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1 / 1)

这个夏天,彪子几乎天天赋闲在家,没了活做,他心里闲的像长草一般,除了在小老六的超市里打几圈儿麻将外,再就是一趟趟的往县城里跑,索要陈年的旧账。大喇叭喊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又要开车进县城,妻子从屋里转出来问,谁会到村委会找他?彪子二话没说,一头雾水坐进车里,开着去了村委会。

村里五保户二老汉死后,彪子就把他的土坯房子买了下来,扒了重建。现在宽宽敞敞的四间大砖房,齐整院落,满面门窗,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他和妻子安居在这里,也是图个清静安逸的生活,他不是村里的村民,所以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与他无关,每天出门回家都无牵无挂,更别说村里大喇叭会点他的名道他的姓。

他走进村委会办公室,腋下夹了个黑亮色的皮包,相互握了握手,便拉开皮包上的金黄色拉链从包里拽出三张红色票子说:“村主任,我也是刚从县城里回来,刚听说这事儿,正准备要来,刚巧你在喇叭里喊我,嘿嘿—谁找我,啊?”

村主任毕竟是从艰苦年代过来的人,不大看得惯这种吆五喝六一日暴富的人。握过手后他坐进椅子里,双手搁在办公桌上,十个手指头耍着一只水笔。彪子拿出三百块钱,他扫了一眼,没表态,而是用手里的水笔指了指黄明玉。告诉他谁要找他。

黄明玉脸上的肌肉很僵硬,走过来冲彪子笑得不大自然,脆弱的表情挂着对亲人的担心。他拽过了一把椅子,示意要彪子坐下说。彪子不明白什么事情,又追问了一句,找我啥事儿?你说!他把三百块钱平铺在村主任的办公桌上,大大咧咧地坐进椅子里,扭头去找黄明玉说话。

黄明玉坐进另一把椅子里,梳理过悲伤的情绪后,把满是痛苦的眼神同时面对给两个人。村主任变得的阴沉冷漠,对他两即将谈起的话题不积极也不消极,如果有别的办法,他是无论如何不要这个五大三粗的人坐在村委会的椅子里摆阔气。他低下头,无奈的目光垂到桌子上。彪子高仰起头,迎接黄明玉不知是好是坏的事情。

彪子哥。黄明玉亲热了一句,眼眶里有泪花在打转,他娓娓道出了心中的想法,并且追加了一句,“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彪子明白了一切,沉默了下来,特别突出的肉脸在犹豫不决,办公室里稍静了一瞬,墙上挂钟的时针在往十一点上敲。

“怎么?你真要往出转让那片菜地?”彪子发愣,鼓鼓的肉眼瞪得很大,不知道他是不相信黄明玉的话,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彪子哥。你看我像是在说假话吗?救孩子要紧。”黄明玉说着话,抬起红红的眼皮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彪子的眼角眉梢已经裂开了想要笑的纹溜,看到黄明玉眼眶里还含着泪花,他抿了抿厚嘟嘟的嘴唇,吼了吼嗓子,表现的不让人以为他这是在幸灾乐祸。他在椅子里动了动宽厚的肩膀,裹在身上的花格子半袖衫跟着抽变了形,“明玉,你知道,在这个种植业上我是外行,一没经验,二没技术。既然是为了救孩子,我愿意帮你,你打算多少钱转让?”

“彪子哥,这个你放心,经验、技术我自然会指导你。至于价钱嘛--你打算出多少钱转过去?”黄明玉救孩子心切,当下也不考虑太多。

“黄明玉,你花在那片地上的钱不是整账吗?你自己算算呀!”村主任赶紧打断他们的话说。

“承包费是一万,我扣大棚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十多万,加在一起就算十一万。温室我使用了两年,这什么东西都有个折旧价,十一万你给我七万。彪哥,你看行吗?”黄明玉粗枝大叶的做了个估算,把最低转让价抛给了彪子。

彪子没有紧接着黄明玉的话回答,而是戳了戳两只肉手,做着深思熟虑的样子。村主任把惊讶的面孔定在彪子的花格子衬衫上,沉着冷静的眼珠转了转。

“彪子,你也知道那可是黄明玉这几年的心血,花了大血本儿的。十一万只算你七万,不多!那可是会生金子的聚宝盆呀?!你是捞了个大便宜。”小老六看彪子犹豫不决,心中有些气愤,同时也为黄明玉的做法而感到可惜。

小老六的话在彪子身上并没起了作用,他脸上深思的表情一丝没变,他又像似在搞建筑建大楼一样心里做着预算,脑子在一层层往高爬。

当,墙上的挂钟沉闷的叫了一声,时针和分针在十一点整形成了将要重合的最后一个夹角。黄明玉一直没眨一眨眼皮,有些麻木了,他的一双痛苦的眼珠只在村主任和彪子两人之间转换,希望能够尽快达成协议,赶紧拿上钱抢救棉棉。

“明玉,你那菜地化肥农药都糟践了两年多了,土地不变质,以后对蔬菜生长也有影响,我这一转过来就得下大力气拾掇。五个大棚的塑料布全得更新,修修补补自然也得搭不少不功夫,”彪子的话没说完,把思考问题的余地留给了黄明玉。

村主任噌的从椅子立起身,瞪着眼说:“这些不是毛病,你无非不是想让他给少两个转让费吗?彪子,你也不想想,他黄明玉要不是碰上这么档子事儿,那土地你就是给他二十一万也不见得转给你。我以村主任的身份替他做主了,就七万块钱,少一分,我们找别人。孩子在医院里还等着钱救命呢!没工夫跟你讨价还价。”

“叔,您别发火呀!我这不是外行人担着心吗?再说,谁手里的钱也都不是那么好来的。得!看得出,黄明玉你算得上一条汉子,我这辈子就器重你这样的人,为了救孩子,就七万,这地我要了。”彪子这个金口一开,黄明玉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泉涌般的泄了出来,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再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当下在村委会签定了土地承包转让权的书面协议,村主任做了担保并加盖了村委会公章,彪子要黄明玉跟去县农行取钱。村主任把村民捐的钱和刘满凑来的钱一块打包好了塞给了黄明玉,并嘱咐小老六一起跟着进县城,孩子转院后,有什么情况及时电话联系,如果钱不够,他再在村里想办法。

黄明玉流着眼泪转进车里,在临行前,要村主任去家里告诉他爹娘一声,菜地他转让出去了。村主任在抬手抹眼眶,目顺着彪子的轿车驶出了村委会大院,他仰头看了看蓝的天白的云,他要记住这个不一般的日子。还没进办公室,就看见刘满两口子走进大院来,马桂莲跟在丈夫身后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嚷嚷她家的日子没法过了,她不活了,要寻死上吊去。

刘满零零总总的又凑来了一千多块钱,从衣兜里掏在桌子上无奈的看着村主任,说不出话。马桂莲呜呜噜噜的连哭带嚷,又撒起泼来。村主任一下火了,站在办公桌前唬着脸厉声厉色地说:“行啦!你们是来这儿打死仗?你们让我说什么好呢?黄明玉为了救孩子,把她自己的菜地都转出去啦!还哭!还要寻死!死去吧!没人拦你。”

他从兜里掏出一团钥匙,打开自己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双手将刘满掏在桌上的钱划进了抽屉里,边扭上锁边说:“你们好好想想吧!这做人得摸摸良心。还有,以后管好你们那个宝贝儿子,我看他是蹲大牢蹲昏了头。今个这事儿,黄明玉兜起了,日后再惹出了啥祸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随后他把两人赶出办公室,锁了门,他心里装着黄明玉安咐的事情,出了村委会大院头也没回就向着菜地走去。

拿到彪子转让菜地的钱后,为了保险、携带方便。黄明玉又去了趟中国工商银行办了张能在外地使用银联卡,把所有的钱划到了卡里。跟小老六再来到医院的时候,棉棉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还是昏迷不醒。大兰子在走廊的休息椅里哭的死去活来,见有穿大白褂人走来,她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要跪在地上求他们救救孩子。

大玲赶来的时候,先是埋怨了一顿妹妹的不是,骂她就不该去给黄明玉打工。黄明玉风风火火赶回来,见到大伙儿,一句话也没说,便一头转进了重症医办室,商量赶紧转院的事情。二玲哭着问小老六,筹到钱吗?

看到大家脸颊上都挂着泪水,小老六一股酸涩涌上来,眼眶里含着泪花说:“筹到了!筹到了!”他瑟缩的双唇有点儿不由自主。

二玲听到了老姑父的回答,悲喜交加的一下跪在娘的面前,攥着娘沾满泪水的手喊叫:“娘,我们有钱啦!我们有钱啦!棉棉有救啦!棉棉有救啦······”

所有的人都在嘁嘁喳喳地抹眼泪、吸鼻子、吼嗓子,像似一下从悲痛中醒了过来。崔占海颤巍巍地走过来问:“那么多钱,从哪儿弄来的?”

看着哥哥被痛苦蹂躏的双眼,小老六紧闭住嘴唇,将嗓子里的酸涩从鼻腔里吁了吁,而后才压低了声音说:“为了救孩子,黄明玉把自己的菜地转让出去了。”

二玲慢慢地从光滑的地面站起了身,望着老姑父,本有一线生机的脸颊瞬间暗淡无光了。她知道一时去筹这么多钱谈何容易,黄明玉回村里筹钱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想,一头是人命光天,一头是天文数字,这可是把人扒光了身子在火上烤。难怪娘逮谁给谁下跪,逮谁给谁磕头,求他们救孩子的命。现在棉棉还在昏迷不醒,他又把他的希望和梦想一并毁灭了,这对他来说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才能够痛下如此决定。她想到这,忍不住将自己的胳膊搭在走廊的墙壁上,埋头痛哭起来。

除了二玲伤心的哭声,大家都没了说话的能力。崔占海坐在妻子身边,闭上了他对生存失去了信心的眼睛,头仰到椅背后的墙上,脸上的皱褶再往一堆里拧。崔占萍走过去拍了拍二玲的肩头,有心想安慰侄女几句,话到嘴边儿里转了几个来回还是吞着泪水咽了回去。

“那他刘满家就不管啦?”听到黄明玉把土地转了出去,大玲心里有点儿不好受。虽说他俩现在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但那片土地是她出资承包下来的,唯独给黄明玉留下的这么一点念想也破灭了。

“管?他家拿啥管?那是钱!又不是土坷垃,出了门就能抱一堆回来。就他家那几头烂蒜,等他给你凑齐这钱,恐怕人早没啦······”小老六还想痛痛快快骂上几句,却不想妻子在近旁伸手推了一把,并用她尖削的下巴向着嫂嫂挑了挑,埋怨丈夫最后一句话说秃噜了嘴。

医办室的门开了,黄明玉边道谢边退了出来,来到大家面前站定后说:“县医院已经给我们联系上了北京儿童医院,我们现在就转过去,医院的救护车直接护送过去,并且还给安排了随行的医生和护士。”

大兰子听了这些,身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开崔占海的扶持,推开医办室的门,一头跪在了地上,千恩万谢的磕起了头。里面两个医生赶紧扶她起来,并握着她的干手指安慰:“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就放心吧!只因咱们县医院医疗设备跟不上,孩子又小,受伤程度不一般,尤其是孩子脸上的爪痕,为了不给孩子以后的容貌留下遗憾,所以我们才让你们转院的。”

“那我孙女儿有救啦?”大兰子边擦眼泪边问。

“大姐,您就放心吧!你的孙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刚才那个小伙子一定是孩子的爸爸吧?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大约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有点儿好奇地问。

大家站在医办室门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回答,还是小老六嘴快,隔着老远,蛮有自信地说:“他?做什么工作?种地的呗!农民。”

“哎呀—了不起,农民真富啦!”大兰子从里面出来,慢慢合上了门,大伙儿还能听到女医生和另一名医生再说这样感慨的话。

棉棉被重症监护里的护士用担架车推出来了,白白的被子盖住了全身,头和脸都缠了绷带,只留着嘴巴,鼻孔和眼睛出来。她还在昏迷着,小眼睛紧闭着,大兰子跟着又哭嚎起来,其余的人也是跟着默默地流眼泪。把棉棉抬上救护车,一家人又相互安慰里几句,黄明玉和二玲上了救护车,从此两人踏上了给棉棉治伤的艰辛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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