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惊出生至今近十八年,就算从懂事儿起开始算也十二三年了, 虽然始终缺爱, 但她没缺过钱。
她甚至没刻意去了解过自己几张卡里, 现金加上各种理财里加起来一共有多少钱,反正就是无论她买什么, 暂时都还没遇到过钱不够的时候。
所以, 当她背着个小皮包过了安检坐在火车站咖啡厅里等着沈倦买咖啡过来的时候,她还有点迷茫。
她发现自己原来还没坐过火车。
火车, 听起来这么普通又普遍的交通工具,她居然没坐过?
林语惊本来还是有点儿小兴奋的,但是一想到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她顿时就不兴奋了。
“坐”三十多个小时。
林语惊同学为了逼她的男朋友投降,最终心一横, 咬牙买了硬座。
283块钱一张票, 比卧铺便宜250。
确实是挺二百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她也是个从小被富养到大,物质上始终很享受的少女,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种委屈?
而且沈倦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魔鬼?
林语惊想拽着他领子问问他,你家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钱?
这种罪你都能遭的吗?
离火车检票还有一段时间,沈倦端着一个小餐盘过来, 买了一块草莓小千层和两杯咖啡, 临走之前他还买了一袋子的零食给她在火车上吃, 看起来相当的熟练, 业务能力不俗。
十一期间的火车站,人挤着人,候车室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检票口排着长长的队,堪比工作日早晚高峰的地铁站。
多是年轻人成群结队地出去玩,背着塞得鼓鼓的书包,两两三三蹲在角落里聊天。
林语惊没背书包,她带了个小箱子,里面放着要换的衣服,睡衣和洗漱用品,此时这箱子交给沈倦来拿。
两个人检票上车进站台,林语惊站在站台前,左左右右打量了一圈儿,看着车票上的车厢号一个车厢一个车厢数过去。
这火车竟然还是什么新空调列车,车厢里冷气给得很足,外面闷热,一进来温差巨大。
就是吵,他们上来的时候算早,找到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座位开始渐渐坐满,车厢过道挤满了人,放行李的,找座位的,小孩闹的声音,吵得人有点头疼。
沈倦侧头:“冷不冷?”
林语惊扭头,看向车窗外,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
太气了。
气得她差点儿就不想跟他出去玩。
谁家恋爱是这么谈的?
沈倦是不是有病!!!
但是没事,林语惊从小到大,最拿手的就是忍。
她就这么跟着沈倦大眼瞪小眼,坐个硬板从早上坐到第二天凌晨五点,除了去洗手间以外硬是屁股都没挪一下,东西也没怎么吃,硬生生熬了二十个小时,中间没睡一会儿,车厢里闹,睡得也不怎么安稳。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又醒了一次,天才蒙蒙亮,林语惊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不再睡了,侧头看着车窗外。
沈倦眸色越来越沉,嘴角绷得平直,明显心情也不怎么好了。
他侧头看着她:“再睡一会儿?”
林语惊摇了摇头,眼睫垂下去,无精打采地靠着窗框,眼底淡淡青色,神情疲惫。
沈倦抿着唇,没说话。
那天林语惊说要买硬座以后,沈倦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林语惊平时不是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没钱这事儿的,她心思很有点儿小敏感,觉得他不喜欢这事儿,平时都帮他省钱省得不动声色的,生怕他看出来心里会觉得不舒服。
再加上这一个礼拜,小姑娘明显有点儿气儿不顺,但是不管怎么问,她都说没事。
这种很郁闷地,隐隐知道大概什么方向不对劲儿,可是还是不明所以,就只能这么憋着的感觉让沈倦也不太爽。
他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只觉得她既然这么说,那就都依着她。
沈倦到底就想看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
结果林语惊也是个犟的,真就把票给买了。
小姑娘平时明显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可能半点儿苦都没吃过,硬座车厢鸡飞狗跳,一天一夜坐下来,休息不好,东西又没怎么吃,嘴唇都白了。
沈倦心里莫名生出火儿来,一股又一股的憋着,心疼得不行。
他又问:“饿不饿,我去餐车给你拿点粥?”
林语惊转过头来,抬眼,熬得眼睛都红了,莫名有点儿委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沈倦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直抽抽,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畜生。
沈倦一下就憋不住了,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来,出了车厢。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站在过道没坐下,单手撑着椅背弯腰,压低了身子抬眸看着她:“十分钟后有一站,咱们一会儿直接下。”
林语惊没说话,略疑问地看着他,她刚睡醒,人又疲,不怎么想开口。
看着也没有想动的打算。
沈倦叹了口气,放轻了嗓子垂着眼,低声哄着她商量:“宝贝儿,这破车咱不坐了,行不行?”
林语惊是真没受过这种罪,她现在充分地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滇城中间有挺多站,他们在最近的那一站下了火车,清晨五点多,这会儿站台上没什么人,偶尔有列车员和保安沿着黄线走过去,安静空旷。
结果目的地没去成,来了个中间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
林语惊困极,整个人不想说话,跟在沈倦身后出了站,出了火车站门,沈倦拦了辆车租车,俩人上车,沈倦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问最近的酒店。
司机看起来五十来岁,很和蔼,普通话有些不标准,但是非常话痨,笑眯眯问道:“火车站旁边肯定都住满啦,你们要什么价位的,好一点还是便宜一点的,星级的还是快捷酒店那种呀?前面南山路上有一家还蛮好的,也近,有钱人都去,不过我看你们还是学生吧,再往前有个快捷连锁,就是稍微远一点。”
沈倦现在只想让林语惊舒舒服服睡一觉,也顾不上了:“不用,南山路那个吧。”
林语惊拖着残破的身体,依然不忘记自己的使命,她原本闭着眼睛靠在座位里,闻言“唰”地睁开眼,迅速坐起来:“那个挺贵吧,师傅,就送我们去那个快捷——”
沈倦扣着她脑袋一把把她按进怀里,打断了,淡声说:“别听她的,就南山路那家吧。”
林语惊脸被怼在他腹肌上,触感硬邦邦的,她挣扎着爬起来,低声道:“你没听司机师傅说吗,人那有钱人才住的,你是有钱人吗你?”
沈倦面无表情摁着她的脑袋又给摁回去了,胳膊往上一搂,压得严严实实地。
林语惊往外钻了两下,发现扑腾不出去,而且感觉自己怎么像个钻来钻去的地鼠。
她不动了,鼻尖贴着他腹部,顿了顿,忽然隔着t恤布料轻轻咬了咬他的腹肌。
沈倦瞬间僵住了。
林语惊没完没了,手指顺着他衣摆就要往里钻,指尖探过牛仔裤的裤腰,摸他腰侧的肌肉。
沈倦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摁过来,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垂头凑到她耳边:“你知不知道这车现在开去哪儿的?”
林语惊动作一顿。
沈倦声音发哑:“还敢这么撩我?”
林语惊不动了,悄咪咪地抽回手,埋着脑袋装死。
沈倦笑了一声。
这司机开车很稳,到酒店用了小十分钟,林语惊又快睡着了。
她实在是不太想动,强撑着下了车,跟着进大堂办入住。
林语惊无精打采地靠在前台,打着哈欠看着沈倦翻出身份证办入住,要了两间大床房。
前台小姐姐微笑确认道:“您好,两间大床房,是吗?”
林语惊又来精神了,凑到沈倦旁边:“两间房得多少钱?要么开一间吧。”
沈倦:“”
沈倦忍无可忍,直接气笑了,想了想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睡,抬头又问道:“套房还有吗?”
林语惊低声:“套房?套房那不是更贵吗?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订套房?”
沈倦直接不搭理她了,面无表情地办完入住,冷飕飕地一手托着行李一手拽着她把人拎进电梯,刷卡上楼。
他们房间楼层高,林语惊看着电梯里鲜红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蹦,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她困劲儿都没了大半了,思考着一会儿怎么跟沈倦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一进了房间,沈倦刷卡开门,插好房卡,东西往门口墙边儿一推,再一转身,林语惊正像个小狗似的拉着自己的衣服袖子闻。
闻完,她烦躁地皱起眉:“我要洗个澡,身上全是火车上的味儿。”
沈倦点了点头,将她的小箱子推给她,林语惊拉着进了卧室。
套房卧室里有个浴室,外面还有一个,沈倦在外面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坐在沙发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等了好一会儿,林语惊那头卧室门才打开。
她换了套睡衣,站在门口平静看着他:“沈倦,我们谈谈。”
沈倦扫了她一眼,移开视线:“先去睡觉,睡醒了你想怎么聊怎么聊。”
“不行,我憋了一个礼拜了,不说清楚我现在睡不着,”林语惊累极,坐到卧室床尾隔空朝他喊话。
沈倦无奈,走过去,靠着门边儿看着她。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仰着头,平静地看着他:“你可能没看出来,我最近很生气,气到我时时刻刻都像按着你揍一顿。”
沈倦没说话。
他又不是傻,结合着林语惊这段时间以来的操作和神奇发言,他现在隐隐约约也知道原因了。
就是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
林语惊继续道:“因为我前段时间,无意间知道你在拍卖会上一千万拍了张画?”
沈倦:“”
林语惊冷冷说:“倦爷真是出手阔绰,据说人那画就值三百万,你上来就给抬了一位数。”
“”
沈倦有点儿头疼。
画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那会儿沈家老爷子七十大寿,小老头老了放权给儿子女儿,平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这些字啊画啊的,家里收集了一堆,什么张大千林风眠,聊起来眼睛都发亮。
沈倦那时候刚好听朋友说那拍卖会上有张傅抱石的画,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珍品,就去了,想拍下来给小老头做寿礼。
中途去了个洗手间,一回来就看见上面儿开始拍画,沈倦也不懂这些,给他发那单子他都没细看,就扫了眼目录,以为就是这张了,想都没想直接拍下来就走了。
据说傅抱石的画近几年拍出几千万的价格屡见不鲜,甚至单品成交价过亿。
沈倦当时还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
结果后来人拍卖会把画给他送来,老头一看,不是傅抱石的。
因为这个,沈父给他打了个跨洋的吼叫电话,他哥还疯狂嘲笑了他一顿。
他简单把这事儿跟林语惊说了一下,林语惊都听愣了。
也可能是跟睡眠不足,脑子转得有点儿慢有关系。
她盘腿坐在床尾,还没说话,沈倦缓声继续道:“我明白你生气,但是咱们说清楚,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你直接说,别这么跟我置气,行不行?”
沈倦越说越火儿,又心疼又来气,靠着墙看着她,眯了眯眼:“三十多个小时的硬板,不睡觉不吃饭,你折腾我呢还是折腾你自己?”
林语惊也来气,她憋了一个多礼拜了,偏偏还要若无其事,这会儿说开了像火山喷发:“意思还是我的错了?我买的时候你想什么来着?我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你当时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不就是也不爽了非要跟我刚吗?三十多个小时不也说让我坐就坐了吗?你现在还好意思发火儿了?”
小姑娘穿着个睡衣坐在床上,刚洗完澡,长发披散着,整个人都是柔软的,说出来的话却又冲又硬。
整个人杀气腾腾,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揍他一顿。
沈倦看着她眼底淡青,叹了口气:“对不起。”
林语惊指着他:“你自己说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他走过去,撑着床面弯腰俯身,亲了亲她头发,放低了姿态,“我错了。”
她应该是自己带了洗发水儿什么的,头发上有很熟悉的玫瑰混着甜香味儿,沈倦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大概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
林语惊偏头闪开,冷笑:“受不起,倦爷脾气是大。”
沈倦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垂眼看着她,有些无奈:“老子跟你,就从来没有过脾气。”
林语惊不搭理他,看都不看一眼,往床头蹭了蹭,准备睡觉。
沈倦直接拽着她腿儿把人拖回到床尾。
她睡裤宽松,长度到膝盖,这么一拽裤腿儿被蹭得全往上卷,露出一段白嫩大腿。
林语惊想都没想,反应过来以后另一只脚抬脚就往他关键部位踹。
沈倦“啧”了一声,略往后闪身躲开,一把抓住她脚踝:“这么喜欢我这儿?不是跟你说过了有些地方不能随便踢?”
林语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高中的时候,在女生寝室楼下那次。
她脚踝被他抓着,直往回抽,红着耳朵气急败坏:“沈倦,你能不能要点脸!”
沈倦垂眸:“还生气吗?”
林语惊指着门口:“滚。”
沈倦勾唇:“人家都说女朋友生气,操一顿就好了。”
“我他妈,”林语惊震惊了,粗口都爆出来了,目瞪口呆重复道,“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
沈倦不急不缓拽着她一点一点往回,拖回到自己身下,低声问道:“林语惊,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上面有人?”
林语惊:“我记得个屁!”
“我帮你回忆回忆,”沈倦撑着床面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你现在看看你上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