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因为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暮妙戈的唇角干裂得出血,似乎马上就会晕了过去,但是眼神却异常地坚定。她以自己的身体为赌注,誓要让自己得到自由。
可是少儿朗,帝王心。
逸宁殿中,凤倾逸平静地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卓公公站在他身旁,不时打量自家主子的神色,好在没有什么异样,他松了一口气。只是凤倾逸的心里有多波涛汹涌,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时殿外有人闹腾,好像是侍卫和几个宫女吵了起来,凤倾逸抬起头,犀利的眼神扫向殿外。卓公公心下一跳,赶紧说道:“奴才这就出去看看,皇上稍等。”说完,就像兔子一般冲出宫殿。
殿外几个宫女正和侍卫扭成一团,看似是昭仪殿的几个宫女。卓公公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让几个宫女安静下来。“昭仪殿的,何事在此大声喧哗,皇上正在处理政务,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他的话让几个宫女面面相觑,最终香鲤镇定下来,站起来向卓公公行了一礼,回道:“若非事情太过于紧急,我们是万万没有那个胆子来惊扰圣驾的。只是昭仪娘娘已经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情况很不乐观还望公公向皇上禀报一下,说明情况。”
卓公公一扫手中浮尘,用尖细的嗓子说道:“就算皇上知晓情况,他也不会摆驾昭仪殿的!是国事重要,还是后宫重要,皇上自会知晓轻重,你们就别做这些无用的事了!”
“可是公公,娘娘她已经——”
“昭仪娘娘什么情况咱家不知道,咱家只知道皇上国事忙完后,咱家才敢前去通报于他,多余的话咱家就不说了,有这点时间来这里胡闹,还不如回去看看你家娘娘,这风霜露重的,染了地上的寒气那可就不好了。听一声劝说,你们快回去吧!”香鲤还没有说完,卓公公就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卓公公,那是皇上的妃子,是昭仪娘娘,就不能破例这一次吗?”纺芝壮着胆子上前,声音软软糯糯。
“这事啊,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后宫是非多,咱家可不好,开了这个先例。”
见卓公公没有丝毫的动容,香鲤急了,上前一步,倾身下跪,“卓公公,就劳烦向皇上通知一声吧,娘娘她怕是,真的不行了!求公公开恩,通报皇上!”
“昭仪娘娘医术超群,普天之下,众所周知,说她不行了,真是笑谈!”
“可是公公,”香鲤抬起头,大声地吼道:“如果一个人不想自救,再厉害的医术都没有用!”
“嘎吱!”就在卓公公准备让侍卫将这几个丫头赶走的时候,他身后的宫门嘎吱一声开了,香鲤等人向那边望去,之间凤倾逸正站在宫门之中,眼神晦暗不明。卓公公吓得赶紧上前一步,走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凤倾逸面前,谄媚道:“皇上莫要生气,奴才这就去把那几个丫头轰走!”
“不用。”他刚说完,凤倾逸就罢了罢手,沉声拒绝。说完后走下殿梯,站在跪在地上的五个宫女面前,居高临下认真地看着她们,说:“起来吧,带我去看你家娘娘。”
刚听到他的话,几个宫女的喜色就露于表面,站起来带着凤倾逸向昭仪殿走去。一路之上,众多宫人面露惊讶地看着她们,却碍于皇上在此不敢放肆。待到昭仪殿后,宫殿之中安静了然,想比起其他喧闹的宫殿,这里真的是死气沉沉。宫门是开着的,入目,便是暮妙戈那清瘦的背影,依旧处在上次她跪着的地方,纹丝不动。像一朵盛开在空中的白莲,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倒在地。然而她却没有倒下,只是强行用着意志力让自己跪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是让她明白,她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心下一痛,脚下却再也没有力气抬起。
倒是香鲤唤了一声,“娘娘,皇上来了!”
暮妙戈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她们。好在他还是来了,她想,至少没有她以为的那般狠绝。
凤倾逸见到这样,只得踏着殿前的石梯走进宫门之后,来到她面前。静静地俯视着她,不着一语。他不喜欢这样的注视,每一次,多少次,他都只能站在这殿中的院墙上,看她的一举一动。看她用着极其纯真的笑脸和司徒九都、纳兰洺笙谈笑风生,一如他刚认识她的时候,两个人在山洞里相处一样。可是现在,一面对他,她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刻意、小心翼翼。他不知道为何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居然如此着迷于注视她。
“皇上这么久不说话,是在考虑如何用什么样的理由将臣妾驱逐出皇宫吗?”见他不说话,她平静地开口,唇中含有浅浅的笑意,声音很沙哑。不过就是这很小的声音,也能轻易地使凤倾逸震怒。
“当真要如此逼迫于朕吗?你——”这个时候,凤倾逸已经找不到话来说暮妙戈,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没有戴面纱的她,现在看起来非常苍白,一向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红得像只小白兔。
她冷声打断他的话,“如果皇上不是来让臣妾离开皇宫的话,还皇上还是不要说话了吧,皇上的话,臣妾听在心里,很是疲惫。”
“暮妙戈,你如此用你的身体安危为代价逼迫于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他的眼里,有一抹淡淡的悲伤,不过因为掩藏得很好,暮妙戈看不到。“不要企图威胁朕,那代价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凤倾逸!”她的声音陡然变大,却只有那么一声,随即忍住眶中的眼泪,狠绝道:“我宁愿用死来换取一刻钟的自由,也不要成为你襟下的囚奴一辈子!”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了静止,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极其诡异。香鲤等人站在殿外不敢向前一步,大气也不敢出。暮妙戈的倔强,凤倾逸的愤怒和复杂,在这一刻相撞得那么激烈。终于,凤倾逸选择向她妥协,从腰间拿出一块镀金玉牌,用大拇指反复摩擦着上面刻着的“玉临”二字,似是在犹豫。过了许久,他才把玉牌递给暮妙戈,说:“你的妃位我不会削掉,有了这块玉牌你可以随意出宫,在宫外,我会给你安排一处行宫。”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卓公公惊讶地看着他递给暮妙戈的那块玉牌,想要上前提醒他那块玉牌的重要性,却被对方一记犀利的眸光闪过,卓公公这才沉默着不说话。暮妙戈也在心里犹豫要不要接下凤倾逸给的这块玉牌,片刻后,才慢慢地伸出手接过。对于她来说,这边够了,何患无多?
凤倾逸手里一空,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她,相隔有这么远。于是他不再和她对视,绕过她向殿外走去。而就在刚到殿门时,就听到香鲤她们的尖叫,“娘娘!”五个人绕过他向身后跑去,他回头,就看到暮妙戈清瘦的背影跌倒下去。好在几个人及时跑过去抱住她,向屋内走去。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看她。他知道,这已经是她走到极限的状态了,也许这一刻,她最不想让陪同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
暮妙戈这一晕,又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香鲤不敢多有耽搁,直接出门找了御医。凤倾逸吩咐卓公公跟上他,去太医院找最好的太医过来。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踏进她的屋子,其她人看着他,纷纷让开道来。他走到她的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原本缨红的红唇现在看起来有些泛青。待继续望去,她的手还紧紧握住他给她的那块玉盘。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笨丫头”,然后将她散落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开。青黑色的胎记安静地贴在脸上,和她的人一样安静,同时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不安分。她很丑,却是丑得让所有人都心疼。纳兰洺笙为了救她,可以不顾家族颜面甘愿娶她为妻,司徒九都为了她,竟然也要进宫出面请见。就连李连生,那个为了他背叛自己的国家的一个人,也在自己接她入宫的那一天,劝说自己不要伤害她,她就是有如此大的魔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为了她屡开先例。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他在利用她的事实,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才如此决然地想要离开皇宫。
等到太医到来后,凤倾逸才回到自己的宫殿之中,卓公公命人在殿里点上一盏醒神香,上前替他研磨。见到凤倾逸脸色没有什么异常后,方才问道:“皇上,玉牌可是先皇传给您的,您这样贸然把它给昭仪,这怕是不妥吧,会不会太草率了点?皇上,恳请三思。”
“罢了。”凤倾逸拿起毛笔,立于纸上,却怎么也下不了笔,“给就给了,莫要再说!”说完后,运笔之处,行云流水。
写完之后,他想起了什么,从书案中拿出一沓书稿,为首在上的正是暮妙戈在他大婚之日所写的诗词。她清秀的笔迹,有力的楷体,写出的诗却是那么地悲恸。而那平声的韵脚,和她淡然清风的行事作风无二。
不堪回首往事稀,浮生三千梦成痴!既已成痴,唯叹黄花落!她所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可她又是那么地决绝,宁肯苦了自己,也不要向他服软。想到这儿,他将书信放在一边,对卓公公说道:“你把坐落于京城城东的那座行宫收拾出来,等昭仪病好之后,就将她送出宫去。”
卓公公点头称是,接了命令就出去办事去了,只留下凤倾逸一人在偌大的逸宁殿中沉思。
昭仪得到皇上的随身玉牌,可是随意进出皇宫,这在京城之中又掀起了风波。茶余饭后之时,谈及最多的就是这位花昭仪,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将当今圣上迷得神魂颠倒。一时间京城官家子弟中掀起了学医的风潮,有女儿的人家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可以学习医道的学堂。
而被讨论的对象暮妙戈则昏迷不醒地躺在昭仪殿的床上,床边站立着许多太医,语不休止地讨论如何治疗暮妙戈。正在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门外传来侍卫通报:“恒亲王世子和秦王府郡主到!”
司徒九都和秦可知一进门就看到一群太医围着床站着,秦可知上前,将那些太医拨开,“你们别在这里围着,空气无法流通,小姐她会呼吸不畅的,你们快走开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