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双手环抱,低头道:“臭丫头,如今你打算如何?”
柳初颜苦笑,她叹了一口气:“能如何?先去看看吧。”
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的府邸门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窈窕的腰肢轻轻摇摆,极品的红色绸罗丝裙水光潋滟,乌黑的凌云髻上,珠翠闪闪。她拿着一把小团扇,走起路来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完全没有家里死人的悲戚。
一个仆人蹲下去,她伸出八宝珍珠串成的金缕鞋刚要上车,柳初颜叫住了她。
“柳姑娘,花公子,你们来了。”双儿见清来人,倒也不卑不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轻轻俯身一礼,完全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柳初颜只感觉阵阵香风扑鼻,有些熏的她头晕眼花,连带着眼前的人也看不清。她定了定神,笑容里透出些悲戚,仿佛在看一位从未相识过的陌生人一般。
“我该称呼你双儿,还是双双?”
双儿轻摇着团扇,烟波流转,嘴角噙着丝掌控一切的微笑:“柳姑娘此言差矣,双儿和双双,虽差一字,但却是天壤之别,柳姑娘切莫要称呼错了。”
花无上眼一翻,用眼尾的光一扫,不悦的“切!”了一声。
双儿见状,也不计较,抬手招呼身旁的一个小丫鬟,瞥了瞥马车,小丫鬟会意,从马车上拿下了一小袋锦囊出来。
“柳姑娘,这是事成之后答应给予你的佣金,你可要收好了。”双儿的手抚过脸颊,笑得十分灿烂。
柳初颜淡淡的瞟了一眼,眼神直视那鼓鼓囊囊的蓝底梅花的布袋,她冷冷的笑了一下,并未接过。小丫鬟转头向双儿求助,双儿眼神示意她放在了地上,再此行了个礼,微笑得体道:“那柳姑娘,花公子,双儿就此别过。”
转身走了几步,柳初颜唤住了她。
“双儿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双儿悠然自得的背影霎时一顿,向前迈的步子也收了回来,停在原地,但并未回头。
柳初颜葱白似的手指卷上胸前一股墨锻般的长发,一边无意识的摇着,一边来回踱步,像是在自言自语,却保证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有一位丈夫,千里迢迢来首城寻找他的妻子。一位与她妻子关系十分要好的女孩儿告诉他,他的妻子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人逼死的。”
“丈夫十分愤怒,于是女孩儿抓住了这一点,开始给他灌输杀人计策。”
“丈夫混进了李府,百般思索着适合下手的时机、又能摆脱嫌疑的妙计。此时却恰巧听说了尚书之女冥婚当晚,打更人撞鬼而一病不起的巧合。”
“于是这位丈夫将计就计,穿上了一身艳红的喜服,戴上了血肉模糊的面皮,伪装成冤魂不散的鬼妻。”
“终于,府中上下人心惶惶,那日,他躲进李元霸的房中,不料李元霸胆小如鼠,竟直接被活活吓死。”
“然而,李元霸之死,并没有让女孩儿解恨。她开始怂恿这位丈夫,把魔爪伸向了两位不知是无辜还是有罪的老人。”
“再后来,那位丈夫死了,被女孩儿杀死的。”
“而那女孩儿,也跟着自杀了。”
“大伙都说,这是情杀,是这女孩儿妒忌那位死去的妻子,又或者是得不到这位丈夫的心。”
“但其实,这个女孩儿,真正深爱着的却是这位丈夫的妻子。”
“妻子并没有死,只是利用女孩儿对她的爱,摆脱了自己的丈夫,又借丈夫之手,杀了自己的情夫,又利用催眠之法,让女孩儿自杀。”可谓一箭三雕。
静,所有的人仿佛都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呼吸,只是停下动作,定定的望着她。
柳初颜却是目光如炬,定定的望着双儿僵直的背影。半晌过后,双儿回过头,苍白的脸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减,十分从容:“柳姑娘,你的故事十分精彩动人,但我确实听不懂。”
花无对整件事也猜得七七八八,听她这样娓娓道来,胸中不明的地方豁然开朗,这臭丫头,确实很聪明。
柳初颜和双儿直直对视,夏日之风微凉,吹的两人的头发都遮住了眼睑,挡住了逐渐笼罩上来的黑夜的步伐。柳初颜轻轻拨开头发,悲戚的眼中都是苦涩:“当然,丈夫已经死了,女孩儿也死了,从一个死人身上,无法证明她生前是否被催眠过。”
抬头再次望向双儿,无力的感觉冲刺着她的全身,仿佛自己的脚被生生钉在了地上,再也迈不出一步。
“也无法证明,你是否学过催眠。”
眼前的美艳少妇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红粉骷髅,詹泽天和允诺都被她的外表所迷惑,或许他们都爱得太深,就连她那颗毒如蛇蝎的心也是爱的。
詹泽天也许到死也没明白,他深爱的妻子其实就是一个贪财狠辣的女人,不过这也是一种幸福,保持着最美好的想法,至少死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怨念。在他的世界,妻子依然是贤惠爱自己的,因为没有人知道,这几年来,他的妻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至于那个允诺,她有着最无颜惋惜的容貌,有着最残忍的手段,无奈还是要落入一个成为棋子的悲剧。或许双儿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恶魔,允诺甘心成为她口中的食物,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柳初颜摊开白净的双手,没来由一阵悲苦,就算她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又如何?
她不是官,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对于这些丑陋恶心的人,她也只有无力的叹息。如今自身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双儿莞尔一笑,再次俯身行礼,然后施施然的上了马车,马车响了一个畅快的鞭花,扬长而去,就像鸟儿终于挣脱了牢笼,鱼儿吃掉了饵食挣脱了鱼钩,从此她将无拘无束。
柳初颜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队,背脊猛然一个机灵,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曾明明都陷入过死地,本以为绝无逢生之路,却还是鬼使神差活在了这里。如果说没有神灵在上,那她的出现又是怎样的一种契机?
宽敞偌大的马车上,想起柳初颜那个聪明的女人,双儿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团扇遮住了半面,气氛一同变得诡异。“柳姑娘,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她的笑容加深,连带着诡异的眼神缓缓的眯起。
马车已经渐行渐远,远到柳初颜注视的焦点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花无捡起地上的布袋,嘿,还挺沉的,至少这一趟还有有些甜头可占,算没白来!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抛在空中把玩,心里畅快之极,至少这个臭丫头现在没有别的事情忙活了,想来他们的赌约……想到这里,花无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该走了。
柳初颜自从接手生意以来,还真没遇到如此憋屈的事,查到最后,竟是幕后真凶一手策划,而自己却做了一枚推动故事发展的棋子。这是不是贼喊抓贼?而自己,算不算是助纣为虐?看看白净的双手,此时仿佛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污垢。
突然感觉额头上一疼,花无白了她一眼,讥诮道:“尽人事听天命,走吧!臭丫头。”
柳初颜老脸一黑,这臭小子竟然对她动手,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她趁着花无淬不及防,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疼得花无龇牙咧嘴。柳初颜扬起一抹快意的笑,掉头离去。
这又凶又臭的臭丫头!今晚一定让她好看!想归想,花无的双腿可没闲着,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金色的夕阳努力释放着最有一点余热,夜的寒凉笼罩上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黑影的尾巴后,徐徐走出一个粗壮的人影,凌厉的半长头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隐隐可见又一条细带子的黑眼罩。麦色的肌腱线条流畅有力,右臂上有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铁刺般的马甲后,黑色的披风把他的身条显得颀长神秘。黑影的神色冷峻肃穆,唯一的眼睛带着些许金黄的迷蒙,只是深邃的可以洞穿一切。见到二人打打闹闹离去,黑影也迅速离去,飞过几条街道,闪入一座大宅子。
宅子的大门上高悬着景府的牌匾,赫然正是当朝宰相景宗则的府邸。
黑影一路走过,朱檐碧瓦掩映在苍翠的松柏之间,雕栏玉砌相伴于藕花水榭之畔,亭台楼阁都不是一般的恢弘大气,哪怕是常用的木材,也都透着隐隐的贵雅之气。
从进门到长廊,都有丫鬟仆人在忙碌着布置晚膳和掌灯,见到来人,纷纷侧立一旁,躬身行礼。
来人却目不斜视,直接绕过重重翠花拱门,进入了后院的书阁。
暖暖的灯光透过冰蚕丝的纱窗发出莹白的冷光,让秋后的余热也慢慢有些凉意。书阁里,空空的四角点着缠枝云凤的镂花铜灯,灯芯是由上好的薄荷香浸染,燃起来的时候自带清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