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这一个药方,吃了三天的药,武大郎的心病已除,人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踢伤的地方仍然瘀青,怕是肋骨也伤到了。接着按照第二个药方拣药,按照大夫所说的,武大郎的外伤比较严重,所以伤药之中的药熬起来,药味很浓也会很苦,不过要按时服用,伤才会好。
王婆这三天都来帮潘金莲熬药、做饭,家里的生意都没有做了,只不过她不敢让武大郎看见。金莲想王婆也拿出实际行动来赎罪,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怪她的了。
白天吃了二道药,武大郎说:“被踢的地方,也感觉到没有前几天那么疼了,看来这位大夫医术不低。”
第三道药,按照大夫的解释,最好是天黑晚饭过后再吃,吃了之后再安心睡上一觉,此时药效的发挥达到最佳。
王婆亲自把这第三道药端上来,那药味真的很浓,药汤颜色发黑,潘金莲随口问王婆:“王婆,这药味怎么比白天那两道还要浓,药汤又这么黑?”
王婆说:“这是最后一道药了,我多熬了一会儿。我想这药这么贵,随便熬,熬不出药性,可惜了那些钱。”
潘金莲也没有在意,就提醒武大郎,叫他吃药。等她接过药来,王婆闪到一边。武大郎半醒半睡,金莲给他喂药,他边喝药边问金莲:“娘子,今天这个药怎么这么怪,这道药与白天那两道不一样。”
金莲说:“这药是王婆帮着熬的,说要浓些,药味才熬得出来,效果才会好。”
这药才喂到一半,突然之间武大郎的脸色大变,一脸痛苦不堪的样子,用两只手抓扯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着潘金莲,声音突然嘶哑而且还带着怪音:“妳妳妳……”
潘金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武大郎的样子着实吓着了,这药白天熬了两道,吃了都没事,他这是怎么呢?
眼见得武大郎拼命挣扎,金莲手中的药碗也被碰翻在地,他用手撕扯着胸部、肚子,而鼻子、耳朵、眼睛逐渐渗出血水。金莲吓呆了,连哭都发不出声来,眼睁睁看着武大郎渐渐地没有了动静。
奇怪的是,王婆像是早有准备,她的手脚十分的迅速,先用扫把、抹布,把打烂的药碗端走,水印擦干。然后从楼下灶上一盆热水上来,卷过武大郎盖的被子,先把武大郎嘴边,唇边的血沫子用帕子蘸水擦干净,再把武大郎眼睛、耳朵、鼻孔渗出的血水擦干净。
潘金莲坐在床边,听凭王婆一个人井井有条地做着事,她脑子里是一片的空白。好个半天潘金莲才反应过来:“这武大郎病势已经有好转,怎么会突然地死呢?”
“这症状与平时听到中毒的情况是一样的,前两道药是我端的、熬的,没有事,为什么王婆会那么好心热心帮我,她真是想赎罪吗?肯定是她下的毒。”
想到这里,潘金莲便一把揪住王婆,问她:“妳这一个坏老太婆,为什么要毒死武大郎?他与妳有什么冤仇,毒死他对妳有什么好处?”
此时只见西门庆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提着他不离手的洒金扇上楼来,说:“这药是妳熬的、煎的,这药有药方为证;这房中只有妳一个人在服侍武大郎,这左邻右舍没有见到别的人出入过妳家,那么毒死妳相公武大郎的就是妳这个俏娘子了。”
“马上地方团头何九叔就要来验尸了,他可是一个精明的人,他一眼就看得出武大郎是被毒死的。王婆马上就可以作证,说是妳托她到我的药铺里买的砒霜,是妳要她帮忙毒死武大郎的。因为妳早就厌烦了这个配不上妳的三寸丁骨树皮,这一次他生病又这样的拖累妳,所以妳巴不得他早死,才出此下策。”
“妳看,这人证物证都是全的,把妳送到官府衙门,审都不用审,就会判妳谋害亲夫。妳还是听我的吧,我去帮妳打通各种关节,包管妳没事,要不然官府不治妳的罪,那武松也不会放过谋害他兄弟的人,妳说是不是?”
潘金莲抓着王婆的手,放了下来。王婆走过来,站在金莲的身边:“金莲,西门大官人这样子做,其实是为妳好。他舍不得让妳这个花容月貌之人把时间浪费在武大郎这种人身上,踢开武大郎这块绊脚石。他就可以和妳作长久的夫妻,省得你们两个人每天快活还要提心吊胆。再说,武大郎死了,妳再嫁是妳自己的事,那武松是没有资格管的。”
潘金莲想想,西门庆还真是一个大奸人,他安排的奸计竟然没有什么漏洞。左邻右舍这几天确实没有人过来帮忙,只有王婆一个人忙前忙后,请大夫,拣药、熬药,她可以作人证。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们普遍认为,潘金莲这一朵鲜花确实是插在武大郎这堆牛粪上,她肯定是不甘心的。没有红杏出墙,是畏惧武松的威名,武松不在,正是她谋害亲夫改嫁他人的大好时机。
潘金莲的清白,是没有人肯信的,但是她要在官府杀她之前,让武松知道真相,潘金莲不是坏女人,她没有毒杀武大郎。那么金莲只有保留自己的性命,直到武松和舅舅回来,那唯一可行的就是假装屈服,忍辱偷生,听从西门庆的安排。
于是潘金莲抬起头,以从未有过的坚毅表情告诉西门庆:“我可以答应嫁给你,为你传宗接代。但为了堵住人家的嘴,不说带孝三年,起码也要等他兄弟回来,风平浪静以后,我才好嫁给你。这段时间,为了不让左邻右舍抓到把柄,等武松回来好告状,我就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你最不要上我的门。布置冥堂的事,武大郎的后事,交给何九叔来办尽可放心,这样你也少些麻烦。”
西门庆以为潘金莲就是个爱慕虚荣,追求荣华富贵的女人,是为了他着想,他便高兴地说:“那就按照妳说的,交给何九叔,不过我会给他多派几个帮手。”
于是王婆与西门庆把武大郎从楼上连拉带扯地弄下来,将一扇门板停了,潘金莲一边流着泪,一边替武大郎换上他最好的那件衣服,就是她亲自替武大郎作的那件单袍,武大郎一直没舍得穿。想着这个可怜的人,就只活了短暂的三十多年,活得是那样的猥琐卑微。潘金莲帮他换了衣服,又给他梳头,戴上巾帽,换了鞋袜,最后用一片白绢把他的脸盖上,潘金莲这时才放声大哭了起来,哭武大郎也是哭自己。
西门庆与王婆两人轻声说了什么,就分头走了,干什么去了,金莲也没有多问,不过是用尽手段掩藏他们所干的坏事罢了。
潘金莲不清楚西门庆是用什么方法把何九叔请来的,是用他年轻妻子、可爱儿子作威胁,还是花大价钱让他闭嘴?金莲想,何九叔是个正直、精明的人,他一定会从武大郎的突然死亡中发现破绽,武松回来,他肯定会提供情况给他。为避免西门庆的帮凶发现何九叔的目的,到时金莲还得助他一臂之力,尽管这些证据也会对金莲不利。
此时王婆买些纸钱香烛,伙同西门庆叫来帮忙的人一起,很快就买来白布、冥器,把一个冥堂布置得有模有样的,王婆还做了羹饭,买些果子点心,一一供在灵前。在灵前点上了光明灯,武大郎停放的门板脚下,还点起了一盏随身灯。
潘金莲跪在一个王婆拿来的蒲团上,扎上孝布,穿上孝衣。这一切都是王婆出面置办的,只要有吊唁的人来,烧上纸钱,点上香,照规矩金莲就要向来人磕头。最早能够得知消息的自然是左邻右舍,而此时西门庆叫帮忙的人去做的事,也没有阻挡,金莲便和他们谈了一阵子的话。
孙嫂和郓哥说:“武大郎一向身体都很好,从来都是他照顾妳,怎么才听说生病没有几天,人竟然就走了呢?”
潘金莲只能说:“前些日子里武大郎受了伤,郓哥还帮忙请大夫的,我也不清楚,怎么就病得这样厉害,撇下我就走了。”说完后,金莲那眼泪便停不住地滴了下来。
郓哥连忙说:“金莲姐,是我对不起妳,那天要不是我气不过,带着武大叔去王婆家捉……”
他怕金莲难过,停了下来硬生生把那个金莲引以为耻的字吞了下去,拉着金莲说:“武大叔就不会受伤,可恨我没有武二叔的本领,才害得武大叔受伤太重,丢下妳是我自不量力。不过,金莲姐,妳也别太伤心,舅舅和武二叔去了快两个月了,也该是回来的时候,到时候,我们会替妳作证,这件事根本就不怪妳。”
潘金莲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吓得郓哥连忙把金莲扶了起来。
孙嫂只是叹气,告诉金莲说:“金莲啊,妳可要自己拿稳主意,看这光景,西门庆贪图妳的美艳,又怕武松不答应,他说不定在武大郎丧事办完后,就要接妳去他家。那西门庆的官邸,可不是什么人间天堂,好多妇女的命就是丧送在那里的。”
“实不相瞒,我告诉过妳,那李瓶儿不是被迫无奈,走投无路嫁给西门庆作了第五房小妾,她天天受到西门庆的凌辱。后来她怀了西门庆的孩子,原本想看在这个份上,西门庆会对她好一点,确实西门庆也对她好了几天,后来西门庆不知道发什么疯,说李瓶儿左嫁右嫁,肯定是一个坏女人。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种,便打骂李瓶儿,要她招出野男人。”
“李瓶儿便生病了,越来越重,孩子便流掉了,后来李瓶儿觉得了无生趣,上吊死了,这差不多是半个月前的事。李瓶儿是个细心的女人,她的心也不坏,想到自己要死了,不能让我女儿呆在这个狼窝虎口里,便私底下送了我女儿一些值钱的首饰,然后一天当着西门庆的面前打骂我女儿,说她大了,心思不在她主人身上,越来越不会服侍人,她李瓶儿绝不养这样的闲人懒人,硬是赶我女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