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乾清宫。
殿里,昏暗的烛光在风雨交加的世界里摇晃不定,忽明忽暗,这座宫殿像一只风雨飘摇的破船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大明朝正面临着一场生死考验,一件惊天骇俗的大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人们的心情变得异常的急燥和不安,连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太医、太监、宫女们都在为拯救隆庆的生命忙碌着,皇宫里乱成一团。
隆庆皇帝自知命数有限,危在旦夕,用不了多久就要去见祖先去了。这也没有什么可怕,人总是要死的,历朝历代,从没有一个长生不死的皇帝。他对死亡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恐惧,作为一个皇帝该享的福都享了,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美女如云,他这一辈子也该心满意足了。唯一遗憾,让他不放心的是他的儿子。刚刚十岁还是个孩子,就要担负起一个国家的责任,其难度可想而知。隆庆想如果上天让他晚走几年,等儿子再长大一点再走该多好啊!
皇后、贵妃与他相伴走过了十几年,难舍难离。她们是何等的妖娆美丽,可爱动人!如今他就要走了,再也无法与娇妻美妾们相聚,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啊!但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他虽贵为皇帝也没有一点办法改变。
“皇上,内阁大臣都来了!”张诚进来通报说。
隆庆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然不顾一切的坐了起来。冯保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忙招招手,让张诚赶快请内阁们进来。
高拱带头跪在地上向皇帝请安,张居正、高仪等人跪在身后。隆庆皇帝见到他们,脸上又泛起红光,口齿也清楚了,头脑出奇地冷静,说:
“各位爱卿!你们都来了?”说完,他看了一眼冯保。
站在一边的冯保,心领神会,立刻展开手中的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虽贵为天子,辜负上天的重托,耽误许多年的大好光阴,上天震怒要将收朕归天,马上就要离你们而去。
朕死并不可怕,只是太子年幼无知,尚无力治国理政,皇后、贵妃乃妇道人家,朕甚忧虑,孤儿寡母何以支撑大明的江山社稷。
朕再三思虑,下定决心,在朕过世之后,由顾命大臣担当起辅佐太子理政,治理天下的重任。着高拱仍然担任首辅顾命大臣,张居正、高仪为次辅顾命大臣。希望尔等以江山社稷为重,精诚团结,同心协力,辅佐太子共成大业。
内官冯保服侍太子多年,感情深厚,忠心耿耿,可付以重任,特命为顾命大臣。历朝虽无此先例,尔等可在内阁当国之时破例,不负朕的旨意。
钦此!”
冯保念着圣旨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跪在地上的内阁们的思想却在驰骋着。
高拱非常高兴。辛辛苦苦二三十年终于等来这一天。上天对他不薄,给了他其他人几生几世都无法得到的机会。隆庆死后,他将成为大明帝国的当政者,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呢!张居正心里想着他的学生,刚刚十岁又怎能当国理政呢,他在为太子的命运发愁。
高仪则无喜无忧,反正自己不久将随皇帝而去,当不当这个顾命已没有那么重要了!
冯保的声音刚刚落下,三个人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伏到地上,齐声说:“我皇万岁!臣等将竭心尽力,鞠躬尽瘁,不负皇帝对我们的信任。请皇帝放心!”
隆庆可以放心的走了。
国家大事已交代完毕,他可以轻松地去见列祖列宗去了。
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在冯保和太子的搀扶下,他费力的挪了挪地方,又对大臣们笑了一笑,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忐忑不安,这可是江山社稷啊!把他赋予几个外人多少带有一些冒险。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起了不臣之心,孤儿寡母将难以应付可能出现的局面。他不敢再往下想去,开始恨自己毫无节制的荒淫,把身体搞垮了,大错已经铸成,再也没有办法补救了。
冯保看到皇帝的脸色变了,头上出了一层的细汗,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他无法知道皇帝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脑子也在不停地琢磨着。看到皇帝的眼睛死死盯着内阁们伏在地上的背影,联想到刚刚宣读完的圣旨,似乎也感到了一点什么。
“高拱留下,其他人退下!”皇帝小声地说。
张居正、高仪赶快退到殿外候旨。他们不敢离开半步。每一秒钟都可能是一场巨变,都可能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改朝换代。
一会儿,高拱从殿里退了出来,没有停留就匆匆地走了,也没有和他们打个招呼。
冯保也出来,急切地对张居正说:“张大人快点进去吧!皇上正在等你,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居正急匆匆地跟着冯保走进大殿,来到皇帝的面前。隆庆还憋着一口气等着。见到张居正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痛苦的说:“朕糊涂啊!不该让高拱担任首辅顾命大臣,将来祸害国家的必然是他,朕用人不明,后悔莫及啊!张爱卿!辅佐太子的担子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帮衬他,保住太子的一统江山。朕代列祖列宗谢谢你了!”
张居正闻听泪流满面,感激万分,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郑重的说:“请皇帝放心,微臣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决不辜负皇帝的重托。”
隆庆这一次彻底放心了,脸上挂上欣慰的笑容。
小太子和冯保都泪流满面,静静的守候在皇帝身边,听着这番临终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