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雪纷飞,院子里的积雪很深,武大郎正准备出去卖炊饼,看着他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想着他矮小的身躯,还要挑着沉重的担子沿街叫卖,一阵大风刮过来,想必他就和担子一起倒在雪堆里。他也算是一个顾家的男人,金莲这样心里想着,对他便产生了几分的怜悯。
“大郎,这么大的风雪,街上哪有路人啊?谁会来买炊饼,歇一天吧。”
武大郎愁容满面地说:“我只做这几个炊饼,想着买的人少就少做一点,要是不卖,我们留着吃,要吃多久呀?”
金莲想起小院附近那几家都是穷人家,就说:“我们留下二十多个,其他就送邻居吧,今后有事麻烦邻居的时候多着了。”
武大郎顺从地听着潘金莲的吩咐,真的就一家一户去送炊饼。武大郎送炊饼去了,金莲找出结婚那天贺喜的人走后还剩的半醰酒,从她陪嫁的箱子里拿出一把精致的瓷酒壶,倒酒温在蒸笼里。找出几个鸡蛋、一把韭菜,炒上,作上一盘黄豆,切上一盘腌肉,等着武大郎回来。
潘金莲想着葛秀才劝她的那番话,想到了生死相搏的七天;武大郎确实是面目丑陋,让人不愿多看;可是张善人、管家之流却是心地里、骨子里的丑陋,让人感到害怕,现在都成这样了,金莲她只能认命了,老天不要她死,她斗得过老天爷吗?
武大郎回来了,虽然脸冻得红红的,却很高兴地说:“娘子,左邻右舍都夸妳贤慧,夸我有福气。”
金莲要他坐下,递上温好的一杯酒,指着桌上的菜:“尝尝我炒的菜,味道怎么样?”
武大郎却站起来说:“娘子请,我能娶到娘子这样一等一的人品,是我武家的前世修来的福,娘子嫁给我,实在是太委屈了。不过人说,一世修来同船渡,十世修来共枕眠,这也是我们的缘份,我会对妳一辈子都好。”
就这样,潘金莲才和武大郎做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潘金莲已经嫁给武大郎五个月了,她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尽管是千个不愿意,万个不甘心,可是日子总得过下去吧,何况武大郎对她的疼爱,她也感受得到。
金莲去年无心看花灯,是因为那时在张府,正被张善人和管家折磨得死去活来,没有心情去看,可是今年她嫁了人,不是奴婢,是自由身了,她也该换换心情,高兴高兴了。再说金莲长这么大,还没正经看过这么漂亮的花灯,金莲便对武大郎说要去看花灯。
武大郎想了半天才说:“娘子,如果妳不怕别人说闲话,那我们就早一点吃了饭去吧。”
金莲高兴极了,拿出箱子里陪嫁的胭脂花粉,上涂下描,拿着娘给她的小铜镜前照后照,直到满意为止。又换上一件大红底子上面洒黄花的棉袍,这件衣服特别合身,一穿,整个人又苗条、又有身材。头上插了一只镶珍珠的银钗,武大郎在旁边傻笑着:“娘子,妳快和年画上的仙女一样了。”
金莲跟着武大郎慢慢地到了清河县最繁华的地段,一家连一家的都是开店的店铺,什么绸缎铺、成衣铺、金银首饰、古玩等等,街的另一面是什么杂货店、米店、糕点店、小酒店、茶馆等,看得眼睛都花了,数不过来。
店门都关着,可是屋檐下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有飞禽走兽,老虎、狮子、大象、孔雀、凤凰;也有简单的果蔬灯、南瓜、荷花、桃子。
顺着走到十字路口的中心,这是灯的精华,路口中心比较宽敞,拉开长绳,拴着的就是近几年从江南请来的制灯高手做的灯,因为这些灯不仅制作精良,制成的灯栩栩如生,而更难得的是,这些灯是一组一组的,一组就是一个故事。
刘海戏蟾,就是一个樵夫和一个大的蛤蟆;八仙过海就是张果老、曹国舅、何仙姑、韩湘子等八个人,骑驴、吹箫等,姿势不一,栩栩如生;其他如麻姑献寿、天女散花……
潘金莲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灯,不禁入迷,她正盯着天女散花组灯看着,看散出花组成的有什么灯时,突然有一张年轻还算端正的脸插在她的视线与灯之间,她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很不正经,他嘻皮笑脸地对金莲说道:“大嫂,不用看灯了,我们看妳就够了,妳比那天女、麻姑漂亮多了。”
马上又有一个与他年龄不相上下的男人也挤在金莲的身边:“小子,眼馋了吧,知不知道大嫂嫁的男人是谁吧?”
“凭大嫂的这样的美女,嫁的人准是个粉面郎君,是金银店的三公子?”
“不是,再猜!”
“那是绸缎庄的二老爷?”
“别猜了,你做梦也猜不到,让我告诉你吧,她的男人是卖炊饼的武大郎。”
“天啊,这狗东西的武大郎怎么会有这样的好福气?真的是那个人称三寸丁骨皮的武大郎,没错?”
“没错,就是那个武大郎。”
“呸,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老子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气?”
潘金莲是又羞又急又气又恼,眼泪无助地流了下来,她是招惹谁呢?她多么希望武大郎能冲上来,将这些狂蜂浪蝶赶走,表现出男子汉的气概,那么不管他是怎么的丑陋、贫穷,金莲都会无怨无悔地与他白头偕老。
可是不见武大郎出现,而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将潘金莲给围住,金莲疯狂地用手推开那些男人,他们不肯让路,金莲就用手抓,用指甲死命地掐,甚至用脚踢,举动就像是一个疯女人。
等到冲出了人群,金莲已经是云鬓散乱、衣衫不整、满脸泪痕,找了半天,才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找到武大郎,他站在那儿瑟瑟发抖,金莲跑过来踢了他两脚:“我受尽了别人的欺侮,你不向前来,还躲在这里,你还算个男子汉大丈夫吗?”
武大郎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早就要妳不要来,妳不听,还怨我?”
潘金莲的兴致没有了,和武大郎挤过拥挤的人群回去了,这样的男人,实在太懦弱太窝囊了,想想爹和葛秀才,是那样的有男子汉气概,相比之下,武大郎实在是太差劲了。潘金莲对这个男人是彻底的失望了,彻底的放弃了。
自从正月十五看花灯回来后,潘金莲万万没有想到,她和武大郎又陷进另一场灾难之中,不断有人来骚扰他们。因为那群浪荡子弟在街上对金莲污言秽语,没有人敢站出来为金莲说话,且又知道金莲的丈夫武大郎是出了名的懦弱之人,于是到他们的家受到骚扰,便成为他们寻乐的新法子。
一大早,做好炊饼还未出门的武大郎,正在收拾担子,就听见门口几个人大声叫着:“武大郎你出来!”
武大郎开门一看,就是几个衣着光鲜、油头粉面、二十左右的小青年,一看就是那种家境殷实、父母宠爱、本人又不学无术之人。几个小年轻人说:“你就是武大郎?”
“我就是,各位有什么事找我?”
年轻人们说着就进了院门,在院子里站着,潘金莲在屋子里听到他们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你改行吧,不用做什么炊饼了。”
“我只会做炊饼,别的事我干不了。”
“你不是有个漂亮娘子吗?干脆叫她每天陪我们玩玩乐乐、吃吃喝喝,你只消帮我们买酒、做菜,侍候好我们,我们保管你赚的是几倍卖炊饼的钱。”
武大郎气得发抖,却不知道怎么才好。元宵节的晚上金莲憋了一肚子气,正没有地方发泄,看着这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男人,金莲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她只有靠她自己了。
金莲把武大郎挑炊饼的扁担拿在手里,平静地走到院门口,高举扁担:“哪来的几只野狗,到这来乱吼乱叫?滚不滚,不滚,我要你们头上开花!”
那几个小流氓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忙着从院子里屁滚尿流地逃到院门口,潘金莲连忙地关上院门,连顶门的大门栓大杠子全用上。武大郎却呆在院子里,一声不作,金莲想关上门总是安全些,毕竟他们不是强盗,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做过分之事。
一会儿,那几个小年轻人回过神来,非但不怒,反而嘻嘻哈哈地说:“这俏娘子发起火,比不发火更俏,真好玩,小娘子今天发怒,明天我们再来。”然后就听见笑声渐渐远去。
武大郎看见这样的阵势,哪儿还敢卖炊饼,只得把炊饼留点,送一部分给左邻右舍,然后把门关得紧紧的。
可是,明天他们再来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