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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皇帝和郑贵妃商量,还是决定采取拖延的办法。最后神宗皇帝宣布,朱常落、朱常洵和其他皇儿都是他的骨血,他无意于“废长立幼”,但是他不能接受臣下的要挟,因为正宫娘娘王皇后还具有生育能力。他要求廷臣在一年之内不再以立储一事打扰他,让他平平静静的生活,他可以在1592年(第二年)册立常洛为太子。皇帝已经妥协了,众臣们不再闹了,各位大学士才回到文渊阁继续办公。
在这一年里,群臣遵照万历的意见不再以立储相催促,也不在上折子,大家都不再讨论这件事,但是朝廷的气氛却让人们感到几分沉重。时间一长,就开始有人怀疑申时行为皇帝所利诱,而在运用他的声望引导京官,为皇帝的偷梁换柱争取时间,是缓兵之计。申时行在为皇帝工作使他们拥护常洵做太子。按照申时行的性格极有可能,想当初,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竭力讨好皇帝,为皇帝修建陵寝奔走卖命,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竟然不管亲家的感受,也不替亲家说半句好话,为皇命是从,现在皇帝的一年之约又未见神宗的亲言,只不过是申时行一人传达,所以难免会引起大臣们的猜测。神宗皇帝也在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对申时行又进行了多次封赏,规格之高都是史无前列的。1591年春天,万历打算授予申时行为太师,这是文官的最高职衔,即使是张居正,也只是在临死前才得到了这样的荣誉。申时行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坚决辞谢,他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他不想学张居正做张居正第二。万历又提议赐给申时行以伯爵的俸禄,申时行再一次极其惶恐地声称他没有功德可以接受这样的恩赐,这不是他不想要这些实实在在的荣耀和地位,这对于一个是名誉和地位,视高官厚禄为生命的人来说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但是申时行还没有这个胆量,实在没有这个勇气去接受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以上的提议虽然都没有成为事实,但已经使申时行感到窘迫,在他的身边开始危机重重,嫉妒之火已经燃烧。在朝廷的威望江河日下之时,皇帝的这些举动,给他执行皇帝和百官的联络职务增添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他又成为舆论攻击的对象。那一年的阳历九月,福建佥事李琯参劾首辅,说申时行主持的大峪山陵寝工程出了问题,按照他的情报,地基内已有水涌出。这位远在数千里外的地方官,不惜冒着丢掉前程的危险来参劾首辅,其目的不外乎公开警告申时行:你虽然深得皇帝的信任,但是文官集团仍然有足够的力量动摇你的地位,如果你不对全体文官负责的话,你就没有好果子吃。
同年十月,工部的一位官员因为皇帝允诺的册立太子的期限在即,立储大典的各项开销理应由他负责筹备,他就编造预算,呈请皇帝批准。然而,神宗皇帝的朱批使全体文官为之瞠目咋舌。
朱批说,他早已声明不准臣下在一年之内催促他立储,工部官员借编造预算为名而行催促之实,违反了他的命令,所以要把立储延后。这是一种无赖行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作为皇帝拿着不是当理说,官员们闻之十分愤怒,一国之君竟如此的无赖。这种故意的节外生枝不禁使群臣深感忧虑,人君如此缺乏诚意,他将用什么来维持皇帝的威信,统治国家?诚信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身为皇帝如此的不讲诚信,戏弄群臣如何能行?于是,他们联名奏请皇帝收回这一朱批,并希望他亲口许诺的明春立储一事能付诸实现。朝臣们已经和皇帝标上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正在病中的申时行,内阁大学士的联名呈请,由二辅许国执笔,但这份奏章仍然由申时行领衔。这场抗议声势浩大,规模空前,让皇帝极为的震怒,也胆战心惊,弄得坐卧不宁,寝食难安。软骨头的申时行在此时向皇帝妥协,申时行获知皇帝的反应后,立即呈上一份揭帖,背叛了朝廷的大臣,向皇帝说明内阁的联名奏章虽然列上他的名字,他事先却并未与闻,是他们加上的。被孤立的皇帝犹如捞到一颗稻草,立刻有了精神,在朱批中感谢申先生对他的忠爱之忱,对他大加表彰。
“成也萧何败萧何”。不知道皇帝是一种什么心态,是故意还是一时疏忽,总之,可爱的皇帝办了一件让申时行极为难看的事情。因为大学士的揭帖系秘密文书,御览以后向例是退回本人而不公布。事由凑巧,那天申时行不在内阁,太监往内阁送公文时,竟然把申时行的折子给了次辅许国,许国这个人也不地道,他一向与申时行不合,平时就处心积虑的相差申时行的台,拿到这个文书,竟然把他当成公文拆开并阅读了全文,然后,他就毫不客气地送交给事中办公室抄录公布。等到申时行发现立刻向给事中索回原件时,其内容已经在文官中传遍,已经晚了,声讨申时行的声音已经如雷贯耳了,申时行成了出卖朋友的小人,是一个十足的两面派。于是大臣们纷纷上书弹劾申时行,已为皇帝修建陵寝失误为依据,要求皇帝对申时行严加惩处。以后,事态不断的扩大,这回,万历皇帝把忠心耿耿的首辅坑苦了。
万历皇帝懒散惯了,对任何事情都懒得考虑,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仍然没有当回事。他只是当成一件普通的弹劾案来处理,按照规定降旨这个给事中降级调往外省处理,并命令申时行照常供职,不准辞职。心里很苦的申时行没有办法,他永远没有这个胆量不听皇帝的话,便决定遵旨回到内阁办事,然而让申时行也没想到的是在,在许国的挑唆之下,文官们的情绪如火如荼,不可遏止,成燎原之势,一个接着一个递上了参劾申时行的本章,大有非撵走申时行之势。申时行无法抵御这些道德上的控诉,他的威信已经扫地以尽,再也无法取得同僚的信任。现在的局势明明白白的,申时行除了辞职以外,别无他途可供选择。
此时,许国的野心已暴露无疑,他和申时行两人又演绎了一场张居正对高拱的好戏,他表面上似乎与申时行同心协力,内心里对申时行的嫉忌无比,他故意公开申时行的秘密揭帖公布于众,暗地里捅刀子使绊子,已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惜,他没有张居正的哪个好命,不没几天,次辅许国也被人参劾,愤怒的皇帝批准他“回籍调养”,对他一点也不挽留,让他丢尽面子。两天以后,皇帝才接受了申先生的辞呈,准许申时行辞职了。
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悲剧性的冲突中,没有胜利者,斗争的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国本之争”是历时十余年,惹起了许多的风波,使申时行等好几个大学时相继离职,黯然离去。朝臣们更是被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被罢黔,被处罚的官员不记其数,文官集团受到很大的伤害。朝臣们有时激烈,有时暂时平静,但是都小心翼翼,讲究策略害怕一时意气把事情弄僵反而不可收拾。万历也深受其害,无论他多么宠爱郑贵妃和常洵,这废长立幼一举决不会被廷臣所接受,他如果公开坚持自己的主张,最后势必引起大规模的流血,而且流血之后也未必就能如愿以偿。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始终得不到官员们的谅解,无法和官员们达成共识,只好躲进深宫不在过问世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皇帝和官员不见面才不会发生冲突。万历皇帝本身也不愿意动不动就处罚官员,于是,这样双方就形成了暂时的僵持局面。
万历皇帝性格懦弱,遇事没有主见,郑贵妃到底是个女流之辈,爱子心切,她没有武则天的雄韬伟略,在处理立储这个问题上,万历拿不出好的主意,郑贵妃也没有很好的参谋参谋,致使万历皇帝在这个问题上犯了很多错误,一错再错,越弄越僵。他的第一步是册封郑氏为皇贵妃,位于皇后之下而在其他妃嫔之上,在这个问题虽然有人提出异议但是没有引起多大的纷争。既然皇子的母亲被封为皇贵妃,皇后又没有子嗣,子以母贵,常洵超越常洛而立为皇储就可以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如果万历皇帝一再坚持这个观点,众臣就是有意见也起不了多的作用。
万历皇帝的软弱和愚昧还表现在,申时行等群臣要求册封朱常落为太子时表现的十分犹豫,像个小偷,做事一点也不理直气壮,先是无情的折磨朱常落又说这个事是皇家的私事,外臣不得干涉。后来又借口王皇后还有生育能力,不应过早册立太子,凡此种种,既显得皇帝没有一点魄力,又让世人产生一种皇帝不讲信用的感觉,反倒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了。
常洛并不天生即具有继承大统的权利,他的几个弟弟也同样没有这种权利。在没被皇帝册封以前统统没有名义。立长而不立幼,只是传统的习惯而不是法律,并非一定要这样办。明朝的许多皇帝并不一定就是长子,照样越过前边的皇子当了皇帝,这种事在历朝历代更是数不胜数明朝也屡见不鲜。太祖洪武皇帝的规定,嫡子有继承皇位的优先权,可见皇子的地位决定于其母亲的地位,而出生年月乃属次要。常洛之母为恭妃,常洵之母则为皇贵妃,子以母贵的原则在祖训前仍然大可商酌,所以万历皇帝要是有一定的魄力,坚持按自己的意见办臣子们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