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章(1 / 1)

那天黄明玉开车赶到岳父家的时候,小屋里站了几个哭红眼边的亲戚。崔占海平躺在被窝里,人已经不省了人事,干脸蜡黄,双眼微睁着一条细缝,口角边有干掉的血渍,微弱的气息表明他正挣扎在死亡线上。黄明玉趴在头前,叫了两声“爹”,崔占海没有丝毫反应。

大兰子蜷缩在丈夫身边,攥着他的一只皮包骨的干手,老泪纵横地说:“孩他爹,你睁开眼看看,二女婿来看你啦!你睁眼看看吧!”随后哽咽着喉咙咿咿呀呀哭出声来。

小老六在近旁拽了一把黄明玉出来堂屋,黄明玉尾随着跟了出来,两人在堂屋地站定后,小老六说:“人恐怕是不行了,商量着准备后事吧!”

“那不行,咋也得叫来救护车再说,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等死呀!”黄明玉鼻子一酸,眼泪含进眼眶里。

“那--也好,你赶紧打急救电话,我去组织人张罗后事,咱们两手准备,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不至于抓瞎。”小老刘绷着一副急着办事儿的脸孔说。

“行!老姑父,你就看着张罗去吧!”

黄明玉要急着出门,又被小老六叫了回来说:“你赶紧给大玲打个电话,叫她赶快往家里赶,再晚了她爹恐怕见不着她爹人了。”

“我这儿没她的电话,二玲哪儿有。”

“那行,你赶紧回家叫二玲去吧。千万别忘了给她大姐打电话啊!”小老六最后这句话是站在家门口说的,黄明玉已经抠开车门,转进车里了。

到了包装厂,黄明玉下了车就往车间里跑,被院子里的娘看到,娘喊住了他问:“发生什么事儿啦?慌慌张张的。”

黄明玉几步走近娘面前说:“二玲他爹可能不行啦!”

“啊—”娘惊叫了一声,愣在了原地。

“娘,二玲呢?”黄明玉扭头要走,嘴里却没头没脑的又问了娘一句话。

“办公室呢,你别着急告诉她,她可是怀着孩子呢!”娘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回答儿子的问话时,儿子已经离开她在十步开外了。

办公室里,二玲正坐在火炉旁缝着一块儿十字绣,这是一块大幅风景画。是她上次去县医院做孕妇体检的时候专门买回来的,她跟黄明玉商量说,要等明年村里养老院建成后,她要把这幅画挂在墙上,算她为养老院尽一份儿孝心。

黄明玉推门进屋,她抬起了专注的眼神,看着表情异样的丈夫说:“你回来得正好,刚才我还担心你来着,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缝第一针十字绣的时候就扎了手指头,到现在还疼呢,你瞧瞧。”二玲把左手的中指伸给黄明玉,娇滴滴地诉苦,明眸里全是温馨的甜蜜。

黄明玉在她身边蹲下了身体,抓着伸来的手指头,放在嘴边吹了吹说:“还疼吗?

看着丈夫有些悲伤的眼睛,二玲先是抿嘴一笑,接着边摇头边问:“你怎么啦?今天碰到不高兴的事儿啦?”

拿开了二玲怀里的十字绣,黄明玉攥住了她的双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二玲白净的脸孔说:“二玲,有件不好的事情我得告诉你,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千万别着急,动了胎气。”

二玲脸上的娇笑立刻消失了,变得紧张起来,急切的催问:“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快说呀!我禁得住。”

“爹的旧病犯了,情况比上一次严重······”

还没等黄明玉的话说完,二玲噌的从椅子上站起身问:“爹呢?送去医院啦?”

“二玲,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爹还在家里,村医生已经给看过了,我也给拨过120急救电话了。爹叫给你姐拨个电话,想要见见—她--。”

二玲愣了神,眼睛里有了泪花,随后在自己的身上搜寻手机,翻找姐姐电话号码的时候,黄明玉看她手在发抖。走过去抓住她的另一只,立刻自己的手中像握进了一块冰。手机那头转来了姐姐的声音,二玲在这头呜呜噜噜地哭出了声,“买车票赶紧回家”这句话一吐出口,二玲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姐姐那头在干着急,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黄明玉把手机抢过来,向大玲说明了爹的病情,并叫她现在就买车票回来。

没等大玲那头回复,黄明玉便挂了手机,两人急火火的出了办公室,经过清洗间的时候,黄明玉把老姑崔占萍也喊上了。看见这阵势,二玲知道这回爹可能真的要离开她们了,禁不住歇斯底里的嚎哭起来,黄明玉爹娘怕她动了胎气,好一顿安慰。崔占萍换下工作服,最后一个转进车里,脸上挂了两行泪水。

黄明玉把车开进小学校把棉棉接上,一同赶回去的时候,县医院的救护车刚刚离开。二玲从车里一转出来就朝家里奔,崔占萍一只手拉着棉棉跟了进去,黄明玉灭了车,抠开车门正准备下车,小屋里射出了爹呀哥呀哭喊声。

他正要迈步进屋,小老六从屋里出来把黄明玉迎在门口说:“急救车刚离开,人家说人已经不行了,叫预备后事。我已经找了几个人开拖拉机去县城里买寿材去了,你也得劝劝二玲,乘人还有一口气撑着,你俩得赶紧买装老衣服(寿衣)去。”

二玲哭喊了一阵,嗓子都有些哑了,稍微缓过点劲儿来。黄明玉把二玲叫到东屋,商量买寿衣的事情。崔占萍说,二玲不能跟着去,跟前就她一个闺女,大玲又没回来,万一哥哥咽气的时候,头前连个烧倒头纸的儿女都没有。后来黄明玉喊了凤萍一起进了县城。

村里几个上年纪的老人给崔占海换上寿衣后,崔占海依旧半眯缝着眼睛,无论二玲怎样呼唤爹,除了眼角溢出几滴老泪之外没有任何反应。老人们都说,他这是在等他大女儿,赶紧催崔大玲。崔占萍说,别再崔孩子了,那么远哪能一下赶得回来,催来催去她心里更着急,反正人也不省人事了,别再催她了。

崔占海前半夜突然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守在面前的人,安顿了几句后话,把孙女棉棉托付给了二玲和黄明玉两口子,并要求他们照顾好娘。还说大女儿离家太远,不行就别告诉她了,免得她着急。二玲告诉爹,说大姐正在朝家中赶,要见爹最后一面。崔占海闭住眼睛微微摇了几下头就不再动弹了。

大玲第二天一大早赶回家的时候,爹已经装进了棺材,灵棚就搭在西屋的窗跟前。她扔掉了手中的提包,向着爹的灵柩跑过去,一头跪倒在棺材前,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头磕在棺材上砰砰作响。二玲和黄明玉穿了白孝衫过来拉扯姐姐,可是大玲早已软作了一团,双手扳着棺材的边缘发疯的哭嚎。

崔占萍双手抱着大玲的头安慰:“大玲,老姑知道你难受,咱哭是哭,可千万不能再磕头啦,你看看头都磕破了。”

“爹—你不等等我呀!女儿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叫我以后咋想你呀—”大玲哭喊着让叫。二玲和老姑也一同扒在棺材上哭了起来,整个院子都是哭声,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哭声像一种恐怖的寒流,侵袭着每个人的心。

爹和弟弟二东埋在了一起,黄泉路上也算有了个伴儿。埋了爹,二玲就病倒了,浑身上下像掉了冰窟窿似的,冷得她直打哆嗦,穿着棉衣服裹着被子还是暖不过身子来。黄明玉很着急,要带她去住医院。村医生说,二玲这是重生的症状,叫黄明玉不要大惊小怪,过段时间症状就会消失。

大玲在那头工作忙,这次她回来只请了一个月的假,给爹过了“三七”便要急着赶回去。临走的时候抱着娘哭的撒不开手,说过段时间就会来接娘,要娘跟她们到大城市里一起生活。娘说她哪儿与不去,农村里住习惯了,这三件小屋子是她和爹勒紧着腰带建起的,她要守着它一起老去。

又是一年花开烂漫的夏季,草原孕育出了新的生命,绿油油的青草蓬勃处处生机。二玲在县医院顺利产下一子后,重新回到了娘家的三间小屋,从此小屋里又恢复了热闹。婴儿的吵闹声,男女老少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天天都在发生。

那咿咿呀呀的天籁之音,在三间小屋里回荡;在村子的上空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回荡。

咿咿--呀呀······

本书完本,谢谢给位书友关注,谢谢编辑支持。下一本都市篇《城市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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