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说:“谢法王失手伤了空见神僧,至感后悔,但事后细细回想,此事的罪魁祸首,实际是贵寺的圆真大师。”
他见圆真不在殿上,说道:“请圆真大师出来,当面对质,分辨是非。”
周颠插口说:“是啊,在光明顶上这秃驴装假死,却又活了过来,鬼鬼祟祟,不是什么好东西?快叫他滚出来。”那日他在光明顶上吃了圆真大亏之后,一直记恨在心。
张无忌忙着说道:“周先生不可在方丈大师之前无礼。”
周颠说:“我是骂圆真那秃驴,又不是骂方丈那秃……”这秃字一出口,知道不对,急忙伸手按住自己的嘴巴。
空智听周颠出言无礼,更增恼怒:“那我空性师弟的死,张教主却又如何解释?”
张无忌说:“空性神僧豪爽侠义,在下当日在光明顶上有缘拜会,极是钦佩。空性大师曾和在下相约,日后相互切磋,岂知不幸身遭大难,在下深为悼惜。此是奸人暗算,实与敝教无关。”
空智冷笑:“张教主倒是推得一乾二净,那汝阳王郡主与明教连手的事,也是假的了?”
张无忌脸上一红:“郡主与她父兄不合,投身敝教。郡主往日对贵寺诸多不敬之处,在下自当命她上山拜佛,郑重谢罪。”
空智喝道:“张教主花言巧语,于事无补?你身为一教之主,信口胡说,岂不是令天下英雄耻笑?”
张无忌想到杀空性、擒众僧之事,确实是赵敏大大的不该,虽与明教无关,但她眼下却是托身于己,可不能推委不理,正在为难之间,铁冠道人厉声说道:“空智大师,我教主敬你是前辈高僧,给足了你面子,你可须知自重。我教主守信重义,岂能说一句假话?你辱我教主,便是辱我明教百万之众,纵我教主宽洪大量,不予计较,我们做部属的却不能善罢罢休。”
此时明教教众在淮泗、豫鄂一带攻城略地,招兵买马,说是百万之众,绝非浮夸之言。
空智冷笑:“百万之众便怎么呢?莫非要将少林寺踏为平地?魔教辱我少林,原非始自今日。我们失手被擒,囚于万安寺中,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自来正邪不两立,那也没有什么。你们来到我少林寺,在十六尊罗汉像的背上刻了十六个大字,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好威风,好煞气。”
这十六个字,是当日赵敏手下武士将少林僧众擒去之后,以利刃刻在十六尊罗汉的背上。范遥一待众人出寺,便即飞身回到罗汉堂中,将十六尊罗汉像移转,仍是背心向壁,以免赵敏嫁祸于明教的阴谋得逞。后来杨逍等人发觉,看过后仍将罗汉像移正,没料想还是给少林僧众知道了。张无忌口才不佳,又想到这是赵敏胡闹,内心有愧,不禁无言以对。
杨逍说:“空智大师的话,可让我们不懂了。敝教张教主是武当的弟子,尽人皆知,我们就算再狂妄万倍,也决不敢辱及教主的师父。张教主自己,又怎会刻什么再灭武当的字样?方丈大师与空智大师乃是有德高僧,岂能这小小的道理也不明白吗?在下相信决无此事。”这几句话振振有辞,立即令空智语塞。
空闻方丈修为已久,心性慈和,终究以大局为重,心知明教势大,若是双方当真动上了手,只怕千百年的少林古剎不免要在自己手中毁去,便说:“各位空言争论,于事无益,请随老衲前赴罗汉堂,瞻仰罗汉法像,谁是谁非,便知端详。”
张无忌心想:“一进罗汉堂,真相便当场揭穿。”当下踌躇不回答。
杨逍却说:“如此甚好。”
张无忌不明其意,但见赵敏混在厚土旗众之中,并未进寺,料想不致为少林僧众发觉,倒也不甚担忧。当下知客僧在前领路,一行人众,走向罗汉堂来。
空闻向罗汉像下拜:“弟子惊动罗汉尊者法像,尚请原谅。”
他吩咐六名弟子恭移法身,六名弟子依言上前,合什默祷几句,然后三人一边,分列两旁,将第一尊罗汉像转了过来。只见那罗汉像背上已削成平坦,涂上了金漆,原来那个大大的先字,早已经没半点痕迹。这一来,不但空闻、空智等人大吃一惊,张无忌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少林群弟子一齐动手,将其余各尊罗汉像一一转过,背上哪里有一笔半划?霎时之间,群僧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他们曾看得清清楚楚,每尊罗汉像背上都刻得有个大字,拼起来是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等十六字,却何以会突然不见?
罗汉像背上金漆甚新,显然是刚涂上去的,但是少林寺近数个月来守卫何等严密,要铲去这十六尊罗汉像背上所刻字迹,再涂上金漆,着实不是易事,寺中僧众怎能全无知觉?张无忌转过头来,见韦一笑和范遥正相视而笑,心下恍然,那自是本教兄弟们作下了手脚,心想:“干这事的人神通广大,好生了得。”
杨逍见群僧惊愕万状,便说:“贵寺福泽深厚,功德无量,十六位尊者金身完好无缺。料想正如空智大师所说,先前曾遭奸人损毁,但十六位阿罗汉显灵,佛法无边,立即自行补起,实乃可喜可贺。”说着便向罗汉像跪拜下去,张无忌等人也跟着一齐拜倒。
空闻、空智等虽然不信罗汉显灵、佛法无边的鬼话,但料定是明教暗中做了手脚,不论怎样,总是向本寺补过致歉,各人心中存着的气恼不由得均消解了三分,而对众魔头神出鬼没的手段,却又有三分佩服,三分惊惧。
空闻说:“罗汉像既然已经完好如初,此事不必再提。”
挥手命令群弟子推罗汉像转身:“昨晚张教主降临,已与老衲三位师叔交过手。听说渡厄师叔和张教主订下了约会,只须张教主破得我三位师叔的金刚伏魔圈,任凭将谢施主带走。”
张无忌说:“不错,渡厄大师确有此言,但在下深佩三位高僧武术高深,自知不是敌手,昨晚已折在三位高僧手下,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空闻:“阿弥陀佛,张教主言重了。昨晚胜负未分,教主仁侠为怀,出手相助,三位师叔深感高义。”
杨逍、范遥等人听张无忌说过渡厄等三僧的武术精妙,均盼一见。殷天正说:“既是少林众高僧执意要一见高低,教主,我们不自量力,只好领教少林派的绝学。好在我们是为相救谢兄弟而来,被逼如此,无可奈何,并非胆敢到少林寺来撒野。”
张无忌对白眉鹰王所言向来极是尊重,又想除此之外,也别无它法:“弟兄们听到在下颂扬三位高僧武术盖世,都说三位高僧坐关数十年,武林中谁也不知,今日大伙儿有幸拜见,实在是生平之幸。”
空智举手道:“请!”领着群豪走向寺后山峰。
明教洪水旗下教众在掌旗使唐洋率领之下,列阵布在山峰脚边,声势甚壮。空闻等人视若无睹,径行上峰,空闻、空智合什走向松树旁边,躬身禀报。
渡厄说:“南宫霸天的仇怨已于昨晚化解,罗汉像的事今日也抵过了,好得很,好得很。张教主,你们几位上来动手啊?”
杨逍等见三僧身形矮小瘦削,嵌在松树干中,便像是三具殭尸人干,但几句话却说得山谷鸣响,不由得耸然动容。
张无忌想:“昨晚我孤身一人,斗他三人不过,我们今日人多,倘若一涌而上,一来施展不开,二来倚多为胜,也折了本教的威风。多了不好,少了不成,我们三个对他们三个,最是公平。”
便说:“昨晚在下见识到三位高僧高强,衷心钦佩,原不敢再在三位面前出丑。但是谢法王与在下有恩,与众兄弟有朋友之义,我们纵然不自量力,却非救他不可。在下想请两位教中兄弟相助,以三对三,平手领教。”
渡厄淡淡的说道:“张教主不必过谦,贵教倘若再有一位和教主不相伯仲的,那么只须两位连手,便能杀了我们三个老秃。但若老衲所料不错,如教主这等身手之人,再无第二位,那么还是人多一些,一齐上来的好。”
周颠、铁冠道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这老秃驴好生狂妄,竟将天下英雄视若无物,只是语气之中总算自承不及张教主,说举世无人能与教主平手,倒还算客气。周颠张嘴欲语,说不得手快,伸掌挡在他口前。
张无忌说:“敝教虽然是旁门左道,不足与贵派名门抗衡,但是数百年的基业,也有一些人才。在下因缘时会,暂代教主之职,其实论到才识武功,敝教中胜于在下者,岂又少呢?韦蝠王,请你将这份名帖呈上三位高僧。”
说着取出一张名帖,上面自张无忌、杨逍、范遥、殷天正、韦一笑以下,写着此次拜山群豪的姓名。韦一笑当下躬身应诺,接过名帖,身子并未站直,竟不转身,便即反弹而出,犹如一溜轻烟,便飘到了三颗松树之间,双掌一翻,将名帖送交渡厄的手中。
渡厄微微欠身,伸手接过名帖,他右手五根手指一触到名帖,韦一笑全身一麻,宛似受到雷震,胸口发热,身子几乎软倒。韦一笑脸色一变,暗想这老僧当真是深不可测,不敢多所逗留,斜身一让,从一片长草上滑了过来,回到张无忌的身旁。
渡厄说:“张教主说贵教由三人下场,除了教主与这位韦蝠王外,还有哪一位前来指教?”
张无忌说:“韦蝠王已经领教过大师的厉害,在下想请明教左右光明使者相助。”
渡厄心中一动:“什么左右光明使者,难道比这个姓韦的更厉害吗?”
他坐关年久,对于杨逍的名头竟然没有听过,至于范遥,则是长年来隐姓埋名,旁人也不知。杨范二人听得教主提及自己名字,当即踏前一步,躬身说:“谨遵教主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