这个方向,他的眼睛乌黑透亮却没有焦点。
而且整个人身上全是冷漠到周围都蔓延出清冷的气息。倒不是冰冷和压迫,就是让人看着就觉得拒人千里之外。
馥曼看着他生生打了个冷颤,手里抬着的茶杯直接晃出了茶,天际伸手接了她手里的杯子,身子侧着一点挡住了馥曼半个身子,馥曼这才感觉周围空气没有那么空洞到压抑。
纪临城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馥曼和程丹婷,“醒了。”
两个人似乎是条件反射猛地点头。
“走。”纪临城转身就往外走。
一行人莫名其妙却还是赶紧跟上。
馥曼和程丹婷都被纪临城弄得瘆得慌,程丹婷紧紧的握着窦逍的手,馥曼站在天际和柳松云两人中间,看着纪临城的背影小声的问柳松云,“他这是怎么了?”
柳松云摇了摇头,程丹婷凑过来小声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纪大哥现在和无涯好像。”
几个人都被她问得楞了一下,不过馥曼摇头了,坚定的摇头,“不像,虽然看起来都是冷冰冰的,不过无涯明显状态不是纪临城这样空洞的冷漠。”
程丹婷听着馥曼这么一说想了想无涯,也对,无涯那时候是让人看着觉得心疼,可不是纪临城这样的看着不敢上前。
纪临城带着几个人出了无极峰,直接祭出了飞行法器,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天际先带头上了飞行法器,纪临城一言不发就带着几个人往一个方向飞。
他们其实每个人都有飞行灵器,这样更省真气,不过看纪临城那个样子几个人也没谁开口说话。
飞行器到了欢羽宗上空,这地方他们很熟,过去的几百年他们和欢羽宗可是经常偷着来杀秦明珠门下的女修。
“纪大哥?”窦逍拉着程丹婷的手,整个身子挡着程丹婷前面,开口问纪临城。
纪临城抬手拢了一个保护层在飞行法器四周,头也没回,“看着。”
人跳出飞行法器,剑祭出来,他手里的剑原本是雪白色的,在他手里似乎在天空中汇集气息,越来越黑,黑到整个剑周边都带着黑色的雾气。
似乎还有电流滋滋的声音流窜。
纪临城表情冷漠,一点波动都没有,一剑斩下去。
“嘭!”“嘭!”“嘭!”
一剑下去,在几人惊讶或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整个欢羽宗被切成两半,而后像是投下了无数威力巨大的炸弹,欢羽宗里无数爆炸声响起。
顿时怒吼声和惨叫声爆炸声四起。
纪临城剑背到身后,天空中飞起无数欢羽宗的长老,看着纪临城都有些惊魂不定,更多的还是愤怒。
“哪里来的狂妄小儿,竟然……”
纪临城又是一剑斩下,说话的长老直接被切成两半炸开,血光四溅,还有丹田碎裂的声音。
周围被溅到血的长老们又急又怒,一时间却被震得不敢上前,那可是一个元婴期的长老,竟然没有还手的余地。
纪临城抬剑直指,“和秦明珠有关系的,这边,没有关系的,那边。”
他的剑指了两个方向,整个欢羽宗都被他的狂妄震住。
三秒,两边几乎是一起动了,欢羽宗那边的长老们联合祭出本命法器使出杀招,天地似乎都要被撕开,天空中黑乎乎的一团拢在纪临城的头顶,里面含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力。
“纪大哥。”
“临城小心。”
纪临城没有回头,一言不发手掌里无数藤蔓疯狂快速的长出裹向欢羽宗的众人,手腕般粗细的藤蔓几乎多到数不清,面前是尖锐的藤刺,而藤蔓间带着明艳的火苗,整个空间都是热的。
他站在藤蔓后方,藤蔓全部自他掌心长出几乎有他一个人几十倍那样的体积,画面看着恐怖得让人心惊肉跳。
惨叫,融化,而面无表情的青年冷漠,一双眼无波无澜。
只是看着她们的惊悚,死亡,消散。
对付不了,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而一边在飞行法器里的众人也被发现,和纪临城一道来的,一开始也想抓了他们做威胁,但是天际在保护层里祭出自己的重剑用了三分之一的法力砸上去,别说波动,那保护层一丝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是几个人放放心心开始认真看欢羽宗众人的惨状。
这就是现实。
残忍而直接。
纪临城之后便是一言不发的开始屠杀,渐渐的欢羽宗开始有人站到了他先前指了和秦明珠没有关系的那个方向,纪临城果然不对那个方向的人出手。
越来越多的人站过去,而下方的欢羽宗的地界早已经看不到出了鲜血以外的任何颜色,而树木染上了鲜血之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
纪临城收手的时候,下方的欢羽宗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血腥味鲜肉在火中的灼烧整个空间都是让人作呕的怪异味道,而天空中另一边的欢羽宗女修们在哭,从此以后,哪里还有欢羽宗,她们是活下来了。可也就是这样了。
这时候居然没有人敢看纪临城一眼。
纪临城回身看向飞行法器里的众人时,几个人都不可控制的颤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而纪临城看着也没上前,只是转身离开。
馥曼紧紧捏着天际的胳膊,天际的胳膊亦是肌肉绷得紧紧的,馥曼的牙齿还在打颤,“他,他要去哪,跟上他。”
天际缓了缓僵硬的身子,催动着飞行法器跟上纪临城。
纪临城的速度不快,天际催动着飞行器尽量快速,不一会变追上了在纪临城身边。
纪临城转头看过来,窦逍双手背在身后虎□□叠死死相压忍住颤抖,笑了笑,“纪大哥,你要去哪,我们一起。”
纪临城对上欢羽宗,在给他们报仇,在给他们找场子,他们知道,他们怕的并不是纪临城,只是刚刚那样的场面,人的本能会害怕。
纪临城稍微偏了偏头。
几个人都缓过来了一点,开口叫他,“我们一起吧。”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