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臣舟晚上九点多赶到酒吧时,景晗正朝舞池里几个衣着暴露舞姿放荡的女孩吹口哨,看上去一点没有青年才俊成功人士的气度,就像个流里流气的赌场小弟。
祝臣舟拉开他旁边的高脚椅坐下,朝酒保打了个响指,叫一箱威士忌,景晗刚刚接收到一个女孩的飞吻,痞气十足摸着脸笑,大有要约一炮的打算。
祝臣舟看了他一眼,“何威公司那个合约,我记得我交给了你。”
景晗根本没注意到祝臣舟到了,他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和美女调情染上的红晕一瞬间便消下去,他没好气的嘶了一声,“来得这么快。”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景晗用力敲了敲桌子,“但我没让你来这么快啊,我妞儿还泡上呢你过来搅我好事?”
祝臣舟将椅子转向舞池,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里面疯狂卖弄性感的女郎,他唇角露出一丝笑说,“你品味越来越趋于低俗化了。”
“用你管?你现在就一憋精,当老和尚没资格评论红尘。”
景晗给自己酒杯内加了两块冰,“何威那边的事,晚饭时候敲定了,这几天就能提上日程,那家伙黑心肠,做事抠门,尤其是钱,进了口袋就别想他往外掏,除了费在女人身上,我还真没见过他拿钱干别的,能够把他搞定,我也算不负众望。”
祝臣舟接过酒保递上来的威士忌,他喝了两口,大约觉得头顶的光太刺眼,他转动椅子侧对吧台,半张脸显露在走廊上,有一些寻找猎物的女人都对他跃跃欲试,只是在触及他禁欲的面孔后,又都退缩了。
祝臣舟抬脚踢了下他的高脚椅,“你有在酒吧浪的功夫,回去陪陪你妻子。”
“哎打住!”景晗瞪大眼睛朝祝臣舟横了下巴掌,“男人出来玩儿提老婆真扫兴,别跟我提她行吗?你是我哥们儿还是他哥们儿,你是他娘家人?”
祝臣舟没理他,景晗非常懊恼扯了扯自己头发,他一向非常注重形象,也加上皮囊确实不错,甚至比一些女人还要斤斤计较一件衣裳的搭配一个发型的塑造,除非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巨大矛盾,否则他根本不允许任何东西碰到自己头发,即使一阵风。
“咱们男人就活该累死累活吗?当初我也是瞎了眼,花三百万聘礼把她娶回来,从结婚到现在她就没干过一件人事,我景家的权势,我用得着向一个平民百姓低头吗?”
“可你还不是低了吗?爱情中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姿态高低。”
“可他妈我现在受够了,老子不跟她过了,我要离婚!我睡模特泡明星玩儿主播,哪个不比她强?”
祝臣舟斜目扫了他一眼,“真心话吗。”
又是这个眼神,景晗更加懊恼搔了搔头发,“我就说说,你能不能别较真。”
祝臣舟嗤地一声笑出来,“你当初也知道她的性格和习惯,既然可以接受,就代表你愿意受这份罪,几年也过来了,没必要再反悔,人都会长大,她还需要一点时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有钱供给她,你们之间没有大的分歧,偶尔一点小事,你作为男人,担待一些没什么好委屈。换做寻常女人,你天天酒吧里泡,她也未必能够接受,彼此都有退让,谁也不要说谁。”
祝臣舟说到这里,他声音内带了一丝伤感和沙哑,“我记得我对你讲过,我最恨沈筝自以为是的脸孔,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根本不去考虑她仅仅是一个女人,在男人的世界有她最大的弱项,有她驾驭不了的东西。如果不是我无数次暗中帮她,选择放弃掉我触手可及的利益,美索早就被商海几头雄师瓜分,而她和露露也任人宰割,活不到今天。她身上有许多我不喜欢的东西,固执傲慢,冷静得过分,又自大骄矜,但如果可以,我很希望她能够像从前那样,站在我面前,和我对峙厮杀,朝我咄咄逼人,可我再也等不到这一天,所以我希望你珍惜眼前人,不要尝试后悔的味道。”
景晗是第一次看到祝臣舟这副模样,他们认识十三年,景晗高三转校到祝臣舟的实验中学尖子班,他那时候对祝臣舟挺烦的,因为他不爱说话,对谁都爱搭不理,每天都穿着洁白的校服,不扎耳钉不纹身,连头发都是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他是全校的宠儿,即使这样他也不张狂,他露出一个微笑,能风靡一天,实验中学除了海城首席名校外,还是一个富二代云集的地方,几乎一多半学生都有专车接送,唯独祝臣舟,有时步行,有时骑单车,那时候景晗能在他面前显露的唯一优越感,就是显赫的家世。
然而后来他亲眼见证祝臣舟一步步攀爬到顶峰,他像是疯了似的,无止境的杀戮和掠夺,充盈资本,占领高地,将曾经所有站在他头顶以家世而炫耀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即便高傲如景晗,也成为了他的下属。
但他不是所迫,而是心甘情愿。
他觉得能和祝臣舟打拼天下,是一件无比光彩的事,远比接管家族企业要令他自豪,他和祝臣舟一路磕磕绊绊分分合合,一直到今天,景晗见证了他最好的时光,他的意气风发光彩夺目,他的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他也见到祝臣舟失去吕慈时的崩溃绝望,景晗以为那是他人生最初也是最后一次被打倒,祝臣舟的刀枪不入生死无惧,是他能够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最大筹码,而景晗此时才知道自己错了,祝臣舟最大的劫难才刚刚到来,崩溃绝望并不算什么,每个人生命中都会经历,或者是亲人故去,或者是爱人分离,这不可怕,可怕在于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他从祝臣舟眼中就看到了这样的东西。
景晗招呼酒保将威士忌换成了白水,祝臣舟已经接连喝了几十杯,再喝下去他非要喝出胃出血不可,景晗将酒换掉后,祝臣舟迷迷糊糊还在喝,他似乎察觉除了味道不对劲,他将杯子推到酒保面前,“换回刚才的酒。”
酒保不知所措盯着景晗,他朝酒保挥了挥手,他握住祝臣舟一边肩膀,他眼睛因为醉酒有一丝猩红,看上去像刚刚流过泪,他问祝臣舟,“你后悔了吗。”
祝臣舟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他抿唇看着头顶闪烁的灯光,那一张张交替变换的面庞,那一声声哭哭啼啼的哀诉,都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他后悔了。
但他不想承认。
因为这世上的一切后悔,都不可能被改变。
他很多个夜晚辗转反侧都在想,如果他当初没有被郑妲曼所控制,如果他做第二个蒋华东,宁可自己卸下万千荣耀,也决不受人牵制,是否沈筝就不会绝望死去,是否他身边还有她。