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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9话:密谋借兵(1 / 1)

吴三桂送走了李自成差来犒军与劝降的两位使者以后,一方面作应战准备,一方面命令两位文职幕僚代他拟一封书稿,表示他绝不向李自成投降,他要为大明尽忠。

这封信送往北京以后,他知道必然会激起李自成的大怒,战争将是不可避免。所以他一面探听李自成的出兵消息,一面加紧探听沈阳的动静,准备向清朝借兵。

同时他下令日夜赶工,修补了西罗城城墙的缺口,又将守卫宁远城的大小火器运到山海关的西罗城中。明朝在宁远存放有两门红衣大炮,曾经在一次抵抗满洲兵围攻宁远时发挥了威力,使努尔哈赤受了很大的挫折。

曾经传闻努尔哈赤在指挥攻城时受了炮伤,死在回沈阳的路上。虽然只是传说,努尔哈赤实际是患了瘩背而死,但是努尔哈赤在指挥攻宁远城时,由于城上炮火猛烈,满洲兵死伤惨重,努尔哈赤被迫退兵,确实是事实。在松山战役之后,清兵很快蚕食了宁远附近的大小城堡,但一直攻不进宁远,就是因为宁远有较多的大炮,清兵曾经在城下吃过大亏。如今在西罗城上修筑炮台,架好了红衣大炮。

吴三桂备战的第二件重要工作是补充人马。随他入关的百姓人数不过十万人左右。当初为着夸大功劳,也为事后向朝廷要钱,虚报为五十万众。这十万多人的内迁百姓,分散安插在关内附近各县,生活尚未安定,与本地百姓也存有种种矛盾,需要留下青壮年人照料入关的老弱妇女,照料生产,照料安全。在匆忙中能够抽调几千人补充军伍就不易了。

所以吴三桂准备保卫山海城的将士,总数只有三万多人,虚称五万。他听说李自成的东征大军号称二十万,纵然减去一半,也有十万人,也比他的关宁兵多出一倍还多,不可轻视。他连夜派人,将驻守在永平的人马全部调回山海关。又召集一部分亲信将领和幕僚,还约了本地的几位士绅,连夜开会,商议向清朝借兵的事。

在商议时,大家几乎都是恭听平西伯的慷慨口谕,不敢随便说话。吴三桂说道:“事到如今,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们都誓做大明忠臣,为先皇帝复仇,为大明恢复江山。向清朝借兵,帮助我朝剿灭流贼,只是一时权宜之计。自古一国有难,向邻国求援,恢复社稷,例子不少。今日在座的各位文官和地方绅耆,都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武将虽然读书不多,可也听过戏文。春秋战国时候有一个申包胥……”

他怕自己记不清,望一眼正襟危坐,肃然恭听的本地最有名望的士绅,也是唯一的举人余一元,问道:“那个为恢复楚国社稷,跑到秦国求救的,是叫申包胥吗?”

余举人恭敬回答:“是叫申包胥,这个有名的故事叫做申包胥哭秦庭。还有……”

吴三桂问:“还有什么人?”

余一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敏感,也许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忽然想到石敬瑭这个人物,但是他蓦然一惊,想到在目前的险恶局势中,一不小心说出来一句错话就会遭杀身之祸。

赶快改口说:“方才恭闻伯爷深合大义之言,知道关宁五万将士在伯爷忠义感召之下,兴师讨贼。山海关与附近各州县士民,不论智愚,莫不人同此心,竭诚拥戴。后人写在史册,将称为关门举义,传之久远。伯爷提到申包胥向秦国乞师,一元以为申包胥不能专美于前,伯爷向清朝借兵复国,也就是今日的申包胥。”

吴三桂点点头:“余举人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说的极是。本爵决计向满洲借兵,也是效申包胥向秦国乞师。”

他略停一停,为着消释本地士绅疑虑,接着说道:“我是向满洲借兵,决不是投降满洲。满洲决不会来山海关,我也决不会让满洲人往山海关来。这一点请各位士绅务必放心。”

一位士绅胆怯地问道:“请问伯爷,满洲人将从何处进入长城,与我关宁大军合兵一处,并肩戮力,杀败流贼?”

吴三桂说道:“崇祯年间满洲人几次向内地进犯,都是从中协或西协选定一个地方,进入长城,威胁北京,深入内地,饱掠而归。这些事情,余举人都是知道的,是吧?”

余一元回答:“谨回伯爷,一元因近几年留心时事,大致还能记得。满洲兵第一次入犯是在崇祯二年十一月间,满洲兵三路南犯,一路进入大安口,一路进入尤井口,又一路进入马兰谷。这三个长城入口都在遵化县境。”

“满洲兵第二次入犯是在崇祯十一年九月,一路从青山口进入长城,一路从墙子岭进入长城,都在密云县境。满洲第三次入犯是在崇祯十五年十一月,仍然是从密云县北边的墙子岭进入长城。以上三次大举南犯,都是从遵化和密云境内进入长城。”

吴三桂频频点头,望着大家说道:“好,好。余举人不愧是山海关的饱学之士,留心时事。根据我们接到的确实探报,清兵已经从沈阳出动,人马众多,大大超过往年。这次统兵南下的是睿亲王多尔衮,他由辅政王改称摄政王,代幼主统摄军政大权。我们还探听到一个十分确实十分重要的消息,对我军在山海城讨伐流贼这件事……,余举人你刚才说了四个字,怎么说的?”

“我说载之史册,将称为关门举义,传之久远。”

“对,对。这一个确实消息,已经是铁板钉了,不再有变。满洲摄政王的进兵方略还同往年一样,对我山海军民的关门举义十分有利。”

吴三桂看见士绅们的脸上还有不很明白的脸色,又向大家说道:“摄政王已经决定从中协、西协寻找一个口子进人中原,先占据一座城池,作为屯兵之处,然后进剿流贼,攻破京师。”

他顿了顿,忽而提高声音说道:“本爵誓死效忠明朝,与流贼不共戴天。”

在座的文武要员和地方仕绅,一下都被吴三桂的忠孝之情打动。

“三桂虽然是一介武将,”吴三桂接着说:“碌碌不学,但是人非草木,岂无忠孝之心。自从流贼攻陷北京之后,三桂深怀亡国之痛,也痛感丧家之悲。我今日约请各位前来,为的明告各位,我决计率领关宁将士与流贼一战,义无反顾。”

吴三桂环顾左右,见举座皆摒息敛声,静待下文,便接着说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要借多尔衮的刀,砍李自成的脖子。今日就差遣得力将领,携带借兵书子,在路上迎见清朝摄政王,陈述我朝向清朝借兵复国之意。说明我这里诱敌深入,使中协与西协没有流贼防守,以便摄政王率领清朝大军顺利进入长城,使李贼顾首不能顾尾,前后同时苦战,陷于必败之势。只要一战杀败李贼,收复神州不难。”

士绅们认为平西伯的谋略合理,大家肃然恭听,轻轻点头。有一位绅士大胆地问道:“请问伯爷,崇祯皇帝已经身殉社稷,万民饮恨。与清兵合力收复北京之后,如何恢复大明江山?”

吴三桂回答:“先皇帝虽然殉国,但是太子与永、定二王尚在人间,太子理当继承皇位。”

“听说太子与二王在李贼手中,山海绅民,对太子与二王与贵府全家上下,十分关心。不知伯爷有何善策营救?”

“此事……我已另有筹划。但因属于军事机密,不宜泄露,请诸君不必多问。”

余一元等士绅们仍然心存狐疑,但不敢再问了。吴三桂接着说道:“几天来山海卫城中谣言很多,士民纷纷外逃。我今日特烦劳诸位帮助我安抚百姓,请大家不用惊慌,本爵将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流贼一旦来犯,一定叫他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众士绅凛凛听谕,没人做声。会议在严肃的气氛中结束。会议结束后,吴三桂将副将杨珅、游击将军郭云龙叫到住宅的书房,对他们又作了秘密嘱咐,命他们立刻带着准备好的、给多尔衮的书信出发了。

*****

忽然有轻微的环佩声和脚步声来到了李自成的身边,同时一阵甜甜的芳香扑来。他忍不住回头一看,看见王瑞芬来到身边,服装淡雅,面如桃花,唇如渥丹,不觉心中一动。

王瑞芬躬身说道:“启奏皇爷,天气不早,已经二更过后了,请回后宫安歇。”

王瑞芬的美貌和温柔悦耳的声音顿然减轻了李自成心头上的沉重。他忽然想到已经有两夜不曾召幸的窦妃,昨日早晨和今日早晨看见窦妃的眼睛分明在夜间哭过,忍不住问道:“窦妃可在东暖阁就寝了吗?”

王瑞芬回答:“因皇爷尚未安歇,窦娘娘不敢就寝,正在东暖阁读书候旨。”

李自成很爱窦妃,立刻吩咐说:“妳去传谕窦妃,今晚到西暖阁住。我要看几封紧要文书,过一阵就回寝宫安歇。”

“奴婢即去传谕!”

王瑞芬到仁智殿东暖阁向窦妃传下了皇上的口谕之后,窦妃霎时间脸颊飞红,一阵心跳,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珠被薄薄的一层泪水笼罩。

王瑞芬说道:“请娘娘略施化妆,等候圣驾回寝宫。奴婢去将御榻整理一下。”

王瑞芬走后,立刻有两名宫女进来,用银盆捧来温水,伺候窦妃洗脸,然后服侍她将头发略施梳拢。头发上的许多首饰都取了下来,放在首饰盒中,只留下一根翡翠长簪横插髻中,一朵艳红绢花插在鬓边。她本来天生的皮肤白嫩,但为着增加一点脂粉香,她在脸上略施脂粉,似有若无。化妆一毕,在几个宫女的陪侍下来到西暖阁皇上寝宫,等候接驾。

窦妃命令宫女们都去丹墀上等候,圣驾回来时立刻传禀。她看见御榻上的黄缎绣龙被子已经放好,又闻见寝宫中有一股令她春心动荡的奇异香气,趁着宫女们不在跟前,向王瑞芬悄悄问道:“妳怎么在炉中又加进了那种异香?”

王瑞芬凑近窦妃的耳朵含笑答道:“奴婢但愿娘娘早生皇子,使大顺朝普天同庆。”

窦美仪从脸上红到粉颈,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只是感激王瑞芬对她的一片好心,在心中说道:“好瑞芬,只要我日后永保富贵,一定报答妳的好心。”

这一夜,窦美仪重新在御榻上享受了皇上的浓情厚意,恩爱狂热时仍如往夕。她确实希望赶快怀孕,为皇上早生皇子。但是她毕竟是深受礼教熏陶的女子,新近脱离处女生活,而与她同枕共被的是一位开国皇帝,非一般民间夫妻可比,所以她在枕席间十分害羞、拘谨、被动,只任凭皇上摆布,自己不敢有一点主动行为。

但是她心细如发,敏感如电。她深知道皇上虽然贵为天下之主,但毕竟是个人,是她的丈夫,在御榻上他和常人一样。今夜她常常从皇上的一些漫不经心的细微动作中,从他的偶然停顿的耳边絮语中,感到他的心事很重,异于往日。

她不敢询问一句话,只是在心中问道:“初六日就举行登基大典,明日皇极门演礼,难道还有什么大事使皇上心中不快?”

玄武门上响过了五响报更的鼓声以后,窦美仪和李自成几乎是同时从枕上醒了。前两夜李自成因为国事烦心,没有让窦妃陪宿,总是不待玄武门的五更鼓响便猛然醒来,而当第一声鼓声传来时他已经披衣坐起,不待呼唤,那四个服侍他穿衣和盥洗梳头的宫女立刻进来。

这情形独宿在东暖阁的窦美仪十分清楚,因为她醒得更早,这时正由宫女服侍,对着铜镜晨妆。尽管因为偶然独宿,感到被皇上冷淡,不免妄生许多疑虑,只怕常言道君恩无常,但又敬佩皇上不贪恋女色,果然不愧是英明的开国皇帝。但是今日早起,她却是另一种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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