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主微微一怔,随即皱眉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姜乙温柔地笑笑:“怎么?长姐不欢迎我来吗?”他转向晏三思:“姐夫,我和长姐还有几句家常事要说,劳烦姐夫避一避了。”
晏三思当初垂涎清河县主美貌才跟她搭上了手,这些日子早就被她那善妒暴戾的性子搅的心烦意乱,巴不得离她远些,因此忙不迭点了点头,自个儿出府快活去了。
清河县主嫌恶地瞧了眼他离去的背影,转向姜乙问道:“你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有什么事儿?”
姜乙慢慢打量着她,笑道:“我已经调任回了南京,现在要在南京兵部任职。”
清河县主面上似有讶异之色:“父亲不是说了,让你即刻返回岭南...”
她说着又是一顿,冷哼一声道:“还是为了那小贱人?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耗尽自己的前程为她奔波。”
她越说越怒,抬起的尖细指尖几乎要戳到姜乙的脸:“我告诉你,她现在可是臣妻,堂堂的正二品夫人,你再敢打她的主意,就算是父王也保不了你了!”
姜乙眼眸幽暗,望着她微微一笑:“长姐多虑了,我留在金陵,只是因为我想留在金陵。
清河县主对这个弟弟的性子多少有几分了解,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没有转圜的意思了。
她尽力缓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惦念她多年,你若是有能耐成王成侯,咱们权势够了,就是强要了她又何妨?偏偏你如今只是个镇国将军,连王储子都不是,咱们拿什么和人家去争去抢?”
她想到自身的难处,也难得的敛了满身的戾气,叹气道:“咱们是嫡出的不假,但母妃到底是继室,又是父王强娶了寡嫂生下来了,背后嚼舌根子的人能少了去?老大虽然病弱,却是正经的原配所出,母妃这些年也失了父王的宠爱,等父王百年之后,老大继位,平乐郡王府哪有你我的容身之所?”
姜乙哈哈大笑:“说来说去,长姐还是怕失了现在的富贵日子,难怪你嫁进齐国府之前拼了命的搂钱,也不怕和齐国府翻了脸。”
清河县主狠狠地瞪他一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现在咱们明面上瞧着风光,但以后却是没着没落的,我能不多担心这些?如今按辈分算,你是她舅舅她是你外甥媳妇,你要是不想被人指名道姓地骂有悖人.伦,就给我熄了你那腌臜心思!”
姜乙古怪地笑了笑:“有悖人.伦?这难道不是咱们家学渊源吗?”
清河县主微微语塞,平乐郡王还在孝期就强占了寡嫂的身子,逼得现在的郡王妃不得不二嫁,她自己和嫁人之后又和大伯通奸,现在姜乙又心心念念着继外甥媳妇,简直是一团乱麻,说是家学渊源还真不为过。
姜乙瞧了眼她的肚子,凑近了道:“况且...长姐有资格说我吗?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再清楚不过。”
他眨了眨狭长秀丽的眼睛,像是三月的桃花水慢慢漾开:“我是浪子,你是荡.妇,咱们谁都别说谁。”
清河县主面色一冷,唇边泛起个略显狠厉的笑容:“是,我是荡.妇,比不得你瞧上的那个贞洁干净,对晏和一心一意的,如今连孩子都有了,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他纤秀的手紧捏了起来,手里的茶盏子炸裂开来,嘴角头回沉了下去,声音带着沉沉的凉意,有一种异样的颤音:“她有孩子了?”
她有孩子了,却不是他的!
清河县主却不怕他,冷笑道:“是啊,成亲嫁人,生儿育女,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道你还指望她为你守身如玉不成?”
她忽然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瞧我这记性,她对你避之唯恐不及,和晏和又是蜜里调油的,凭什么要为你守着?”
她听说重岚有孕,本来是又惊又怒的,但见这边有个比她更痛苦的姜乙,心里有畅快了不少,她素来以见别人的痛苦为乐,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姜乙抬起被茶盏碎片割裂流血的手半遮着眼,血滴滴答答地从他清秀俊美的面颊上滑了下来,别样凄厉。
他掩着半张脸,却募得笑了笑:“怀孕了又如何?不是还有流产这个说法吗?”
清河县主古怪地看着他:“我现在是真奇怪,你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
姜乙放下手,露出微微泛着粉红的桃花眼,微微笑道:“爱到了深处,却求之不得,跟恨也没什么分别了。”
清河县主满是不解:“以你的身份,绝色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就偏偏瞧着她好了呢?”
姜乙微微一笑,极潋滟明媚:“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上辈子是夫妻,只是奈何桥上,她比我多喝了一碗孟婆汤吧。”
清河县主漠然看他,对她来说,什么情什么爱那都是话本子里的笑话,男人是满足她欲.望的物件,只有瞧得顺眼和不顺眼的分别,就连晏三乐,那也不过是她瞧着比晏三思有本事有能耐,这才青眼有加。
他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你想要齐国公的位置,我想要他身边的那个人,只要晏和死了,她再没了孩子,这一切都容易的多了,你觉着呢?”
清河县主定定地瞧着他,颔首道:“你说的是。”
他笑了笑,竟准备起身告辞:“既然咱们目地一致,这事儿就好办的多了。”
清河县主等他走远了,才张嘴让身边伺候的丫鬟进来,转头问道:“二老爷在哪?”
那丫鬟面带惶恐,低声答道:“回夫人的话,二老爷在...在陈姨娘屋里。”
清河县主冷笑一声,闭目想了想,忽然一指身边长相最娇媚身段最窈窕的侍婢玉丹:“你去找二老爷吧,想法子把他拖到明天早上再回来,要是他早回来一刻,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玉丹诺诺应是,颤着身子转身去了。
清河县主扶着侍婢的手起身,淡淡道:“在院里呆的闷得慌,套上马车咱们去陪嫁别院住一晚。”
她顿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大老爷正在当值,想法子不着痕迹地把他请过去。”
......
重岚听到这个消息,缓了缓才回过神来,惊喜道:“皇上真的赏了咱们一栋府邸?”
晏和难得起了打趣她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过去:“你好歹为皇上赚了这么多银钱,购买十好几栋宅院了吧?她不过还你一栋,有什么好高兴的?”
重岚鄙夷道:“要是咱们自己买的宅院能正大光明地搬出去住,就让我一次卖个十座我也愿意,可惜不能啊。”
她抚掌笑道:“这下可好了,终于能搬离这个事儿堆。咱们什么时候走?”
晏和随口道:“约莫一个月就能搬出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够她做些准备的,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喜,偷笑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皇上为什么要突然送你府邸,你真要出去打仗了?”
晏和颔首:“本来我只有五六分的猜测,现在瞧着皇上又是赏银子又是送府邸的,差不多能确定□□分了。”
重岚陡然不想说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能把这宅子送还回去。
他轻轻揽着她,柔声道:“这是我的职责,为了能安稳常伴你左右,我不得不去。”
重岚也知道他的道理,男人得有本事就会担起相应的责任,他可是齐朝的战神,成天拴在后院里也不像话,她心里头还是闷闷的,嗔道:“这仗怎么说打就打了?”
晏和摇摇头:“皇上心里早就有数了,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谁都不说的。”
重岚叹了声:“皇上越发有一代明君的风采了,你什么时候走?”
他倾身亲了亲她的唇角:“现在还不急,至少得等到咱们搬进新宅院以后。”
猜到了要打仗的事儿,两人格外珍惜在一处的时候,晚上恋恋不舍地温存到半夜才睡下,早上起来难免恹恹的。
晏和赶早府府衙当值,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黄米糕走神,直到清云匆匆来报,满脸是笑地道:“少夫人,重姑奶奶和重二少夫人过来瞧您了。”
重岚先是一怔,随即惊喜地抬起头来:“姑母和二嫂,她们怎么来了?快请快请。”
她话音刚落,重姑母就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还不是老大和老二听说你怀孕的消息,两个大男人又不方便过门来瞧你,便三请四催让我们来看你了。”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郑昭对着她点头笑道:“三妹妹。”
重岚笑着还了礼,又鼓着脸颊无奈道:“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我明明昨天才告诉府里人的。”
重姑母笑着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当娘的快五个月了才知道自己有孩儿,你孩子生出来还不得笑话死你。”
重岚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方便说,只能瞠大了眼道:“他敢?!我十月怀胎辛苦把他生下来,要是敢笑我,就让他爹往死里揍他。”
众人都笑了起来,晏老夫人那边听说重岚娘家人来了,还特地派人过来叮嘱她要好好待客,留客吃饭,显然是给足了她脸面。
重姑母感慨道:“都说孩子金贵,这话真不假,瞧瞧你婆祖母原来是如何待你的,现在真是恨不得把你捧上了天去。”
重岚笑着摇摇头:“我只可怜我一个大人,还得托个未出生孩子的福。”
三人又是一阵笑声,重岚见重姑母面上虽然带笑,但眉宇间隐有愁绪,频频向外张望,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心里奇怪,故意半打趣着问道:“姑母往外瞧什么呢?难道外面开花了不成?”
重姑母听她问完,整个人沉默下来,重岚还以为自己无礼触到了她的伤心事儿,忙要转了话头:“咱们晌午吃什么?雪天在南边给我送来了不少海货,可惜我现在都吃不了,回头你们都拿去分了吧。”
重姑母顿了顿,苦笑着摆摆手道:“你也别忙着转话头,咱们一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想你怀着身孕,怕你还为这些个烂事心烦。”
重岚正要说话,却是那边的郑昭先开了口:“娘,你就照实说了吧,这么吞吞吐吐独自愁着不是让三妹妹更揪心?”
重姑母一瞪眼,作势欲打:“你这死孩子...”她想了想,又挥退了周遭的下人,叹息道:“是浩哥儿的事儿。”
她是爽利人,既然开了话头干脆就一气往下说了:“前几天浩哥儿和几个同窗去南山那边办诗会,本来一群人吟诗作对都好好的,不知怎地,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然后一头扎进旁边的池子里,半天没冒头,浩哥儿当时傻眼了,又救人心切,便和几个同窗跳下水救人,那女子正好给他捞了上来,可没想到...这下就吃了人的算计。”
重岚见她说胡的时候紧紧攥着帕子,显然已经怒极。
重姑母冷笑,面上满是恨铁不成钢:“我打小就提醒浩哥儿要提防那些心怀不轨的女子,没想到这回还是着了道儿,也是他自己蠢,读圣贤书读成了个榆木脑袋,也不想想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偏偏他开诗会的时候就有人闯进去了!现在可好,她哭死哭活地说清白已毁,要让浩哥儿负责,我看他还敢不敢做烂好人!”
她说着顿了下,重岚忙上前给她抚胸顺气,又端了茶水过去,她喝了几口热茶才觉得好些:“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这般算计我也认了,谁咱们自己没防住呢?大不了纳回来丢到一边,可,可那女子...”
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是老大家的四姐儿!”
重柔?重岚这才大吃了一惊,她想到郑昭结婚那日对重柔的敲打,看来是没起什么作用,她自责道:“早知道那日我就不该顾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要是跟她挑明了说,也不会落到今天...”
重姑母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了又能怎么样?瞧瞧她和老大的那个德行,口口声声说我要是不给她个名分,她就撞死在我们家门口,我呸,她死了最好,死了才清净呢!”
重岚听的一阵头大,这事儿确实难办,重瑞风肯定是要拿这事儿借题发挥,郑浩是马上就要考科举的,断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毁了名声,但要是让重柔进门,郑家以后还有宁日吗?
她想了想,又小心探问道:“那...那姑父和郑老夫人呢,他们怎么说?”
重姑母一脸神伤,垂头不语,郑昭主动接过了话头:“爹虽然不愿意让四堂妹进门,但也知道是大房有心算计,也没苛责娘,倒是祖母...”
她犹豫一下,叹口气道:“口口声声说娘没安好心,要拿他们郑家的子孙贴补重家的闺女,还硬逼着爹出妇,幸好祖父出面才算压下来了,但明里暗里的指责却少不了。”
重姑母冷笑一声:“她这些年对我的指责还少了吗?了不起我出了郑家门,把这些年贴给他们家的陪嫁清算一番,然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要不是惦念我那几个孩子,谁还稀罕他们郑家媳妇的名头不成?!”
重岚一惊,忙拦着她道:“姑母,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你要是现在出了郑府,那就等着大伯他们来看笑话吧!”
重姑母深吸一口气,满面疲倦,声音喑哑:“我也不想如此,但事儿真把人逼到了那个份上,就由不得我想不想了。”
她用力一拍桌案,冷笑道“老大个不要脸的,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姑表之亲,我呸,大不了我豁出一条命去,也绝不会让四姐儿进门!”
重柔再嫁之事暂且不论,就依着她的品性,不管为妻还是为妾都不是家门之幸,现在眼看着重瑞风和她就是奔着正室的名头去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仔细把现在的利害想了想,犹豫道:“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重姑母眼睛一亮,直直地盯着她:“你有法子了?”
重岚叹口气道:“馊主意罢了。”
她细细分析道:“如果只是四堂妹一个人,肯定也翻不出大天去,坏就坏在有大伯在他背后兴风作浪,又是蹿腾又是传谣言的,这才是□□烦。可掉过头来想想,要是咱们拿捏住了大伯,四堂妹这事儿不就无碍了吗?”
重姑母若有所思,但又泄气道:“老大那人奸诈,咱们怎么拿捏啊?”
重岚淡淡道:“那就只能设套让他往里钻了。”她说完摇了摇头,无奈道:“不过这法子也只能救一时的急,只要大伯和四堂妹还在一日,就得还防着他们兴风作浪。”
重姑母若有所思,急匆匆告辞回家找郑姑父商议了,郑昭留下来陪着她说话:“家里的丑事,让你见笑了。”
重岚道:“又不是姑母的错儿,大伯心术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上下打量几眼郑昭,干咳了声,小心问道:“二嫂...额,和我二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