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在路明非那里过的有滋有味,源稚生这里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他带着人一路飞到南京,按照之前源稚女给他发过来的地址去找,找到的却是一片……水库。
水库地势不高,略微陷下去半米,四周是用抹了水泥的大石块一层层垒起来的,三米高,大概有可供两人行走的宽度。水库四周种了一百多棵桃树,现在正好是桃花开败的时候,许许多多的残花挂在枝头将落不落,偶尔吹过一点点风就能带起不少的颜色。
不像日本,现在的樱花还有好多正在怒放。
源稚生那天带着乌鸦前来踩点,之前派出来的人都说没有什么异常,更是引起了他的疑心。这个地址是稚女给他的,不可能出问题,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这里。
他们来的时候正好的傍晚,水库虽然离地面很高,但是总体却是在一处很低的低洼中,金灿灿的阳光投落在平静的水面,微微的波澜荡漾开无数的涟漪,连带着阳光也碎了。
“倒是有那么点夕阳沉海平的意思。”看到这种美景,源稚生也微微好心情了些。他带着乌鸦从低丘上下去,穿过桃林,看见的竟然是……
水库边上有两棵梧桐树,因为好像没有什么人打理隐隐约约的长出了歪脖子树的肆意模样。这里阳光充裕,靠近水源,树冠茂盛的像把大伞,只漏过几缕还算明亮的阳光落在地面,水库的高墙上。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扣着半新不旧的帽子,悠哉悠哉的靠在树下往鱼钩上挂食,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还以为是迟到的同伴,刚想说话就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走在前面那个一身西装,身材修长挺拔,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戴眼镜的脸阴柔俊美,无端的让人觉得精明能干。后面的那个虽然没有多么健硕,可是鼓鼓的肌肉在衣服里也特别明显。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是什么公司里的老板和黑衣保镖。
那一水儿的精英范儿,就好像是什么公司的老板带着保镖出来看地似得。
几个老头互相看了一眼,一个老头就道:“你们这是……”
源稚生开始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钓鱼的人,现在反应过来立马就露出来微笑:“我们听说这里有个水库,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
“你们不会是要收购这片地吧。”另一个老头磕了磕手里的水杯,眯着眼睛看他。略带浑浊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直的冲着人心去了。
源稚生在商场政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会畏惧这样的审视。他脸上表情没变,语气里却真诚了几分:“怎么会……我公司是做服装生意的,和这个八竿子打不着。我就是来逛逛……有人想收购这里?”
“是么……”那个老头疑惑的又打量了他一遍,才慢悠悠的说,“不是收购的就好。”
源稚生听着那老头不愿意多说什么,又多问了几句:“这块地不应该是政府的地吗?有人想收购就能收购吗?”
“是政府的地不假,不过这两年房地产什么的前景越来越好,这种没人看的地儿有手续就能动。”另一个老头絮叨了两句,手里动作却没停。
源稚生看着他们手指麻利的上鱼食,想了想,就凑过去蹲了下去:“我能看看吗?”
“看吧看吧,年轻人你懂这个?”
“说实话……不懂。”源稚生有点窘迫的笑笑,他从来没自己钓过鱼,就算是以前在鹿取小镇,他和稚女也都是直接挽裤脚下河去从没这么文雅的进行过“抓鱼”这项运动。
“不懂没事,简单着呢。来来来,我教你。我给你说啊,钓鱼其实也没那么难,除了那些经验技巧啊,就是要有足够的耐心。”
“不过你这鱼食要是挂的和老许这样,就别想上鱼了。”
“哎!我说小魏啊,你对大哥的鱼食有意见啊。”
源稚生看着两个加起超过一百岁的老人互相揶揄,就蹲那里笑呵呵的劝着。一只手绕到背后,悄悄的给乌鸦递了个指示。
乌鸦得了令,静悄悄的就离开了。
之前那个磕了磕水杯的老头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看了乌鸦一眼,又看了看源稚生,却什么都没说。
源稚生和他们套了半天近乎,老人们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心思也比较沉稳,和他们说话很多时候都是没什么价值的闲聊。一通聊下来,源稚生倒是摸清楚了每个老人的情况。出人意料的是,他们竟然都是当年参加过抗战的老兵,有的是和八国联军打过,有的参加的是抗日战争。源稚生默默的流了一滴冷汗。
没有经历过战争年代的年轻人可能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什么看法,顶多是出于道义的正义感之类的。但是这些人就不一样了,或许他们说着改革开放之类的,可在内心深处还是保留着当年的仇恨。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日本人,这场对话估计就聊不下去了。
这时候,那个扣着帽子的老人忽然放下手里的水杯,不紧不慢的问道:“哎,我们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啊,这个啊。”源稚生开始迟疑。
“对啊,还不知道你叫啥呢。我可是挺喜欢你这个小子的。哪像我家那个,整年整年不回家。”
“啊……我啊,”源稚生反手摸了摸脖子,慢条斯理的道,“我啊。我以前一直在美国留学,这两年才回来,家里人出钱开了个公司。我和我弟弟一块当老板呢。我还有个小妹妹,刚大学毕业。”
“你们家倒是能生。我儿子结婚后说什么也不要俩孩子,也不想想我多想要个小孙女,哈哈哈。”
“是啊,我和我弟弟是双胞胎,他性子软,小时候没少受欺负,整天就敢和我玩,过了几年,又有了个妹妹……唉。”
“做大哥的就是不容易。又得照顾弟弟妹妹,还得照顾着家里的事儿。”最健谈的老人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是家里的老大,可是被那几个小屁孩欺负死了。哈哈。”
源稚生跟着他笑笑,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怕自己可能会露出马脚来。幸好他们对他家里的事本来也就没有多少兴趣,只是提起来了这么一问。准备好了他们就要上去钓鱼,源稚生远远看着乌鸦在跟他打手势,就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去了。
老人们难得有个聊天的,可惜了半天,源稚生连声抱歉,就是也没说留下的事儿。不过他们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拉着这么个刚认识的人也不太好,也都没怎么留他。
这时候一开始就挺沉稳的老人轻咳了两声,拉了拉帽子自言自语似得说:“咱们这些人啊,还是以前在修女那里自由啊。想干嘛就干嘛。”
源稚生多看了他一眼,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没接话,就走了。
老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和其他人找地儿往高墙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